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扯破喉咙的尖叫声划破黑沉的天幕。
巫桐山站住脚,探寻的眼神朝着那边看。
“是个老男人,断崖那边。”
实习生拽紧手中的警犬拴绳,神色肃然。
“二十年前汾城逃窜的盗尸贼有一部分逃到邻近的苍城。
警察当时是根据苍城一处断崖下的嫌疑人尸体找到那伙人踪迹的,我怀疑有人被灭口了。”
“孩子要紧,我们一起过去?”
徐行舟是看出巫桐山跟实习生都想把自己这个业余人士甩掉的意思。
“多我一个,总不是累赘。”
巫桐山跟实习生对视,最后还是实习生开口。
“后援还没有跟上来,你等着唐队就行了,我跟巫专家都是专业的。”
搜救三日没有结果,苍城这边是一片愁云,巫桐山来,简直就是死马当活马医。
徐行舟见话已至此,就没继续坚持,牵着警犬。
点点橘红的火把高高举起在断崖的边缘,浓密的高大树木遮挡住巫桐山跟实习生的身躯。
情报说是配阴婚,但两人都没有看到柳平安。
*
一个高大魁梧的男人啐了一口在地上躺着的纸童子,火焰的光芒映着他那副凶神尊容。
别看这人长得周正老实,他慊弃热,一脱上衣,全都是之前打架斗殴留下的疤痕。
不伦不类的刺青铺满两条手臂,只有手腕那一截是没有。
巫桐山在实习生手心写了一个通缉犯的名字,得到对方肯定回答。
茂荣集团为了遮掩陆续发生的工地安全事故,找社会人士恐吓威胁建筑工人及其家属。
其中负责人就是白椽建。
巫桐山大约数过那批人,总计七个,全都是之前跟着白椽建混过的。
那伙人围着一口棺材打转。
其中最矮的一个在头目授意下扒出了棺中人,又扯出垫着尸体的被褥丝绸。
陆续从棺材里掏出不少玉器跟元宝。
“大哥,这尸体还要吗?”
矮子拧着脸,慊弃地嗅着挨过尸体的手。
“死了都快两周,放干冰捂着都一股子腐臭味。”
花臂端着手站着吹风,消瘦的脸温和笑着。
“要,这兔崽子的尸体不弄干净,老东家不得活撕我们?”
说着就是拍了拍矮子不解的脸,一边人佯装训斥。
“彪哥的话还没听明白?叫你背着这小兔崽子下山呢。”
其他人也在嘻嘻哈哈,眼神里透着幸灾乐祸,矮子来回搓着手,讪讪赔笑。
还没等他笑完,先前替彪哥发话的男人就掐着他脖子走到了断崖边,折过脸笑着问:
“彪哥,这二五仔怎么弄?直接丢下去,也太便宜他了。”
彪哥正蹲在宋朓尸体边,食指揩着上边的脂粉。
“东子,哥哥我看在你家里有老有小的份上,也不想太为难你。”
他说得羽毛般轻盈,配着人畜无害的老实人脸,实在让人恍惚间觉得是真的。
“你告诉我,成俊、潘大海跟王九品死的那天晚上,到底干什么去了。”
举着矮子的那位戏谑地嘲笑。
“彪哥,这怂货一直跟着成俊,狗随其主,也尿裤子了哈哈哈哈!”
彪哥指尖粘着粉,他笑得跟糖葫芦一样甜。
“说吧,道上谁不知道我赵彪最有肚量。”
“……彪哥……我我……”
矮子说话嘴巴打结,脸吓得比宋朓还白。
紧张导致说不出完整话,急得眼泪混着冷汗一股脑顺着两边流。
“彪哥,我看这小子就是跟着打杂的,大事掺和不上手,还是按老规矩给他松个眼珠子?”
她们这群恶人都是活了今天没明天,认的东西只有真金白银。
彪哥什么也不计较,笑如春风。
“白椽建事先说的全款可是有六十万,我在你们那可是挖地三尺都没找到剩下的四十万。
东子,那边就剩下你一个活口,你说我心里头怎么想?”
矮子怕得直哆嗦,眼泪鼻涕糊了一脸,不住抽噎。
“……那四十万我看着眼馋,觉得成俊她们都死了,没人会去计较那东西,我也不知道那钱是要跟彪哥你一起分的辛苦钱啊!”
“钱在哪?”
彪哥笑得和煦。
“兄弟们可是一路被人追着在老家待不住,才找到你这,不给回去的车票钱,我看你也不厚道。”
有人递过去一把匕首,那位单手接过去,脸笑得像过年等到压岁钱一样高兴。
“彪哥问你话呢,别装哑巴。”
还没给矮子说话的机会,匕首锋利的刀口就见了人血,沿着那一滴滴滑下。
矮子成了独耳。
“钱被……一个乞丐抢走了……我在海城那几天都躲在桥洞,要回苍城的那天,装四十万的蛇皮袋就被他抢走了……”
“彪哥,还接着问?”
他随和摆摆手,夜晚凉风吹得人腋下生风,心情格外舒畅。
“还是老东家钱多,我们去那边问个六百万回去。”
*
那边人聊得热火朝天,实习生已经看着唐如带着人手包围了整个断崖,只因为没看见柳平安迟迟不敢先动手。
又一声惨绝人寰的叫声划破寂静的夜晚。
就在矮子要被推下断崖时,唐如鸣枪示警,一大圈全副武装配枪的警察围住所有去路。
“放下武器,放弃抵抗!”
