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夜路艰
帮陈策给胡临风上药,饶是觉得自己倒霉的魏湘看着胡临风四肢和腿上的那些痕迹,都觉得触目惊心。
宫里有时候罚那些犯错的小太监和小宫女也这么打,但是也没有浑身上下打的,毕竟还要他们干活。
等给胡临风上完药,让胡临风先去睡觉,陈策便拿起了打扫工具帮胡临风打扫茅厕。
魏湘扫着地看着陈策,问道:“你给胡临风上药的动作很熟练,但是我记得你不会医,按理说自己也不会备这些创伤药?胡临风看着有点严重,不找王宗师兄替他看看?”
陈策摇头,叹气:“胡临风的情况,王宗师兄知道。因为师兄每年只有一段时间留在书院,所以把一些胡临风能用的药都放在了我这里,只是我没想到他爹这次打他这么狠。”
魏湘:“胡临风他爹经常打他?可是他们家不是资助了书院很多钱让胡临风在这里读书?而且我听说胡临风在家也是万千宠溺的,他脖子上课日日戴着那么大一个璎珞,他爹是恨他不成才?”
陈策:“他爹打他也就是这半年多才开始的。”
胡临风早年是家里的独子,他生母去世又早,所以家里人格外疼爱他,给他养得十分娇宠霸道。之前在青鹤书院读书,那是平陵除了国子监外最好的书院。
但是胡临风的脾气很快就得罪了人被排挤,他打架了几次架被退学了,这才辗转进了九越书院。刚到书院的时候,胡临风还是和以前一样喜欢作恶,但是他爹却不惯着他,院长每次因为胡临风的事情找过胡家之后,胡临风就会挨一顿打,带着一身伤跑回书院。
渐渐地院长也不着胡家了,胡临风在书院也老实了许多,可是不过一个月,胡临风休沐回书院又是一身伤。
胡临风自己说,是他总不小心惹他爹生气,所以他爹才动手。
这样书院也没办法管,便只能任由这事儿发生了。
“胡临风看着大大咧咧根本不在意挨打这事儿,但是有一次我起夜,看到他一个人蹲在院子里抹眼泪,想擦药又擦不到背上。”
魏湘:“所以你就去帮他上药了?”
陈策点头:“虽然平日也不热络,但毕竟是同窗。之后就经常帮他上药了。”
魏湘:“所以说,你和胡临风的关系比旁人好。难怪胡临风和我打架之前嘲讽的那些话,听着好像有些为你打抱不平。”
陈策神色惊讶,他倒是没有想到这个。
魏湘:“没想到,阔少也这么惨。胡临风生母早逝,他爹是不是这两年娶了继室?”
陈策:“你怎么知道?胡临风他爹去年迎娶了继室,也就是胡临风那段时间在青鹤书院打架被退学的时间。”
魏湘眼珠子一转,抓着手里的扫把一脸了然。
“那我再猜猜,胡临风这继母是不是今年便有了身孕,或者已经给他生了个弟弟?”
陈策这次是真的震惊到了,“他继母大概半年以前给他生了个弟弟。”
魏湘长叹一口,手捧着脸说道:“那就很明了,俗话说得好,有了后娘就有后爹,胡临风后娘没生弟弟前不敢对胡临风做什么,半年前他后娘生了个弟弟,那么胡临风这个“儿子”就很碍眼了,八成对胡老爷吹了枕边风,所以胡老爷才开始打胡临风。”
“胡临风说他家有个小厮与他说有门路买官,分明是故意诓骗胡临风。胡临风拿自己的钱匣子,传家宝却出现在钱匣子里,摆明了有人故意把传家宝塞进去,好引得胡老爷勃然大怒。能拿到传家宝还去干这事儿对付一个十三岁小孩的,只能是他继母了。”
陈策觉得不可置信,“胡临风说他继母对他很好,有求必应。”
魏湘:“爱信不信,有求必应想装就能装。你要是对胡临风好,就劝他提防他那好继母。”
魏湘说完,一脸不高兴地拿着打扫工具去杂物间,陈策跟上,察言观色,许久问道:“魏潇,你是不是也有个继母?”
魏湘停住,恶狠狠地冲陈策说道:“不许问我的身世,我是孤儿!”
眨眼半月,胡临风身上的伤愈合,陈策也又健健康康的时候,王宗师兄也离开了书院开启他每半年的游学活动,所以目前整个书院都是陆仙华师兄在管事。
但是陆师兄虽然偶尔严肃,但实际是个爱玩的。魏湘去找陈策还课堂笔记时,便见到陆仙华指挥着陈策,胡临风他们在收集桂花,说是要酿桂花酒。
魏湘从未见识过酿酒,顿觉有趣,强烈要求加入酿酒小分队,陆仙华当然是同意了,不过要酿酒他们还需要是市集上买些其他材料和工具,于是魏湘第一次跟着一群人踏出了九越书院。
陆仙华:“平陵城有东西南北四市,北市多是笔墨纸砚,古玩珍宝这些东西,我们书院在西市,主要是牲畜交易。南市倒是稀奇玩意儿多些,有许多舶来品,海上来的,沙漠来的都有,听说还卖异族奴仆,今天时间来不及,赶明儿带你们去见见世面。”
陆仙华话多,一路走一边说,倒是让从未来过民间的魏湘得了耳福。
“陆师兄,那我们是要去东市?”
