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七月天
换上男装,改了姓名,九越书院里就多了一个叫魏潇的小书生。
晨钟暮鼓,早课晚课,调皮捣蛋,挨罚扫地样样不落。对魏湘来说,这样的生活好坏参半。
好的是终于不用困在宫里或者庵堂,不用时时担心自己的性命,不用天天提防身边的人要害自己,也不用当公主遵守那么多规矩,书院里学的东西比宫中学士们教的更多一些。
以前学士授课,都是浅尝辄止,美其名曰公主不比皇子们将来要上朝堂,知政务,只需知道些诗词歌赋,明事理知进退即可。
书院授课,为的便是让学子们将来能报效朝廷,明圣贤之道,更懂天下大事。魏湘觉得这些可比什么德言容功,诗词歌赋有意思多了。
那个叫王宗的师兄知道她公主的身份,但秘密保守的很好,对她也真的如他之前所说,完全像是对待普通同窗一样。
院长因为杨大人的缘故,知道她是个女子,所以单独分了一间宿舍给她,还免去了她的束脩和学费,至于食宿费用,杨大人离开前,除了那封信,竟然还留了一笔钱给她。
陈策把钱交给她的时候,王宗也在,还让陈策带着她把钱都清点了一遍。告诉她杨大人为人刚正不阿,更是两袖清风,能拿出这笔钱给她不容易,让她别乱花,毕竟这笔钱花完了,如果她还不打算“回家”,那就得靠自己的双手去谋生了。
魏湘对钱确实没什么概念,宫里吃穿用度每月都有人送来,月例银子这些她从来也不管,都是身边的嬷嬷和大宫女在管,于是她想了想,为了避免她成为“败家子儿”,便把一半的钱都存到了院长那里。
为什么不存给看上去很可靠的大师兄王宗呢?
因为魏湘有些怵这个才学渊博,还能妙手回春,来历神神秘秘的师兄。院长知道后哭笑不得,但还是收下了魏湘暂存的一半财富,并且很给面子的夸了魏湘这未雨绸缪,居安思危的优秀品格,乐得魏湘那几天走路都跳着。
路过的王宗瞧见,与陈策说:“看到魏潇身后的东西了吗?”
陈策:“魏潇身后有什么?”
王宗:“尾巴。”
陈策揉眼??
魏湘摸摸身后空气??
半晌,食堂吃饭,考试总是输给王宗的千年老二师兄陆仙华经过,低头听到两小鬼窃窃私语怀疑王宗得了癔症,忍不住一人送了一个脑瓜崩。
陆仙华斜眼:“蠢师弟,王宗的意思是你太得意,尾巴翘上天了,让你收敛点!”
魏潇莫名觉得冤枉,她哪里那么猖狂了?
陈策也觉得魏潇冤枉,他觉得这个自己捡回来的同窗虽然有时候说话凶了点,干活懒了点,玩耍的时候调皮了点,但总体来说,是个好少年。
不过,秉承着大师兄永远正确,大师兄的话就是金科玉律,陈策也还是委婉的提醒魏潇,做人要谦虚,要谨言慎行。
然后,他收获了魏潇一个白眼加一天臭脸。
魏潇冷暴力,不理他了。
魏湘原本打算给陈策三天的教训,三天不和陈策说话了。以陈策那小子的性格,肯定大晚上进行自我反省,然后第二天来和她道歉。
等陈策道三次歉,她就可以勉为其难重新和陈策做好兄弟。
但是这个计划最终泡汤在了第二天,而原因就要说到魏湘书院生涯坏的那一半了。
以前当公主,虽然不受待见,但也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吃得不说顿顿山珍海味,那也是顿顿有荤腥。
虽然后来在清净庵被虐待学会了洗衣服砍柴挑水和吃窝窝头,但是那苦日子魏湘是一点也不想再过了,要不然怎么有勇气逃跑呢?
书院的日子比清净庵好多了,但是比皇宫又差多了,魏湘得自己洗衣服,自己整理书包,自己打扫卫生,这些都还好说,唯一的麻烦是洗澡。
魏湘自己单独住一个屋子,其他住在书院的学生都是两人,四人一间屋子,都是男的,洗澡也都是在书院的澡堂里。
可魏湘洗澡,每次都要去澡堂提热水回来,还得来回提好几趟热水。之前她腿伤没好,都是陈策,王宗还有一些其他师兄帮忙的,大家因为她有伤,也同情她是个孤儿,所以都挺热情。
但是伤好了,这待遇就没了。毕竟九越书院讲究一个自力更生。
不过好在有陈策,魏湘自己哪里提得动那么多趟水,陈策看着就身强力壮适合提水,于是魏湘就可怜巴巴,撒娇与威胁并施,让陈策当了自己的洗澡水搬运工。
但现如今,她正在和陈策——冷战。
但是她已经几天没洗澡了,而且下午有活动课,踢蹴鞠,虽然她踢得不怎么样,但是她在太阳底下跑得很欢快,自然而然就汗流浃背了。
她的宿舍外面是个小院,这宿舍原本是王宗的,后来王宗搬出去和陆仙华,陈策挤一起了,所以院子外面才是其他学生的住处。
魏湘提着水桶在陈策的宿舍外犹豫了一会儿,正纠结要不要为了洗澡水放下面子,就看到陈策推门出来了。
陈策一看到魏湘,圆圆的眼睛就盈满笑意,他也瞧见了魏湘手里的水桶,完全没有被冷暴力的觉悟,他立刻伸出手去拿水桶。
但斜里冒出一句阴阳怪气的嘲弄。
“陈策,你对这个娘娘腔也太好了。人家一整天对你摆臭脸装清高的,你还上赶着当苦力?”
