掩泪换红妆 第20章 仓皇

芙蓉阁。

赵应蕊正把亲自做的桂花糖蒸栗粉糕装进梨木雕制的食盒中，吩咐戚风道：“戚风，今日你也同我一道去东宫。”

“小姐，是有什么事吗？”

“我不是说要帮你找回记忆嘛，”赵应蕊盖上盖子，说道，“我们去同德堂看看。”

戚风一张俊脸上露出绯色，只是他肤色黑看上去并不明显，闻言支支吾吾道：“多谢小姐。”

赵应蕊并未把他的神情看在眼里，只满意地看了看食盒，揉了揉酸痛的腰出去，这桂花糖蒸栗粉糕工序繁多，可把她累坏了。

马车行至朱雀大街缓缓停下，赵应蕊由阿诺扶着步行至东宫外头，黑底的牌匾上镌写着烫金的“东宫”二字，门外守卫森严，侍卫都目不斜视。

正巧此时，朱红色的大门将将打开，像是掐好了时辰等赵应蕊过来，里头走出个小黄门，等他走进些赵应蕊看清了是太子殿下身边的青玄。

他着一袭绿色宫袍，和颜悦色地朝赵应蕊说道：“赵小姐快些进来吧，殿下等您多时了。”

赵应蕊到底是女儿家，赧然道：“我就不进去了，有劳公公替我拿进去。”

青玄脸上闪过犹疑，一想到太子殿下那要吃人的目光又说道：“赵小姐无需多虑，只管虽我进来便是。”

赵应蕊进退维谷，还是说道：“我、我还是改日再来吧。”

她说完便转身要走，青玄刚想说话，就听得身后传来一道不轻不重的声音“来都来了，怎么又要走？”

赵应蕊亦是一楞，脚停在原地不动，只见高景行从台阶下来，嘴角是若有若无的笑。

“太子殿下金安。”

高景行颔首，目光落到了她那张小脸蛋上，不由得皱眉，今日施了粉黛，又把那颗红痣给遮住了。

赵应蕊以为是他不喜刚才自己的举动，秀眉一弯说道：“臣女、臣女刚才不是有意不见太子殿下，只是、只是没有太子殿下传召，怕失了规矩，这才…”

高景行饶有兴致地盯着赵应蕊那张殷红小嘴一张一合，待她说不下去了才接道：“我又没说你什么。”

“啊？”赵应蕊嘴巴微张，眸子一瞬不瞬地看着高景行。

“知道你胆子小不敢进来，我这不是出来了吗？”高景行唇角带笑，又揶揄似的说道。

赵应蕊听此鼓了鼓嘴，指了指身后戚风端着的衣服，说道：“物归原主。”

立马就有小黄门去接，那衣服洗得崭新，倒是更鲜亮了些。

“你亲自洗的？”

“那还有假。”赵应蕊说到这不由害臊，未出阁的女子竟然替别的男子洗衣，总要叫人误会些什么。

高景行唇角的弧度更大了些，说道：“只洗这一次便可。”

赵应蕊没工夫去研究他话里的意思，接过阿诺手上提着的食盒，说道：“这是桂花糖蒸栗粉糕，桂花是早段时间摘的，依着殿下的口味做的，并不甜的，殿下可试试。”

青玄忙接过食盒，高景行自然知道这也是她做的。

“如此，便谢过赵小姐了，”高景行又说道，“这食盒…”

“不必还了。”

高景行点点头，没把话再说下去，看着小姑娘仓皇离去的背影不禁好笑。明明在别人面前胆子大的敢同男子打架，怎的每次自己见了她总是一副娇弱胆小的模样。

高景行看着马车远去，才负手回宫。

“殿下，这赵二小姐手可真巧，竟还会做甜点。”青玄跟在一旁说道。

高景行听到此话又停下步伐，像是想起了什么，看着青玄握着把手的手，一丝不满从脸上划过，然后一把抢过食盒自己拎着往前走去。

把手上尽是青玄的手温，小姑娘的温度竟一丝不剩，高景行皱起了眉，好不容易得来的好心情就这么被他糟践了，冷声道：“你去打扫马厩，今日换玄色伺候。”