陆仙华:“当然,要论吃喝玩乐,那还得是东市那块地方。咱们要买的酿酒材料工具也都在东市。”
陈策看魏湘感兴趣,便补充道:“东市有许多食肆酒楼,还有看表演的瓦子,很热闹。之前我在山上给你的苏记花酥也在东市。”
到了东市采买东西,陈策和胡临风主要负责拎东西,魏湘则是被街上琳琅满目的饰品和小玩意儿迷住了眼,要不是她的大部分“家产”在院长那里压着,她今天就得破产。
东西买的差不多,陈策打算去北市还之前抄写的书籍,魏湘一听便跟着要去,胡临风也不想这么早回书院,别别扭扭地表示自己也要去北市买书。
陆仙华看天色还早,就随他们了,自己先带东西回书院去。反正三个半大少年,还有陈策这个稳重的在,不会出什么事。
陈策带着人到了书斋,和掌柜交谈的时候,魏湘本来也想问抄书的事情,却不想听到边上站着的两个书生在讨论崔琼。
魏湘当即悄悄摸了过去,隔着书架偷听。
“崔琼死得冤,我听说当时本来可以发兵救的,但是杜相不下令,这才导致崔小将军战死。”
“我怎么听说他是碰上了泥石流,不是战死?”
“肯定是战死,你不见与崔琼有婚约的刘小姐日日咒骂杜相,要不是她爹是刘大人,她早下狱了。”
“哎,这崔小将军是真可怜,杜相权势滔天,崔家人就是想要说法都不行。”
魏湘想了想,故意压住了嗓子,隔着书架说道:“我听说那崔琼与定荣公主算是表兄妹,怎么这表哥冤死,公主一点不出声?”
对面两人被吓了一跳,但是也没跑,而是更加鬼祟地压着声音说:“谁不知道得宠的公主就只有珍荣,定荣公主就是含冤陛下也未必搭理。何况这定荣公主不是被送去小清山养病了,听说病得厉害,都没法回宫,要长住小清山。”
……
那两人还在说着,魏湘则立刻走出了书斋。
定荣公主在小清山养病,没有意外暴毙,也不能回宫,这倒是有些麻烦。
要是暴毙了,那清净庵的人便不会再寻她。可只是病着,说不准清净庵的人就会来找她。
低头从茶楼出来回书斋去找陈策,结果却被告知陈策方才找不到她,急匆匆就离开寻人了。
魏湘赶忙从书斋出来,可是也不知道陈策去了哪里,于是又跑回书斋留言,如果陈策回来找她,就让陈策直接回书院。
留了口信,魏湘准备回书院去,但才走出门居然看到了崔家的家丁,手里还拿着些冥纸和祭品。魏湘跟上听了两句发现他们要去崔琼的墓地,犹豫了下便立刻小跑跟了上去。
崔琼的墓地在城外,魏湘之前从小清山跑出来赶上崔琼的丧事,却因为惠良她们都不敢出现,心里也一直记挂着这事儿。
那几个家丁祭奠了崔琼后,又给墓地简单拔了拔草,魏湘等他们离开了,这才跑到墓前拜了拜表兄。
她和表兄其实没什么血缘关系,因为身份的缘故,她也是在表兄长大当金吾卫的那段时间和表兄交集多一些,但很快表兄就去军中了。
谁能想到,一别再不能见面。
魏湘哭了一场,见天色将晚,赶紧回城,可是进了城却迷路了,不知道回去书院要走哪个方向。
正欲寻人问路,便看到一个收摊的货郎从巷子里走了出来。那货郎听说魏湘要去九越书院,便十分热情地说可以给魏湘带路。
魏湘觉得自己今天是遇到好人了,还十分知恩图报地从货郎这里买了几个看上去十分粗糙荷包作为感谢。
可货郎带着她不停地钻小巷子,说是走捷径,可天色越来越黑,巷子越来越窄,走到后面附近连个人都不见了。
而且周围看上去十分破败……不对劲。
魏湘放慢了脚步,前面的货郎却突然回头催魏湘快些走,神情都有些狰狞。
货郎身强力壮,不是她能对付的,直接逃跑这附近弯弯绕绕都不一定能跑出去。魏湘看着已经黑下来的天色突然捂住了肚子叫了起来。
“等等,等等,小哥,我去方便一下再走,我瞧刚才那个巷子没人,劳烦你等我一等?”
货郎有些不乐意,魏湘赶忙扯下自己的钱袋子,故意装作掉在了地上的样子,边跑边对货郎喊道:“小哥,我太急了,我钱袋掉了你帮我捡一下。”
货郎一看果然是钱袋,立刻弯腰去捡,没再看魏湘。
魏湘拐弯转身拔腿就跑,凭着记忆找回城门口的路,而身后的货郎数了数钱袋里只有一些铜板后,顿时不耐烦的去找魏湘,等看到拐角空无一人才知道到嘴的“肉”跑了,立刻骂了一句,从货架里摸出一把短刀追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