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禁给魔女做狗[西幻] 第23章 轮回的终点

蔚德重新回到了故事的起点。

她从沙滩上醒来，沉默地坐起身看向眼前清澈见底的无尽之海。海鸥在空中飞来飞去，掠过她的头顶时发出由近及远的叫声，让蔚德感到一阵恍惚。

她……

她要干什么来着？

记忆像是沙漏里的沙粒，吝啬而缓慢地从狭小的缝隙间流泻。蔚德记得自己是谁，来到这里是为了阻止塞勒变成海怪之母。但更之前的事情如同跌落在泥土表面的水滴一样，无声无息地消融了。

蔚德呆呆地坐在沙滩上，海潮如呼吸般在她耳边温和地涨落。

她好像失去了很珍贵的东西。为了那个东西，她费尽千辛万苦也要破除塞勒的诅咒。

蔚德挠了挠头。

不记得就算了，总之先阻止塞勒就对了吧！

蔚德站起身，拍拍屁股和后背衣服上沾着的沙砾……猛然顿住了。

三颗蛇头，三枚金币……两枚金币已经被咬碎，仅剩的一枚金币旋转着……它的正反两面印着不同的人像。

她知道塞勒是被谁变成海怪之母的了，她必须现在就去找到塞勒！

蔚德马不停蹄地奔跑起来，希望一切还来得及，她一定要在事情变得无可挽回之前找到塞勒！

沙砾在她脚底飞溅，像是扬起的白色海水。在漫长的奔波之后，蔚德终于寻觅到了那个身影。

第三次见到塞勒，她依然像前两次一样，在海边披发戏水。

蔚德气喘吁吁地躲在树后平复呼吸。她是富有耐心的猎人，不会打草惊蛇，她会一直静待猎物的出现。

塞勒是最好的诱饵。

蔚德等待的猎物没有让她失望。太阳还未自天幕上落下，新的一天仍未来临，然而猎物已经耐不住性子出现在塞勒的身边。

——水手。

两人的交谈和之前一样，塞勒对着水手摇了摇头，转身潜入了海底。蔚德在距离很远的地方观察，她听不见两人的对话。然而当水手在原地痴痴地等待到希望破灭，无比沮丧绝望地转过身来时——

蔚德能清楚地看到。

水手脸上的沮丧和绝望一步步演变为了执拗和憎恨。

他用力咬着自己的嘴唇，双手在身边攥得紧紧的，眼睑下方的肌肉在不自然地抽搐。他像是一座即将爆发前的沉默的火山，将所有恶劣剧烈的情绪都强压在心底。

残酷的真相逐渐露出了冰山一角，而在一边围观了全程的蔚德却并不高兴。

她眼中的光芒消失了，整个人越发像是滑入了一块黑暗的泥潭。她无比沉静，无比冷漠，没有诸如怒火之类的激烈情绪压抑在胸口，她变成了一把悄无声息地把自己打磨得极其锋利的利刃，如阴影般融入黑暗之中。

利刃必须见血才能止住撕碎一切的渴望。

蔚德轻松自如地跟在水手身后，没有让他察觉到半分。水手像是为了发泄情绪而胡乱走着，最后他在偌大的魔女之森迷了路。

蔚德像一片阴影似的紧跟着他，连眼神都不会转动分毫，浑身上下的肌肉都进入绷紧状态，随时随地都可以出手。

她想知道水手接下来会做些什么。

迷路的水手茫然地在森林里重复转圈，忍不住愤怒地唾骂出声：“可恶！那个该死的女人，要不是她……我怎么会迷路！”

他越说越气愤：“哪家的好姑娘会在海边洗澡？洗澡不就是给人看的吗？她明明就是想要勾引男人，非要装出一副清高做作的模样！”

“女人都是魔鬼，都是魔鬼……她们堕落、下贱、清纯而□□，如果没有男人教导她们，天知道她们会给这个世界带来多大的劫难！海之仙女又怎么了，脑子里不也是空空如也！她天真而愚蠢，放荡而不自知……必须有一个男人来引导她，就像是人给狗套上绳子一样，她才能乖乖听话，变得温顺、贤惠，才能拥有人人赞美的高尚品德。”

男人语气激昂地自言自语，就好像他生来就有给这个混乱不堪的世间布道的使命，虔诚坚定、翻来覆去地重复那些大道理。他从不怀疑这些想法有任何的不对，这可是世界的真理！

身为男性，他总是勇猛、聪慧、顽强、理性，男性是世界的中心，就像是群星天生就该拱卫环绕月亮一样，他有责任教化那些空有美貌，却头脑顽固愚昧的女孩儿，让她们走上正确的道路，那就是服侍协助好男人的生活和事业，为国家乃至世界的建设发光出力。这样，她们就会得到众人的赞美和感谢，她们证明了自我价值，为自己的生命赋予完美圆满的意义，多么的伟大！