“全部蹲下,双手抱头!”
一大串火把照得贺察眼睛看不清楚,迷迷瞪瞪,柳平安牵着她才能接着走。
“我们走到哪里了?”
夜盲症的贺察拿着棍子,走路开始顺拐。
“大姐姐,那边来了人,我们先躲一躲。”
柳平安老远就看见一点点手电的光,现在离得还远,她不敢先信那是警察。
贺察跟着躲草堆,侧耳听,也没有随行警犬的声响。
高过人头顶的茅草被来者拦腰斩断,那行人举着白亮的灯一步一步朝着贺察她们这边来。
*
柳平安抓着贺察背心,那一伙人走得急忙,走到贺察这边,还发生了争吵。
“宋天恩你个老不死的,你快放开她!”
女人声音尖锐,像吹响的哨子。
人栽倒在积水的水洼,哗啦一声响,苍老又不失威严的男声从贺察跟前唾骂。
“我万万没想到我身边全都是胳膊肘朝外的叛徒,想我宋天恩风云二十余载,居然败在你们手里!
贱人,你是什么时候被江臻蔓收买过去的?”
贺察听到了第三个人的声音,是江臻蔓。
据说是调查目标人的女朋友。
她很虚弱,挣扎着去拖拽水洼里的宋天恩。
“这是我跟他的事,你先走!”
这句话几乎要用尽江臻蔓全部力气,撕开肺腔,奋起一击将宋天恩死死箍在水洼中,手臂上的伤口涌出血。
“这事你不要瞎掺和,我自己有办法,给我走!”
柳平安在贺察耳朵边,小声说,那个男人手里拿着匕首。
贺察闻着那久久散不掉的血腥味,还不打算出手。
早在遇见宋管家跟扎彩匠的时候,她就猜到苍城第一富商的宋家要树倒猢狲散了。
宋天恩还在跟失血过多的江臻蔓缠斗,搅动浑水哗啦乱响。
“江臻蔓,我到底是哪里得罪了你这个讨债鬼?
你亲爹死了,我出钱给你妈妈办醋厂,你要当歌星,我也出钱出力给你找关系,你要的东西,我哪一件没满足你?”
今夜宋天恩花钱买到了警察要彻查茂荣集团安全事故的消息。
他是董事长,自然得卷了金银细软跑路,跑之前,还跟找他的白眼狼江臻蔓遇上。
说到底,她们还是打断骨头的亲戚。
宋天恩是江臻蔓奶奶的哥哥,若不是江臻蔓非要拦着他,宋天恩也不会在跑路之前清理门户。
江臻蔓像来之前就受过伤,宋天恩举起匕首连续三次捅刺着她的小腹。
“我宋天恩没一点亏待过你,哪怕隔着万水千山,我都想着你是我妹妹唯一的外孙女,对你比对自己四个女儿都要好。
你就是这样对我的?”
他气得怒发冲冠,要刺下第四刀时,跟着他一起跑路的情人举起石头砸向了他的脑袋。
贺察见江臻蔓她们落下风,上去一个过肩摔把老当益壮的宋天恩摁到在泥巴地上。
另外一边,徐行舟牵着警犬,跟着另外一名警察赶来。
宋天恩看见警察配枪,还不肯停手,努力握着匕首,要去刺死江臻蔓。
“小心!”
情人的尖叫,彻底叫聋贺察的耳朵。
她抱着下腹不断冒着血的江臻蔓,惊慌失措地脱下自己外套去堵住伤口,大颗大颗的热泪滴落,怀里的人却渐渐不动弹了。
巫桐山跟着警察一起下山,正好撞见逗留在通往下山最快小路上的贺察。
心情好比是打翻颜料罐,五彩斑斓,她不知道怎么说话,索性躲在唐如身后。
先前跟着徐行舟一起过来的警察简单复述,宋天恩带着情人卷钱跑路,遇见江臻蔓。
两伙人因为旧仇打起来,偶遇捡到柳平安的村民。
“唐队,被害人伤情严重,需要派直升机过来救援。”
唐如看了看昏迷不醒的江臻蔓,人已经毫无血色,奄奄一息。
“你跟她们留在这等救援,我带着嫌疑人跟小孩回汾城警局。”
安排任务的时候,巫桐山没敢看贺察,但总能感觉到贺察在用那种“崽种,直视我”的眼刀在她身上游走。
“你是这里搜救的负责人吧,我前几天上山捡百合种子,恰好遇见这小孩。
我带着她下山的时候,还在山坡地下遇见两个半死不活的老人。
一个是宋家的管家,一个是我们这的扎彩匠,你能不能过去看看她们?”
贺察顶着那一脸纯真,说的话几乎宛如圣母降世。
确定位置,唐如又抽调了五个人过去找人。
“见义勇为,还好你把这孩子找回来了,要不你跟着我们一起回警局一趟,好让家长当面感谢你。”
几乎是没有半点让贺察走人的意思。
苍城每年都会有国家审批的植物研究所派人过来选种,贺察本人看上去是学农的。
贺察还想推辞,刚开口,那边实习生就跟着唐如的话继续劝说:
“就是啊,你做了好人好事,一定要去我们警局拿面锦旗再走。”
贺察抱着一肚子坏人,瞄了躲着的巫桐山,终于答应,“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