青玄被抢走了食盒，还在愣神中，冷不丁又听到殿下甩来这么一句话，满脸苦相道：“请殿下明示，奴才可是哪儿做的不妥当？”

高景行冷冷地看向他，不说一语，继续向前走去。

青玄吞了吞唾沫，太子殿下是嫌弃他了吗？

马车行至大街，一改朱雀大街的冷清严肃，街上人声鼎沸，叫卖声不绝于耳。赵应蕊还是更习惯于这样热闹得场面，没有拘束，没有规矩。

戚风坐在马车前头，背靠门板看着街上热闹得场面，不知为何，他记忆中从未出现过这样的大街，以至于那次与赵应蕊一同去望仙楼时才会忘了神。

“到了。”车夫言道。

戚风抬头看去，右前方一家二层楼的医馆装潢精美，上头赫然挂着一张牌匾“同德堂”，无一不显露出奢华。戚风从未来过这，他以往去的都是一家店面极小的店，专替穷人家看病，虽说他领着月禄，可还是不敢多花。

“是这儿。”赵应蕊放下帘子，从马车内出来。

她几乎没有来过医馆，就算生了病也都是请大夫来府里诊治，今天也是新鲜极了。

同德堂是京城颇具名望的医馆，祖辈世代为宫中御医，如今坐诊的大夫也是前年才从宫里退下。同德堂要价高，因此来看病的也大多还是些达官贵人，普通百姓就是连抓把药都是付不起的。

赵应蕊一踏进屋内便有小厮迎上来询问，“小姐是抓药还是看病？”

“看病。”

赵应蕊被领到了内室坐下，等着大夫过来。

那大夫已年逾古稀，一头花白，但身子骨还很硬朗，他询问了戚风一些情况，又诊了诊脉，问道：“你眼下乌青，可是失眠多梦？”

“是，”戚风点点头，“我老是做噩梦，连着好几天了。”

大夫捋了捋胡子点头，拿了支开始在纸上写起来，边写边说：“你的淤血还没散去，按理说这么多天了也该散去了，我先替你开些安神的药，你近日不要多思多想，过几日再来吧。”

随后把药方交给了一旁的学徒，让他去抓药了。

“多谢大夫，依您看他这失忆的症状何时能好？”赵应蕊问道。

大夫摇了摇头，“不好说，他脑中淤血过多，散的又慢，只能再过些时日看看。”

“如此，有劳大夫了。”

赵应蕊出了同德堂，与阿诺说道：“我观那大夫神色似有躲闪，恐怕他也没什么把握。”

“那大夫行医多年，该是谦虚吧。”

赵应蕊摇了摇头，不知为何，她总觉得戚风不像是寻常的失忆。

她往身后看了看，戚风正拎着药包过来，到了她身边还不住地抱怨，“小姐，这也太贵了，足足四两银子啊，不过是简单的安神药，至于嘛。”

“你别得了便宜还卖乖，心里不知多开心呢。”阿诺打趣道。

“我哪有，我是真的觉得贵，比我一个月的月禄还贵。”戚风忍不住解释。

“好啦，贵点就贵点，我也能安心，”赵应蕊说道，“多少你这淤血还未散去，至少先配点药别做噩梦了。”

戚风点点头，裂开嘴笑，在阳光下牙齿格外地白。

马车行驶到半路上，突然一个颠簸，赵应蕊整个人都差点摔出去，胳膊肘磕到了小几，疼得人鼻酸。

阿诺掀开帘子问道：“外边怎么了？”

“有人斗殴，东西扔的到处都是，小姐千万别看。”戚风在外头说道。

那二人都鼻青脸肿的，地上还有好大一滩血，看了怕是连午饭都吃不下了。赵应蕊听戚风这么说，还是没忍住好奇心，掀开帘子往外头望了一眼，只一眼便有些反胃，连忙钻进了车厢里。

阿诺替赵应蕊顺着背，给她倒了一碗茶，才稍稍压制了些胃里的翻腾。她从小见不得血，一见便头昏脑涨，胃里如翻江倒海，难受得紧。

戚风见小姐如此，懊悔的拍了拍嘴，早知道自己就不说了。

“小姐，我们还是换条路吧，”车夫的声音在外边响起，“官差到还要有些时候呢。”

