魇梦行 第27章 温城祭神

颜书一听祭神一事，拉过楚风到角落说话。

“先前我在嘉陵执行任务时，也意外听闻那处地方说起祭神一事，说是有什么刑天大神为富春平定魇梦暴乱。”

听此一言，楚风眼神中透露些许不明白，张口答道：“你确定是刑天大神？”

颜书再仔细回顾当日发生的事情，终于还是确定了下来，“千真万确，那日我所遇之人皆是如此说道。”

楚风听完走远几步，颜书上前询问，“楚兄，此事可有疑点？”

“我在想——这刑天大神与魇梦会不会有所关联呢？”楚风目光坚毅了起来，他随手取一黄纸画起中原地图。

“你看，传说上古刑天死于常羊山，如今大抵位于京都以西北，而富春位于京都东南，地域完全不同，怎可能求得来这种神？”

颜书经他一点拨，似乎也参悟到几分真相，“你是说？这请神之事是假的？是魇梦在作祟？”

“嗯。”楚风颔首，“还记得前几日我俩在诛梦阁比对这几十年来的富春凶案吗？”

“记得。其中大多都声称自己作案时不省人事，犹如梦中杀人。”

“那些人互搏也如同今日这般局面，都有一个共通之处，便是先前就有过节或是彼此看不顺眼。”

楚风大胆推论道：“这两人说是魇梦上身，倒真有可能，魇梦向来利用人心恶欲，只不过……”

“之前类似的凶案记录的时间通常在四个时辰以上，穆笙那处的赵三是亥时动身，而李四则是子时出发去往孙家。”

说到此处，颜书毫不犹豫答道：“也就是说，这两人一定有一人在说谎。”

颜书同楚风转过头看向那李四，见他郁郁寡欢，片刻不语，这时查验尸体的仵作与知县前来。

穆笙一见那知县便找来楚风这边，“这里先交给我，我已调派几位尘修去赵钱孙李四家查看有无魇梦气息。”

“若有魇梦，需得你们去杀灭，顺便再去照看一下李家的独孙女，李思思。”

颜书听到末句有位女子，冷不丁问了一嘴，“李姑娘今年几何？”

“及笄之年，尚未婚嫁。”

这一路颜书总觉得自己少提及一件事，但一时又想不起来。

白日里这温城比那山海城人流还要大，楚风和颜书行走在拥挤不堪的道路之上，忽而颜书撞到一人。

“抱歉。”他抬头一看，竟是缪师姐缪烟波。

“烟波师姐？”颜书眨巴眼，半年未见，缪烟波越发出挑，叫颜书都挪不开眼。

“颜小书？你们也在此地？我正要陪同穆笙派来的人来调查四家凶杀案中魇梦气息的存在，不曾想竟有一人是你。”

当缪烟波温婉的声音再次响起，颜书恍然有些失神，偏此时一犬吠惊扰了此刻的画面。

“嘿呀！旺财！你朝仙人喊叫作甚呐！”

一小商贩上前拉扯那犬，大声赔笑，“实在不好意思啊，各位仙人，我这大黄狗是见了美人就爱叫唤。”

“不必多礼，老板，来几个包子罢，这里总共十文钱，不用找。”缪烟波并未计较，反倒做了他生意。

“多谢女道长照料小店生意！”这商贩得了便宜自然话也多了起来。

“让各位见笑了，我这大黄狗可了不得，原本温城的长老还说要将它收来寻美人儿。”

“但我这包子铺它也看守多年，实在也是有了感情，今日我代它向各位赔个不是啊。哈哈哈。”

长老、美人、刑天、祭神。

几串字样突然浮现在颜书脑海中，他猛地想起少讲的那件事。

他拉过楚风，搭上他肩膀暗声道：“对了，楚兄。我方才忘记告知一细节了。”

“关于请神一事，上次在嘉陵，听说是各地长老联合请来的这凶神，需要每三月送一女子嫁去献祭才有用。”

楚风表示肯定，“那日我在现场，我直觉当时来袭击你的鬼影魇梦，似乎是冲着你身后那姑娘为主。”

“也许那些魇梦的目标，一直都是那些祭神的女子。”

