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辞薇 第2章 第 2 章

若说之前，沈薇只觉梦中自己是造化弄人，因缘际会偏叫她遇见负心郎。那这袋金瓜子便是让梦中她的一切经历变成了一场笑话。

一个一开始就设好的陷阱，量身定做的陷阱。

不过没关系，不是没有可以制衡他的人选。

镇北侯府，西花厅。

丢下一句话就出门小一个月的小姑爷终于赶在八月节前回了家。陆夫人恼他不着家的行为，有实在想儿子，人回来了，只剩高兴

张罗着弄来第一茬肥美的秋蟹，办了个家宴，给儿子接风洗尘。

在开席前，沈薇见到了这位少年英才的小侯爷。剑眉星目，一表人才，脸颊处还有些许肉感，但是清冷严肃的神色已经初露锋芒。

陆夫人将他拉至跟前，向沈母笑说：“这就是我那不着家皮猴子，要不是他乱跑的找不着人影，我早该捉他来见你了。”说着轻拍陆晏辞后背，“这是你沈家婶婶，还不问好。”

陆晏辞乖觉行礼，陆夫人又介绍两小的互相认识。

陆晏辞视线克制的略过沈薇，谨守男女大防。不似西北长大的女郎，陆晏辞心中冒出的第一个念头。弱质纤纤，弱不胜衣，乌发云鬓落在她肩头似乎都是不小的分量。眉眼含羞想来也不太适应这众目睽睽的认亲场景。

两人目光向触一下，下一瞬又有各自移开。

两家家主虽交情甚笃，但有兵权、朝堂的顾虑，所以没有直接定下娃娃亲。

不过两人渐渐到了年纪，碰上后，长辈们确实也存了让两人见面相处试试的心思，不成也只说是世交的兄妹罢了。

后来他这次从外面带回来的女人，还是身怀六甲的美人的消息被府里知晓后，沈母便含蓄的让自己远着他，陆夫人似乎也颇为烦恼，一些跑腿的活也不再压着儿子过来。梦中自己与这位少年并无过多接触，两人拢共也没说上几句话。

据传他最后心动的是那个年长他几岁，姿容妍丽，风情万种的太后姐姐。落难的美人和被托孤的少年，一朝成为小皇帝的母亲和从龙之功的权臣，艰难岁月间的相互扶持，盛世繁华后的遥遥相望，有情人终没能成眷属。

不过，促使他走上从龙之路的不仅仅是太子美人的祈求，还有自己沈氏一族的惨烈下场，唇亡齿寒，野兽对危险的直觉让他奋起反击。

那这一次扭转自己命局的帮手，沈薇决定选择他。梦中帮沈氏处理后事，料理凶手的是他，一事不烦二主，就当是提前帮忙罢了，反正他终究是要帮忙的。

只是不能暴露自己的预知梦，不能操之过急。

沈薇万般思绪，也不过在垂首行礼的须臾之间。

美人莹莹一拜，垂首婉转，眉眼温柔。少年一揖，身姿如竹，细腰风流。

“陆世子”

“沈姑娘”

赏心悦目，又有种一本正经的可爱，众长辈不禁哄笑起来。

沈薇受不住长辈打趣的嘻笑，扭身藏到母亲身后，再不肯露面。

陆晏辞也被这突如起来的状况懵了一瞬，反应过来也有些讪讪然的不自在，借口催菜躲出厅堂。

随后宴会两人再无交集。

被沈府和陆府送进府衙，特意关照了些时日的李二等人终于等到了知县大人色提审。

沈陆两家管事具去观审。

“等等，”沈薇步履匆匆，叫住了临行前来回话的管事，让丫鬟将之前搜出的荷包拿给管事，“小小地痞却怀揣这些金瓜子，让大人好好审审，是不是有不可告人之事。”

沈母深以为然，“按你家小姐说的去办。”

待管事离开，沈母将沈薇抱在怀里好一番喜欢。只觉自己姑娘越发聪明伶俐，万般皆好。

晚间传来消息，那几个混混咬死不认，只说见色起意。

得到消息时，沈薇已和母亲吃完晚饭，正在花园中闲逛，手中轻抚花枝，听着管事和母亲的回话声，面上并不意外，轻轻掐断了一株盛开的月季，缓缓拔下一颗颗花枝上的尖刺，手法轻柔，但干脆利落。

陆家管事去到书房时，正值陆晏辞和陆父在棋盘对弈，闻言陆晏辞轻挑眉峰，“离京几日，怎么现如今京城都干光天化日的拦路闹事了？”

“好了”陆父摆摆手，“让衙门给他个教训就是了。”“日后府中女眷再出门多带些人手。”

陆父知道沈家女眷并未受到实质伤害，人也抓拿归案，便不再过多关注。他现在更关心自己儿子前几日的出远门。

陆史一族在陆父这一代并无宫妃，借着祖上蒙荫和个人也算争气立了不小战功，顺利承爵且没有降低爵位。

而今父子二人同在殿前司任职，是少有的不牵扯前朝后宫的天子近臣。

此次太子密函陆晏辞出乎陆父意料，颇觉山雨欲来。

“此去除了那女子，可见到其他人。”

“只有几个随身服侍的人，确是太子内侍。”

“可能判断腹中胎儿是…”

“不敢断言。”

