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王可太知道了。
他其实都没明白家里没良心的小娘子到底为什么突然回心转意——
毕竟按照霍大王的认识,给老婆撑腰那是男人本来就该干的事,给老婆钱花更是天经地义,所以他完全没意识到宫宴上自己表现得还算不错。
暮樱答应他不和离,高兴得霍大王好几宿都没睡好觉。
他想来想去,觉得八成还是因为这副皮囊。暮樱这厮十几岁就敢在京城开青袖斋,收拢了那么多男色,最后却还是选了他,说不定就是因为“表现好”。
是以打从霍大王打破三个月的期限,成为正式驸马以来,几乎每天夜里都着力“表现”,一直表现到暮樱被欺负得太狠,神力突然到来,直接将霍某人踹下床去,并将其绑在院子里的树上吹凉风,叫他好好清醒清醒。
“呦呵,大王好兴致。”
在贺家甘之如饴被抓多日的云军师总算出现在了长公主府,一进内院就看见了被绑在树上的霍千里:“回头属下给殿下献两个搓衣板,您就不用在外头站着了。”
霍千里双手一震,绳索应声断开:“都是情趣,你懂个屁。”
云梦泽拱手:“是是,大王这天打雷劈的缘分,属下不敢多言。只是泰州那边等了实在太久,您到底什么时候准备带兵去瞧瞧?”
泰州暴乱,绝非虚言,再加上那是暮樱的封地,去镇压一趟是早晚的事。
宫宴之后霍千里之所以磨磨蹭蹭不愿意走,不过是觉得三个月短暂,暴乱镇压起来又不知需要多久,这才耽误到如今。
“现在您这驸马也坐稳当了,公主府里也有自己的院子了,您看是不是也该干点活了?”云梦泽推着轮车,啧声摇头:“如今魔诃德在肃州,苞单得在京城跟着我居中策应,属下建议,这次最好还是带宇文金。”
霍千里微微眯眼。
“你催什么催。”霍千里:“你自己怎么不从贺家搬出来?”
云大军师人模狗样道:“非也,属下是被贺大姑娘抓住了,不是自己愿意住在那的。”
霍千里:“我娘子和你婆娘到底想干什么?”
云梦泽微笑道:“大王既然已经想到了,又何必问我?”
二人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了然的味道。
云梦泽往公主府的正堂瞧了一眼,霍千里点点头,两人默契地往后面的花园走去。时近冬日,园子里光秃秃的,霍千里帮云梦泽推着轮车,二人在湖边一站一坐,倒是一处好景色。
“殿下近些日虽然在家里养病,人可没闲着。”云梦泽淡淡道:“齐寒枝新近上位,自然要在太后面前立上几功——已故的顾阑珊立场存疑,贺大姑娘作为景安王妃,被软禁在家配合三司调查;韩和通被御史台参奏贪腐,手中兵权也去了一半。”
霍千里:“说点新鲜的。”
云梦泽:“咱们这位主母殿下,也还击了。”
霍千里:“难道不应该?”
“殿下亲自上表,言说既然顾阑珊才是当日的逆贼,那么联军围城当日,您这位平宴郡王麾下的十八部将也是为镇压逆党出过力气的,理当封赏。”
霍千里眉梢一挑。
出个屁的力。
当时他还没意识到自己对暮樱的心思,带兵出现在那个地方,纯粹是为了“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只不过是打算捡漏罢了。
霍千里:“她想怎么封?”
“四散分封。”云梦泽将袖中的地图展开:“西南,西北,东南,东北——几乎是三十三州均匀分配。十八部将各个都有朝廷赐下的封号,一应粮饷都由户部从京城统一配给,最低的官衔也相当于一州副手。”
霍千里的目光看向湖面。
云梦泽:“至于京城,殿下请留三将,一旦这道赐令真的颁布下来,届时我们在京郊的人马就将削减到现在的三中其一。”
届时,便只比跟韩和通、王守忠手中的兵马略高。
霍千里:“何时递的折子?”
“昨日一早。”云梦泽收起地图:“最晚不超过明日,这道封赏就一定会发下来。这于咱们来说看似是好事,但其实——”
他措辞道:“大王可曾听说,武帝时期的推恩令?”
推恩令,是武帝用来瓦解诸侯与世家的政令,从之前只有嫡长子能继承家产,变成了所有子女平分财产。这样一来,最多不超过三代,便是有天大的富贵也会逐渐消失。
这一招妙就妙在,无论嫡长子如何反抗,庶子们一定会积极响应,支持推进——时至今日,霍千里问都不必问,就知道十八部将一定会因为这消息而欢欣鼓舞,他们甚至会觉得这是自己这个大王努力争取来的,从而感恩戴德,对暮樱这个主母的敬重更上一层。
就算自己一时下令拦了,部将们绝对不会说什么,但天长日久以后呢?
好不容易从草原杀进了繁华的大荆,如今能去地方上过好日子,如果一直不让去,难道他们不会闹吗?
云梦泽轻声叹道:“大王,我早就同您说过了,殿下虽然是您的妻子,更是荆人的辅政帝姬。”
云梦泽等不到霍千里的回应,以为他会勃然大怒,又或者立刻给出对策——
但等了半天,却只等到霍千里缓了口气,搓搓手道:“传我将令,主母让他们去哪就去哪,到了地方上,谁要是敢惹事,我就亲自去带兵收拾——下午叫宇文金来一趟,后日我带他去泰州。”
云梦泽:“……”
“如果我家娘子真想蚕食掉我,下发的分封令绝对不会只有这一道。” 霍千里眉梢一挑:“你这个军师,难道还能留在我身边出谋划策么?”