中高阶以上的魇梦吃人，是仙门道家熟知的常识，若果真如推论看来，富春此地的魇梦，便是以引起多种凶案的方式诓骗愚昧百姓来换取活人。

但许多魇梦吃活人向来残暴不仁，绞死、咬破躯体的数不胜数，为何要用这样弯弯绕绕的方式来吃人，这其中必有蹊跷。

“遭了……”颜书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来不及同缪烟波道别，急匆匆拉住楚风前往李家去。

这才发现这李家与赵家居然仅有一墙之隔，而钱家与孙家则在远处一些。

“你是不是担心那李姑娘？”楚风聪明绝顶，一瞬之间猜想到颜书的想法。

二人一推开李家的大门，院内不似青天白日，倒是笼罩着层层的黑影，根本不是门外那般太平。

“果然……”颜书还未来得及反应，楚风便召起鸣箫剑，立即划出十几道剑痕打去，竟无法破除。

见此情形，颜书正要出手，却被楚风按下，“别动手，你会烧了这宅子的，这样，我替你打出一道入口，你进去寻那李姑娘！”

说罢，楚风迅速在地面划出一道圈，那处地面便窜涌出地下泉水，浸过鸣箫剑，腾空到一处，化为巨大的冰球。

楚风剑指黑影中心，那冰球便飞奔而去，打出一处巨窟窿。

无需多言，颜书唤红玉剑前往，钻进其中，正入大庭前，见中心之人应当正是李思思。

可她正被一黑影魇梦怀抱住，从房梁各处还不断有各种流体般的魇梦滴落下来成了型。

整个李家变成溶洞一般，所在之地无一不浸满了魇梦，渐渐将外头这光照封锁，这里就快要变成漆黑一片。

颜书抄起发烫的红玉剑扔去，正中即将从身后抱住李姑娘的魇梦，他轻功跳至李姑娘侧身前，抬手接回那回旋的红玉剑。

李姑娘身前的面容、躯体即将要与这黑影魇梦融为一体，颜书有些为难，不知该如何下手，他细细从李思思头顶剖开一角那魇梦。

这东西竟像树脂一般纠缠连绵着李姑娘，好一会儿才分离至她面庞处，外头的楚风也砸坏那魇梦屏障闯了进来。

“颜书！说些什么让她清醒清醒！”楚风说完，偏此时，那黑影魇梦屏障再次补全自己，将里面三人封禁在此地，这时黑雾中隐约有一人现身。

不，不是人，是魇梦。

楚风一瞬察觉来者非人，黑雾散去，他看清了那东西的面容。

这魇梦通体漆黑，尾巴连接着那些屏障，头发如飘渺烟雾盘旋着，眼睛全黑，没有眼白，看起来很是瘆人，头顶甚至还长有许多细长的触须。

这边，颜书大声呼唤李思思，“李姑娘！别被魇梦侵入心智了！你李四舅舅的案情还未有结果！”

说到李四时，李思思眼角似乎抽动了一下，颜书见有效果，继续说着：“你李四舅舅遭魇梦上身杀人，你要是帮了这魇梦，便是助纣为虐了！”

颜书一边说着一边劈开那缠紧李思思正面的魇梦，可身后那人形魇梦却甩出触须试图制止颜书。

楚风随即出剑砍断那触须，微低下盘，微侧身姿，眼神盯牢那人形魇梦的动作，脚下开启了那朔望月相冰霜的法阵图像，散发出银白与浅蓝的光芒。

“你的对手是我。”

法阵的亮光照着楚风的面庞，他手中的鸣箫剑剑气四溢，那人形魇梦也不言语，将被砍断的触须变回原先的长度。

紧接着调动起两只触须与楚风争斗了起来，那触须如长鞭一般拍打在地面上发出巨响。

颜书有些担忧楚风能否应付，但发现自己还是多虑了。

只见楚风运用灵剑配合符箓做出法阵，桎梏住那人形魇梦的两只触须，强硬地压制住了那魇梦继续进攻的动作。

楚风远程可操纵流矢冰箭，近战可挥剑开阵，颜书只觉自己这小半年倒是长进浅浅。

但颜书来不及顾影自怜，他骤然瞧见那人形魇梦尾巴那处流动着大片力量，溯及源头——竟是眼前扒拉着李姑娘的这只。

他瞬间想明白了这一切。

“李姑娘！这魇梦是想利用你的欲念增强自己，你快醒醒啊！”

