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火与冬 第8章 I love you

新学期开学，陈州禾在国旗下演讲用一口流利的英文，收割了一大批迷妹。

我站在队伍的最后排，只能远远看见台上的一个小黑点。

但从他嘴里吐出来的每一个字母，都敲打在了我的心上。

我和陈州禾同班，他是学校里出了名的尖子生，各大荣誉榜上都有他的名字。

而我只是个坐在最后一排混日子的差生。

我总觉得自己天生就不是学习的那块料，一心想着如何赚钱养家。

但奈何又答应了外婆一定要把高中念完，才算给我九泉之下的父母一个交代。

其他同学上晚自习的时候，我就悄悄翻墙出去奶茶店做兼职。

上学需要的学杂费都是我自己赚来的。

家里一个行动不便的外婆，和一个刚上初中的妹妹。

妹妹比我争气，她回回都能拿年级第一，所以我就更加没了学习的心思。

只想快点进入社会赚钱，供她读书，给外婆减轻负担。

陈州禾是班级的班长兼英语课代表。

我跟他是完全搭不上边的人，平日里话也很少说。

只有收作业或者班级集体活动的时候，他会来提醒我：“作业交一下。”

又或者问我：“这个活动你要参加吗？”

除此之外，我们几乎没有任何交集。

我知道我在他那的存在感并不高，但谁规定差生不能靠近优秀的人？

我想，我不该在青春里留下这样一个遗憾，我只是想要他认识我，记得我。

仅此而已。

于是，在不影响他学习的情况下，我刻意制造了多次交集。

我是一个比较大胆外向的人，我会主动拿着从未翻开过的练习册向他问题。

即使破绽百出，演技蹩脚，他也从没拆穿过我，每次都耐心为我讲解。

就这样，渐渐地我竟发现了学习的魅力，有了想要好好读书的念头。

而我和陈州禾的关系，也在班主任组织‘学习互助小组’，我们两个人凑巧被分到一桌后，愈发地熟络起来。

陈州禾不是个话多的人，但性子柔和，会默默倾听你的一切，然后斟酌着给出最恰当的回复。

他真的很好很好，好到我开始对这个世界，对我的未来充满了向往。

某天早读时，他在讲台上领读英语单词，我由于前一晚开夜车刷题，困得趴在桌上呼呼大睡。

朦朦胧胧中，听见有人叫我的名字。

我挣扎着睁开眼，抬头望向前方的讲台上。

陈州禾穿着蓝白相间的校服，如松柏般挺拔地站在讲台上喊我的名字：“习宁。”

晨光打在他身上，我有些看不清他的脸。

我看到他目光落在我身上，一寸不离，嘴里念出一个单词“colorful”。

同学们跟着他连读了三遍。

他的眼神在每念一遍时，都更加深邃一分。

好像在传达什么。

可惜，我脑子昏昏沉沉，有些分辨不清。

后来，我和陈州禾的关系熟到我再也不敢表白，生怕连朋友都做不成。

毕业那天的谢师宴上，陈州禾端着一杯汽水走向包厢角落里的我。

人声鼎沸中，他问我：“习宁，你是不是喜欢我？”

我愣住，旋即跟他开玩笑掩饰自己的慌乱，“你没事吧，喝汽水也能喝多？”

他笑着看我，不语，像是要看穿我的内心。

我赶紧找话题打岔，问他：“你要报考哪个学校？”

陈州禾这才移开注视着我的目光，垂眸说：“京大。”

我心中一沉，京大，在遥远的北方，距离这里两千多公里。

而以我的成绩，只能勉强考个本市的二本学校。

此刻，我突然意识到，即使我再努力靠近他，我们之间也始终有一条跨不过去的鸿沟。

他前途大好，我不应该成为他的绊脚石。

我觉得，爱是放手。

陈州禾今晚似乎十分执着，又问了我一遍：“你是不是喜欢我？”

我假装口渴，拿起面前的水杯，错开他的视线，挤出一个笑容说：“怎么可能，我一直拿你当哥们”

这晚，一向滴酒不沾的陈州禾，喝了很多酒。

耷拉着脑袋坐在我身边，嘴里一直重复念叨着“习宁”“colorful”

我哑然失笑，学霸还真是和常人不一样，连喝多了都还不忘背英语单词呢。

我又想，陈州禾要是能像爱英语一样爱我就好了。

陈州禾去外地上学的时候我没有送他。

给他发了条消息告诉他：【我生病了，不能送你了。】

那条信息，至今没有回复。

一天，升入高中的妹妹在读英语，我躺在她房间里看小说。

她读到了那个熟悉的单词‘colorful’。

我鬼使神差地坐起来，问她：“这个单词有什么特殊含义吗？比如，谐音什么的？”

她说：“可以用来表白。”

“啊？”我一头雾水。

“姐，你都不上网的吗？这个我上初中那会儿就流行了。”她一脸嫌弃，“你捂上耳朵，看我的唇语，你看到什么就念出来。”

我照做捂住耳朵，看着她嘴唇一开一合，她几乎是没发出声音的。

“I…lo..ve you…？”我跟着念出声来。

我浑身一震，只觉得从头顶到脚底像有一阵电流穿过。

此时，陈州禾站在讲台上看着我读出这个单词时的样子再一次在我眼前浮现。

他说：习宁，I love you。

多年后，妹妹问我：“姐，你有喜欢的人吗？怎么从来没见你谈过恋爱，也没见你说喜欢过谁？”

她话音刚落，我的脑海里就顿时蹦出一个名字。

有，怎么没有，一个陈州禾胜过千千万万。

后来我也曾刻意打听过陈州禾的消息，听说他当了高级翻译官，在繁华的大都市，是我遥不可及的。

打开好久没登录的企鹅软件，那个头像也一直是灰色的，毕业后我们都很有默契的不再联系，

访客记录里不知从那天开始，也没有了他的身影。

或许他也早就忘了我。

这天，我失落地发布了一条说说：念念不忘，没有回响。

我没有仅自己可见，因为我觉得陈州禾应该不会再看到了。

我们的母校十二中要举办校庆了。

而我也在十二中当了三年的语文老师。

每次想起自己当老师这个事情，我就会觉得很不可思议。

如果当年混日子的自己知道多年后的自己依旧没离开这所学校，还当上了老师，一定会笑掉大牙。

清晨，我路过二楼的一间教室，里面传出的阵阵朗读声，让我猛地停住了脚步。

学生在早读，讲台上站着领读生，一遍遍重复着英语单词。

那场景与我记忆中的场景重合，我站在教室门口，久久不能回神。

校庆正式开启的那天，我没去大礼堂凑热闹，而是来到我们曾经待过的那间教室。

我趴在教室最后一排的课桌上，教室的窗户敞开着，空气中是春天的味道。

我在春风中，昏昏欲睡。

迷迷糊糊中，听到有人叫我的名字：习宁。

我猛地惊醒，错愕抬头。

记忆重叠，仿佛回到了那一年，讲台上的人逆着光，望向我说：习宁，colorful。

陈州禾回来了，他瘦了很多，目光却依旧柔软。

他说他要回十二中当英语老师，他说落叶总要归根。

我笑说：“我们兜兜转转还是回到了原点。”

说完这话，我们俩都愣住了。

我不知道哪来的勇气对他说：“陈州禾，我知道‘colorful’的秘密了。”

他突然笑了，眉眼弯弯。

他说：“习宁，我也试过了，念念不忘，必有回响。”

我看着他，突然有种落泪的冲动，“陈州禾，这么多年过去了，我还是那么那么喜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