“也好。”赵应蕊是一刻也不想在这儿待，尤其是想到车轮子要沾上血迹时，便又反胃起来。

马车钻进一条小巷子，越往里面越冷清，喧嚣声越来越小，直至听不见。

她掀开帘子透气，恍惚间听到一阵清脆的风铃声，车轱辘在石板路上行驶，咕噜咕噜的声响与风铃声叠在一起，别有一番韵味。

赵应蕊不由得把脑袋往外头探去，只见前面店铺里站立一位蓝衣女子，气质清雅，三千青丝垂至腰际，只用一条绸带绑着，身形瘦弱却不病态，弄堂风过，鬓间发丝扬起，抚过女子的面庞，如出水芙蓉，冰清玉润，赵应蕊看呆了眼，只觉得是仙女下凡都不过如此。

赵应蕊瞧见她身后的店铺窗上系着一串风铃，也是蓝色，叮铃叮铃地响个不停。再往上看去，牌匾上写着“蔚仙阁”三个大字，笔力精道，不失风雅。

马车驶近，那蓝风铃摇的更厉害，而此时风力已渐渐小了下去。赵应蕊觉出不对，疑惑地注视着风铃，那风铃并没有停下的迹象。

赵应蕊心觉诡异，匆忙放下帘子，虽然她不信鬼神，可要是真遇上了，还是有些怕的。

马车刚要驶过蔚仙阁，只听得外边有人道“且慢”，声音清冷又急切。

赵应蕊知道是刚才那女子，深吸了一口气，复又探出头去。

那女子离赵应蕊一尺远，脸上表情是与她外观不符的急切，她颤声说道：“府上可养猫？”

赵应蕊因为这么一句没头没脑的话不知作何回答，又看她盼望的神情，回道：“养了十多只。”

女子自是意识到她这句话有多没礼貌，歉意道：“小女唐突了。”

赵应蕊对着这么一张脸，着实生不出气，刚才心中诡异的感觉现下也已经消散地一干二净，回道：“无妨，你怎知我府上养猫？”

“小女自幼嗅觉灵敏，能闻到旁人闻不到的气味，”女子说道，“小姐可是刚从医馆回来？”

赵应蕊简直被惊住了，越发觉得她真是天神下凡，睁大了杏眸说道：“是啊，你也是闻出来的？”

女子赧然，点点头说道：“我是蔚仙阁的大夫，对药材自是熟悉。”

“你是大夫？”

“我刚来京城不久，便开了间医馆傍身。”女子说到这神情有些落寞。

赵应蕊听后略有所思，说道，“原是如此，今日我原是带我的侍从来问病，可惜无果，你可会治失忆症？”

女子点点头，“我自小跟着姑姑学医，愿意一试。”

“那便好，若是他这病无果，我便到你这儿来看看。”

“多谢小姐善心，蓝霖感激不尽。”女子几乎是要哭了出来。

“你别哭呀，今日你我相见便是有缘，”赵应蕊赶忙安抚，“你叫蓝霖，是个好名字。”

蓝霖收回泪水，问道：“不知这位小姐您的名号？”

“我叫应蕊。”赵应蕊报之一笑。

蓝霖听后点点头，了然于心，又问道：“小姐下回来时可否把猫带上？我也会替猫看诊的。”

“好呀，你那么厉害呀，那便麻烦你了。”赵应蕊没多想，一下便应下了。

只戚风看了看那唤作蓝霖的女子，她的手上满是老茧，行医之人就算是要施诊，也不至如此。他之所以知道，是那名府上的绣娘琼华告诉他的，她说手上有老茧的无非三种人，一是干穿针引线之活的，二是苦练琵琶古筝的，三便是熟稔暗器的。

戚风目光幽幽地望向她，蓝霖自是看出他的不善，目光未曾变化，和善地送走赵应蕊。

戚风直觉这女子绝不是前面两种，就连琼华他都觉得她不是第一种，更何况这如幽兰般脱俗的人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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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仓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