可是那个海之仙女，竟然拒绝了他！

她怎么可以选择这样一条堕落而不自知的道路？

男人感觉自己为此痛心疾首，他痛恨自己的无力，不能阻止她在歧途上越走越远，不能阻止她最终落入魔鬼的怀抱。他必须做点什么，他在见到她的第一眼就深深地爱上了这个美丽的女人，为了心爱的人，哪怕付出一切都是值得的。

他就是这样深情、愚笨、可怜的男人，哪怕被魔鬼一样的女人诱骗，他也仍愿意为了她奉献一切，只求换来她的轻轻一瞥。

水手不断地喃喃自语着，他的表情变幻莫测，一会儿欣喜若狂，一会儿默默流泪，简直像是个绝佳的戏剧演员。他捧着胸口念叨什么“拯救我的爱人”、“愿真理的光芒让她迷途知返”、“我的心为她而痛苦撕裂，可她却只知道在海底唱着欢快的歌谣”……

即便是已经进入杀伐状态、面无表情的蔚德，此刻也觉得十分无语。

她甚至生出了一丝怜悯。

那个水手好像活在自己的世界里，都不肯抬头看一眼真实的世界到底是什么样子。自始至终他都是在抱着错误的念头自我感动。

蔚德安静地继续等待。她想知道，看起来已经发狂的水手会就这样去找塞勒吗？

那个诡异的黑色人形生物到底是什么？和水手又是什么关系？

突然，水手踉跄着爬起来，浑浑噩噩地向前走去。蔚德微微皱眉，紧跟着他，发现自己在渐渐深入魔女之森。

准确的来说，是魔女之森的南部。

等来到魔女之森南部，水手的精神已经相当不正常了，他现在开始嘟哝着不成词句的话语，偶尔咯咯地笑上一声。他的脚步慢了下来，一脸茫然地把脸转来转去，像是在寻找什么。

蔚德感觉自己的呼吸像是忽然之间被冻成了冰柱。

黑色的雾气从一只浑身冒血的垂死野猪身上飘浮起来，缓缓转移到了水手的躯体里。丝丝缕缕的黑雾包裹他，吞噬他，从他的喉管、眼睛和鼻腔钻进去，直到他被黑雾完全覆盖。

“咯咯……”

那个东西从胸腔里挤出嘶哑难听的笑声。“咯咯、哈哈哈……”

“你会后悔的！你会后悔的！我说过——”

黑色的人形生物猖狂地怪笑，它抬脚就要向海边跑去。几乎同时，那句话被从蔚德的回忆里唤起——“这就是拒绝我的下场”。

她想，她已经找到了真相。

蔚德微微曲起身体，脚掌发力，没过多久就追上那个生物将他一拳打倒在地。蔚德骑在他身上，沉默地左右开弓用拳头猛击他的脸颊。

人形生物呕出了一滩黑泥一样的东西，像是人类在吐血。

“咳咳咳……”

他痛苦地挣扎、反抗，然而被蔚德全部压制下来。第二次机会中，蔚德亲眼见到塞勒施展的魔法对他不起作用，说明他有着特殊的体质。蔚德只能靠暴力将他打到不能反抗为止。

人形生物挣扎的动作在慢慢地变得迟缓、微弱。最后归于安静。

蔚德挥舞的拳头停顿了一会儿，放下了。她慢慢站起退开。

诡异生物的尸体还在汩汩冒血。血液的表面浮现出淡淡的黑色雾气，雾气丝丝缕缕地升腾飘向空中，像是找不到可以寄宿的源头似的，不久后就烟消云散了。

蔚德睁大眼睛。

这是她第一次见到这种诡异的黑色雾气，以及被雾气侵蚀后的生物。它不能被魔法所左右……这种生物是不是和海怪有什么相似之处？

草丛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蔚德猛地转头。

“是你？”

蔚德十分惊讶地看着塞勒出现在这里。塞勒面色平静，像是根本没有被这种诡异的场面吓到一样。

“我只是想回家了。”塞勒低声呢喃，“我终于可以……回家了吗……？”

家？回家？

蔚德的脑海里像是闪过一道白光。她到底是抓住了最后的灵感，将整个事件的真相串联起来了。

“你是魔女，对吗塞勒？”蔚德问，“根本就没有所谓的海之仙女，也没有所谓的魔女因为忮忌海之仙女得到了水手的爱而给她下毒诅咒变成海怪……从头到尾，就只有你，魔女塞勒。”

“是怪物化的水手因爱生恨，把你污染成了海怪之母。”

塞勒回望着蔚德，她漂亮的眼睛一眨不眨。

半晌，一点清澈的泪水从她的眼角流出，沿着脸庞的轮廓滑落。

伴随着晚来了七百年的真相被揭开，这滴蒙冤数百年的泪水终于姗姗来迟……

滴落在魔女之森幽深的土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