魏湘大怒:“胡小胖,你骂谁娘娘腔啊!”
阴阳怪气的是个和魏湘差不多高的富态小胖少年,虽然穿着书院学生的儒衫,但是胸前还挂着一个金灿灿的大璎珞,显得十分俗气。
胡小胖原名胡临风,小名玉树,他家里人对这孩子的期望可见十分美好,但偏偏胡临风光横向发育不长个子,又仗着家里有钱资助书院,所以在书院里常常横行霸道,不敢对师兄们耍横,但对魏湘这种差不多年纪的学生,就很是不客气,所以很多人背地里骂他胡小胖。
但胡临风最讨厌这个名字了,听到谁这么喊他绰号,也不招呼人,蛮牛一样就撞过去,也算打遍同龄无敌手。
此刻魏湘这么一喊,瞬间把胡临风激怒,大喊着“娘娘腔小白脸吃小爷一拳”便向魏湘撞了过去。
魏湘也是见识过的,只是来不及跑路,便将手里的水桶砸了出去。
陈策眼看不行,上前想挡住胡临风,结果却腹背受敌,眼前一黑摔在了地上。
魏湘睁眼一看,觉得都怪胡小胖,于是二话不说,跳起来就扯胡小胖的头发,嘴里还嚷嚷着“让你骂,让你打陈策,臭肥猪,坏胖子……”
向来没人敢惹的胡临风哪里受得了这个,原本还心虚撞倒了陈策,这会儿被魏湘扯住头发,也不甘示弱的去撞魏湘,一边撞一边也不肯吃亏地嚷嚷着“娘娘腔,小白脸,没人要,天天使唤陈策,臭乞丐摆什么少爷架子……”
谁知道魏湘打不过就像皮猴一样扒在了他背上,一边扯头发一边打他,竟然还张嘴咬他!胡临风于是干脆在地上滚了起来,动静闹大,爱吃瓜的学生们通通从宿舍里跑了出来,愣是没人敢上前去拉架。
陈策倒是想拉,有心无力,最后被其他学生从战场拖了出去。
交流着最近赋税情况的王宗与陆仙华缓步走到院子都吓了一跳,等拨开围得水泄不通的人群,看到两个灰头土脸的小疯子时,王宗脸都黑了。
陆仙华倒是惊讶之后乐了起来,甚至还从袖子里摸出一把瓜子磕了起来,点评了起了僵持住的两人。
“好一个瘦猫挠胖虎,想不到啊,我们堂堂书院,读书人的地盘,还能出你们两个武将!人才啊人才,王宗,你说是不是?”
王宗……是你个头!
一脸阴沉的王宗走到两人跟前,影子像七月天暴雨前的乌云盖住了魏湘和胡临风。
闹剧收场,吃瓜群众鸟雀散。
魏湘和胡临风两个人衣衫不整,脸上青一块红一块地被罚站在院墙下,偏偏这还是两个犟种。
王宗问了几遍知错没?
两人脖子一左一右扭着都说自己没错。
魏湘:“胡小胖先嘲讽我娘娘腔,还多管闲事,在陈策面前诋毁我,也是他先动手的,我只是反击,我和他一起受罚,我不服!”
胡临风哼一声,肚子上肉都颤了两下:“我也不服!我哪里说出了,全书院就她一个娘娘腔,肩不能扛手不能挑,笔墨纸砚要陈策帮忙拿,打扫卫生做一半就哭唧唧让陈策帮忙,还霸占了师兄的小院,连洗澡都娇气的要单独,可洗澡水还要陈策这大冤种去提!我哪儿说错了?”
“是我先动手,但她骂我胡小胖!”
魏湘:“你本来就胖!”
胡小胖:“你就是娘!”
王宗额头跳青筋,无语地将两个又要打起来的小鬼拽开,呵斥道:“平日里师长教你们互敬互爱,一点没学进脑子里去?整天钻研着给人起难听的外号?”
“君子动口不动手,你们两个——”
王宗气得语塞,一旁陆仙华看过陈策后走上前,拍了拍王宗的肩膀笑嘻嘻道:“你们两个莽夫,真是丢人!书院规矩,院内动手要重罚干体力活,侮辱同窗,有损君子之德,也要罚抄书,下次不爽就提升一下动嘴能力,骂人不带脏字,学会高级的阴阳怪气,虽骂但雅,那才是我们的追求!”
王宗闻言,一脚把陆仙华也踹到了墙角。
王宗:“上梁不正下梁歪,陈策怎么样了?”
陆仙华笑脸顿垮,一脸凝重地说道:“伤得有点重,怕是内伤,都吐血了,还得你去看。我估摸着十天半个月不太能走动了,还得有人贴身服侍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