云梦泽完全没有料到这一层:“可我一个残废,就算想封赏也……”
“云大公子!可算找到您了!”
贺家的家仆风尘仆仆赶过来,到了跟前先给霍千里磕了个头,然后顺势朝云梦泽一拜,低声快速道:“大姑娘让咱们提前给您传信——朝廷有意封您为南境五郡的协理掌事,督五州军权民政一应事宜!”
云梦泽差点从轮车上把自己掀下来,霍千里哈哈大笑。
家仆战战兢兢下去,霍千里笑道:“如何?”
云梦泽震惊失语。
“梦泽兄,你早该看出来,这大荆就是个巨大的天平——谁轻谁重都不是长久之计,只有平衡,才能长久。”霍千里推他出门:“我家那位殿下之所以要分封,一来是为了削弱我的实力,二来,恐怕也是为了让我能长久地留下。”
云梦泽总算反应过来,感受着背后的冷汗:“我明白了。”
云梦泽:“她或许心悦你,但更怕你,如果你一直这么强大下去,恐怕就算她那个母亲不出手,暮樱自己迟早也会和你撕破脸。而她这样背后出手,自然怕你不悦——”
所以将说好的五郡,提前给了下来。
云梦泽身有残疾,又早就和家里割席。他的一切利益都要依赖于霍千里这个摄政王。
他的生死,霍千里一言可断;再进一步说,虽然霍千里本人不在,但五郡在云梦泽手里,跟直接给了霍千里也没什么两样。
霍千里:“总而言之,别让咱们的人给她下绊子。无论分配到什么地方,也不要嫌地穷地富。”
云梦泽还是忧心不解。
“我答应过她,只要我活着一日,无论她想做什么,都可以放手去干。”霍千里将他送上回贺家的马车,负手笑道:“我绝不食言。”
*
“我家大王言出必诺,绝不食言。”长公主府后院,暮樱坐在廊下啜茶,看着仆从们在收拾出发用的衣裳物什,温声笑道:“寒枝兄不必过忧。”
她身边隔着一个茶桌,还坐着另外一个人。暮樱叫他“寒枝兄”,这人却穿着女装,长着一张“慕容漪”的脸。
齐寒枝别扭得要死:“殿下,下次还是不要在长公主府见面了,每次来都要易容成慕容姑娘,实在太过难受。”
暮樱:“也可以,只要你不怕被太后的人发现。”
齐寒枝傲然道:“太后如今对我颇为信任,就算发现,寒枝也有扭转回来的说辞!”
“那好吧。”暮樱笑吟吟道:“那如果大王问我为什么把别的男人放进后院呢?”
齐寒枝:“……”
齐寒枝:“偶尔女装,也算野趣。”
暮樱就笑。
“殿下当真决定陪大王去泰州平乱?”齐寒枝犹豫道:“您拿推恩令在他背后瓦解他的部下——如果他不高兴呢?我上京时曾路过泰州,那如今可不是个清净地方。”
暮樱略感心虚。
她轻轻嗓子:“和母后闹成这样,我出去暂避锋芒是好事。大王那边,大不了我哄哄他。”
更重要的是,分封霍军十八部将的旨意下来,如果霍千里人还在京城镇着,有很多事情,裴尔庸贺凌霜他们便不好下手了。
齐寒枝:“那可是霍千里,整个中原地区公认的活阎王,您哄哄就有用?“
可太有用了。
暮樱跟霍千里做了夫妻,越发发现人不可貌相,她也不知怎的,即便是再过分的事,只要跟他说句软话,霍千里什么都能答应。
可以说格外好哄。
她甚至能够笃定,今日云梦泽前来,必定会把分封之事告诉她家大王——霍千里或许会和她摊开来谈谈,但绝对不会跟自己生气,甚至连句重话都不会说。
齐寒枝正色道:“也罢,太后今日并无太大异动,我问完几句关键事情就走。”
暮樱:“你想问栾提希。”
齐寒枝拱手。
“太后如何联系上他,我并不知道。不过之前她曾劝我跟霍大王好好过,我猜,她过后想再以栾提希的名义杀了霍千里,然后让我以主母的身份,顺理成章地继承霍大王的军队,举全军之力为他复仇。”
一番话,简单明了。
齐寒枝却背生寒意,半晌都没能说得出话。
“姜还是老的辣。”齐寒枝:“这样你不但能掌握霍氏军队,要报复栾提希,自然就会去草原上——说句不中听的话,您带兵走容易,可要是再想回来,可未必能有霍大王四个月杀到长安的本事。”
届时,不是流放,也是流放;一把刀杀两个人,还能顺手解决了匈奴残部,实在是一箭三雕。
“四雕。”暮樱垂下眼眸:“栾提希一死,我姐姐福康公主也就可以回京了。”
齐寒枝半晌没能言语。
因为他恍然大悟,明白了暮樱这些时日究竟在做什么。
霍千里,别号苏科沁,确诊恋爱脑晚期,建议立即灭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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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摄政(二十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