颜书吃力扒开眼前这只黑影魇梦与李思思粘连的地方。

颜书想到这李姑娘似乎只对李四一词有知觉，故意扯谎道：“你李四舅舅为了保护你正在与魇梦斗争呢！你睁开眼瞧瞧！”

顷刻间，李思思有如重新活过来一般，胸脯大幅起伏，贪婪呼吸起周遭空气。

她睁开眼见到颜书，眼角滑落泪珠，说起，“不要杀我舅舅，不要……”

那人形魇梦失去了力量源泉，有若冰融化成水一样，瘫成一滩在地上游走开，疯狂逃窜走。

楚风见此情形，还欲追去，但一摸口袋已无多余可追踪的符纸，只好作罢。

他回过头看望那李姑娘已然醒了过来，收起鸣箫剑，单膝蹲在一旁，为李姑娘把脉。

“你还会看脉？”颜书随口问道。

“嗯，以前岐黄道长教了我点。”楚风回复道。

颜书这才想起，听师姐师兄说过，自从楚堂主过世，楚风便由宗梦堂旁系亲属照料，灭魇道家的长辈们带着去灭魇，从三道长那学会一些医术也正常。

“倒是无碍，但受了点惊吓。”楚风确定李思思一切安好后才起身。

颜书轻扶起李姑娘，要带她去仙门预定的客栈那边修养，毕竟这些地方不安全，魇梦不知道什么时候便会卷土重来。

“对了，楚风，需得盘查各家各户的房梁内室，魇梦似乎能躲藏在这些地方。”颜书提议道。

楚风首肯下来，“这边一切事由暂由我与穆肃做主，待我与他打声招呼，便可吩咐下去了。”

将李姑娘带回客栈后，颜书马不停蹄跑去医馆抓了药交予楚风，楚风在客栈内熬制了一帖枣仁酸汤送到李思思房内。

“多谢这位道长。”李思思接过那碗汤药。

“想来你应该知道你舅舅李四的事情，尚且还在审理中，若你有什么知情的，一定要说出来，不然会冤枉好人。”楚风悉心劝导她。

“道长不怕我做伪证吗？”李思思反问。

“不会的。”楚风柔声道，“姑娘若不是个真性情的，也不会在醒来的第一时间便潸然泪下了。”

李思思抿紧嘴巴，似乎是想起伤心事，小姑娘家家的一夜之间横遭邻居加害，任谁来也难以接受。

“分明是孙钱两家来抢人，与我们李家谈送我去做神明新娘一事，若是事成当个本地长老，将来德高望重，生意也好做得更大。”

“可我家里长辈都不同意，他们便起了杀心。”

她眼角与面颊都有些泛红，继续说道：“我舅舅不是那样的人，那日在柴房里，他叮嘱我不要外出，自己便走了出去收尸。”

“我也吓得昏睡了去。至于后来……”

“我隐约醒来见他从柴房拿了柴刀跑了出去，我也不知他会杀人，那天夜里，一刀，两刀……好多血……好多血……”

“但他神色恍惚，一定是魇梦上身导致的……一定是……”

李思思一时间急切了起来，万分担忧道：“我所说的句句属实，道长你们定要为我家平反啊。”

大抵是死里逃生，李姑娘一抹眼泪一大把，楚风答应她会将这情况同知县说明。

李思思喝完汤药后，楚风与颜书聊起了一些年关的话题，才使得李姑娘渐渐放下防备，提起了遭魇梦控制时的事情。

“说来也奇怪，那梦中，我似乎也见到一位像你们仙门山出来的人物。”

颜书顿时觉得奇怪，忙问道：“是男是女？生得什么样貌？”

“似乎……是个女人。”李思思捧着喝尽的药碗，仔细回想着。

“但我看不清……她长什么样了，她好像戴着一块面具。”

“她还一直不断蛊惑我，说了我们家惨事，还问我——愿不愿意祭神？愿不愿意祭神？”李姑娘攥紧床被，带着一股扭曲的恐惧感。

“她还说……”

“只要心甘情愿去祭神，便可实现我所有心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