“若是女孩皆大欢喜。”陆父叹息。

陆晏辞沉默，无论男女，太子遗腹子，便是无尽麻烦。

“现居何处？”

“儿子现在京郊买了处院子，没让她住侯府庄子。”

“甚好，你也少去为妙，只让人看顾好她安稳待产便是。”

陆晏辞也是如此打算，怎么说也是太子遗孀，自己身为男子诸多不便，只是事关重大别无他法，父子二人也不愿让陆母跟着担惊受怕。

“太子若是过不去眼前这一关， ”陆父轻抚胡须，止住话头，落下一子后，转而念了句诗，“星象忽垂野,不敢语雷霆。”

陆父与其他人一样只以为陆晏辞与太子只是有今年的同窗情谊，平日里陆晏辞也不与太子周围的跟班们厮混。

其实两人曾有过几次死里逃生的过命之交，这次太子宠姬姜氏被托付给自己，陆晏辞直觉肩头沉重。

按照陆夫人吩咐，给沈家暂居的万芳苑送应季石榴的陆晏辞，被等在游廊处的沈薇叫住时，心中的不耐又升高了些许。

本来少年不识情滋味，对于母亲一些估计推自己出来为后宅做事就有些抵触，之前是陆夫人娘家一些亲戚，这次又多了沈府。

近来的朝堂越发紧张，皇上为人父的担忧，和可能的丧子之痛，总需要人去平息，不适用脑袋就是用乌纱帽，陆晏辞实在没心情纠结儿女情长。

陆晏辞转头看向沈薇，略施一礼，“沈姑娘。”

“贸然叫住陆世子，还请世子见谅，”沈薇神情苦恼，似有难言之隐。

“无妨。”陆晏辞面无表情。

“听闻陆世子年少有为，想来见多识广，小女有一事不解，辗转反侧不知该问何人？”

“姑娘有事但说无妨，陆某知无不言。”

沈薇从袖中掏出一个粉色帕子，素白的手指将其几个折角展开，行动间仿佛香气四溢。

沈薇将展好的帕子托至陆晏辞面前，里面放着几颗金瓜子。

“这便是从前几日冲撞的马车的人身上搜出的。”

陆晏辞眉头微皱，捻起一粒细看。

沈薇语气有些低落，“我瞧着这金瓜子比沈府中常用的要精致些许，可那起子人只说是自己偶然得来，母亲与我刚来京中，不知规矩，不知是不是多心，这随手的物件是不是都比西北精致。”

自然不是，这工艺只有内务府能制。

“小女虽心有疑惑，只是不敢劳烦长辈，陆侯爷和夫人都是忙碌之人，只想问问陆世子能不能为我解惑？”

沈薇目光莹莹，殷切的看着陆晏辞，神色信赖崇拜。

陆晏辞思虑更多，太子一事本就是**，只是如今凶手不明。

父子二人此前也没可以讨论过凶手可疑之人，就是因为陆府只需要看清皇上是如何想的。真相在帝心面前并不重要。

内务府制造的金瓜子，这是久居京城的陆府手里都不多的东西。刚到京城，第一次出门的女眷便碰到了怀揣此物的人。

陆晏辞眼睛微眯，思及此，下意识将身前的沈薇细细打量起来，肤如凝脂，琼鼻一点，红唇晶莹，眉眼含忧，亭亭玉立的站在身前，让人忍不住想要安慰她。

随着自己的注视，美人神情微微惊讶后渐渐脸色红润起来，粉面含羞，神情躲避。

身旁的丫鬟上前一步，声音带了些指责，“陆世子。”

陆晏辞陡然回神，尴尬的无地自容，自己还从未如此唐突的盯着姑娘看过，虽然本意只是想看她是否被有心之人盯上，但竟然看出神的情况，平生未有，只觉得后背出汗，耳似火烧。

“此事我已知晓，待我查清此物出处再来告知姑娘。”陆晏辞板着脸丢下一句就走了。

什么人啊，如此唐突还不道歉，香茗十分生气，瞪着陆小侯爷的背影张口结舌。

沈薇看着他匆匆而去略显凌乱的步伐，嘴角微扬。

“人走远了，别瞧了。”喊了香茗回去。

香茗气不打一出来，“还京城公子呢，什么礼数”

忿忿不平的追上自己小姐远去的背景。

离了那失态的地方，被冰釜的凉气一吹，陆晏辞感觉自在不少。

这金瓜子，自己没法一眼确定是内务府制给哪位皇子府的，但总能查到。

唤了小厮登云，“去把前几日冲撞了沈府女眷的人好好查查来头，要是衙门那儿放了人，就给爷绑了。”

“还有这个…”陆晏辞声音一顿，拿走的时候没注意，匆忙间竟是将那人帕子也拿了过来。

粉粉的帕子铺在手心，垂落的边角贴着手掌边沿，手腕敏感处，带着丝丝痒，掉进黄河洗不清的暧昧。

登云看见这帕子，眼睛控制不住滴溜溜的转。

陆晏辞看他贼眉鼠眼的模样越发恼怒，“把这东西查清楚是哪位贵人府上的东西，查错了可是要你命的。”

再开口，声音冷沉，带着肃杀。

登云头皮一麻，小心接过几粒金瓜子，郑重应是。

眼瞧世子将那粉帕子若无其事的塞进袖子里，不敢多话。

女眷的帕子自然不能交给一个小厮，陆晏辞自能暂时收下，找机会还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