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漪失笑。
暮樱:“怎么?”
“殿下,属下斗胆一问,如今您同霍大王……”慕容漪目光流转:“到底是什么关系?”
暮樱:“仇人。”
慕容漪:“真的?”
暮樱抬手一指在阳光下晒得干净温暖的被子:“你以为他干什么大早上洗这个?”暮樱像只发狠的猫:“每天晚上我都觉得他想杀了我。”
慕容漪:“殿下你听没听过那句话?男人要是对你动了真心,那只有两个表现。”
她靠上前对暮樱耳语,暮樱的脸一下就红了。
‘心软得像水,枪硬得似铁。’
打从她恢复得差不多了,某个夜间活动也就雷打不动地恢复了。霍千里开始前总是要清清嗓子强调一番,叫她不要多想,他没想废除三个月的期限。
可亲吻她脖颈的时候,她几乎能感觉到他因为珍惜到极致而发出的轻微颤抖。猛烈的攻伐好像要弄死她,可在痛和快的极致拉扯里,他却又忍无可忍地温柔地吻着她。
一下一下,好像祈求;一下一下,好似惩处。
她弄不懂他。
每次觉得他好像真的喜欢自己,可又不知道该怎么确认。可他们的盟友关系毕竟只是暂时的,母亲那虚假的“你们一定好好过”完全就是反话。
就这种情形下,她又怕他说不喜欢,又怕他喜欢了却捅破这层窗户纸。
一口情绪,吞吐反复,简直让人想抓花他的脸!
“大王怎么想,我们这些做属下的也不敢管。我们真正在意的是您怎么想。”慕容漪以气音问:“之前定下的毒杀霍大王的计划……可要继续?”
暮樱:“废止。”
慕容漪垂下眼睫称是,嘴角却压不住微笑:“您还是在意大王的。”
“这没法不在意。”暮樱:“在青袖斋那天你也看见了,咱们驸马长得比满院子春色加起来都强——我实话告诉你吧,就是烟先生也比不过他。”
慕容漪:“胡说!”
暮樱嘴上把话题用开玩笑的方式岔了过去,心跳的速度却依然很快。
被人从那个和母亲对峙的院子抱出来,任谁也不会无动于衷。暮樱曾做过很多年的噩梦,梦里都是秦太后冰冷的脸——可这几日却睡得很踏实。
因为每到那些令人感到折磨的时刻到来,风雨中总是有人对她伸出手,有点混不吝地道:“哭什么哭?大王在呢。”
暮樱:“我也不是在意他,只是他这人颇为奸滑——他竟然带我上街买菜。”
慕容漪揶揄道:“大王很有情趣。”
“是啊。”暮樱:“外头的邻里邻居以为我们是新搬进来的外地夫妻,他给自己起了个名叫封重,所以我就是‘封重媳妇’了。”
慕容漪:“有什么问题吗?”
暮樱抿唇:“他还抱了只小黑狗回来。”
小黑狗听见叫它,哒哒哒从院子角落跑过来,十分熟门熟路地跳进暮樱怀里,一看就是刚断奶没多久。
有了小狗,有了炊烟袅袅的厨房,有了出门就会跟你热情打招呼的邻居,有了清晨第一缕阳光穿进窗棂,想起床却被他用被子又兜在怀里的男人。
这构成了一个暮樱从没有过的,正常的家。
“可给我这一切的人不能是霍千里。”暮樱平静地道:“他终究不会留在这里做一辈子摄政王,就算我不出手,一旦阿庑长大,母亲就会出手害他。”
这里是京城。
她母亲是世家之首,是离国为质以后,能自己回来的秦太后。在这个地方,不是有兵就能有话语权的,很多事情,都讲究一个“规则”。
慕容漪亦认真看着她眼睛:“我没有问那么多,殿下。我只是问您是否喜欢他。”
“我也正在回答你。”
暮樱精致得仙人般的眼眸流露出一丝迷茫:“当我意识到阿庑的成长会害了霍千里的时候,我竟然产生了一个想法。”
慕容漪寒毛倒竖:“您不用说。”
“那个瞬间我竟然在想,不如杀了阿庑。”
慕容漪立即跪在地上,她那么大胆的一个人,手掌竟然发着抖。
暮樱目光有些怔忪:“如果没有阿庑,我长姐不会去和亲;我不必如此辛苦,霍千里也不必这么难做。你知道吗——说不定这对阿庑也是一种慈悲,毕竟在我母亲手下长大,多半也是长成我这样不伦不类的疯子。”
两女对视片刻,慕容漪叹了口气。
弑君这种想法,一辈子也不能有——因为一旦有了,只怕就会常常惦记。
慕容漪也听她父亲隐约说过一些,说秦太后对二殿下其实非常不好,甚至已经到了虐待的程度。暮樱愿意为太后和幼帝掏心掏肺,说不定是有什么把柄在太后手中。
现在看来,这把柄多半已经被去了。
又或者,是秦太后坚持要对霍大王动手,而殿下想保护他。
“可怕,感情这种东西实在太他娘可怕。”慕容漪一拍巴掌:“不行,我必须赶紧将裴大宰了,万一成婚后我也跟您似的日子还过不过了?”
暮樱:“少说没用的。我问你,你慕容家的秘库钥匙,现在还在你爹手里吗?”
“当然不在,不然我早就偷出来给您了。”慕容漪笑呵呵道:“现在是我二叔做家主,自然是在他手中。什么时候殿下像当年答应的那样,让我也坐上这个位置,慕容家的钥匙,自然就是您的。”
暮樱一听就明白了。
她亲自送慕容漪出门,似笑非笑道:“装,还装。我本来还不确定,现在看来,钥匙就在你手里。”
慕容漪故作惊讶:“冤枉冤枉。”
“行了,我既答应助你夺得慕容家,你也不用这么紧张。”暮樱哼声:“以后少管你殿下私事,不然立刻将你嫁给裴尔庸!”
慕容漪连连讨饶,却觉得自己真是越来越看不懂这位殿下了。
暮樱的政治手段并不强,这一点其实稍微有些手段的上位者就都能看得出来。她两次守城,靠得都是“奇计”——奇计这种东西一时看起来震撼唬人,但也只在特殊时期有效果。
贺太师生前就曾对慕容漪的父亲评价过先帝诸子,说到暮樱时只给了八个字:“智勇有余,惜无城府。”
就好比这次,她为了救霍千里,冲动之下掀翻了所有底牌,甚至包括自己。只有不会打牌的人才会在对方出招时直接上最大的牌压制,但这就是暮樱。
她从小被长姐的光环压制,被先帝忽略,又被秦太后所不喜。仅凭贺太师那三言两语学到如今这个地步,实在已经不易。
可现如今,暮樱好像有些变了。
她不再愚孝,不再为弟弟付出一切——她甚至也提防利用着霍千里——
她好像突然意识到了暮樱这个人本身的可贵。
若说爱人如养花,那霍大王或许真的是个好花匠。
慕容漪快出门的时候,苞单才敢从外边进来:“慕容小姐要回家去吗?我去套车!”
慕容漪呀地一声:“你就是苞单?那个草原神医?”
苞单笑呵呵道:“不敢,最近认识了你们中原的大夫,烟先生真是天才,是长生天抚摸过的头脑,我不如他。”
“什么?!”慕容漪两眼放光:“你在跟烟先生学医?!你都什么时候见他?我也想学!”
暮樱听着声出来:“行了,快走,我都懒得揭穿你,你想学的那是医?”
慕容漪嘿然笑道:“殿下送我一段。”
暮樱应了,她一出来,隔壁院子的大娘果然笑着招呼:“小重媳妇出来啦!”
暮樱也笑着回应,只是她不大习惯这么大声喊来喊去,是以说的话还是只有她和慕容漪能听见:“母亲将宫宴定在了哪天?”
慕容漪:“后日。”
“让齐寒枝准备好,告诉咱们的人,后日必须全员到场,谁若在这个节骨眼上出了岔子,休怪我翻脸无情了。”暮樱手腕上挂着的佛珠轻轻打转:“对了,还有云梦泽。”
慕容漪抄手笑道:“云大军师自然有贺姐姐控制着——您放心吧,后日就算是偷,是抢,是骗,贺姐姐也一定把云军师送进去!”
慕容漪刚要走出巷子口,两女同时看见旁边贺家院落里素白的衣角一闪,走过去一看,果然是贺凌霜在等着。
“殿下,出事了。”贺凌霜面色沉重:“栾提希被人抓走了。”
霍千里:“又得去捞人,晦气。”
栾提希:“用不着你!滚蛋!”
福康公主:“又得去捞人,晦气。”
栾提希:“老婆菜菜捞捞!”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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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摄政(十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