鸦与孤灯 第7章 黑夜之鸦

迷迷糊糊之中，不知多久，子萤的意识如同沉在黏稠的泥沼中，费力地挣扎，才终于挣脱了那黏稠的黑暗，猛然睁开了眼睛，发现自己正躺在床上。

她挣扎着坐起，头还是有点晕，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后颈传来阵阵钝痛的地方，有些茫然地望向窗外，仍是漆黑如墨，雨声似乎更大了。这时，记忆如同破碎的琉璃，一点点拼接起来——红蝎的无情……还有午哑的冷漠……

她站起身来，视线从模糊到清晰，停在了餐桌上。午哑不在了，红蝎也不在了。

桌上，赫然摆放着一只断手，被人齐腕斩断的手。手上的皮肤因为失血而呈现出一种可怕的青白色，只是食指上指甲仍是那般鲜红如血，在这死寂的惨白中，显得更加妖异和触目惊心。

子萤的心脏狂跳起来，一股强烈的恶心感涌上喉咙，连忙捂住嘴，强忍着才没吐出来。“红蝎？”子萤的惊呼一声，视线快速扫过房间，最终定格在角落的阴影里。

红蝎瘫坐在那里，头颅无力地侧垂着，身体歪斜，一动不动，如同一滩被抽去骨头的烂泥，仿佛一具没有生气的木偶。他的脸完全隐在浓重的阴影之中，看不清表情，但那死寂的、散发着浓重血腥味的姿态，让人感到一阵从骨髓里透出来的寒意。

“死了吗？”就在她以为红蝎已经死了的时候，一丝若有若无的喘息声，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子萤小心翼翼地靠近一步，她确信了——红蝎的呼吸声，他还没死！但……那只手……子萤的心跳不由得更加剧烈，一种比面对死亡更甚的恐惧开始蔓延。

她颤抖着伸出手，想要摸索着点亮房间的蜡烛，驱散这恐怖的一切。突然，她的动作猛然僵住了，像是被一条无形的毒蛇死死咬住，全身的汗毛都倒竖起来！

一个黑色的身影，无声无息地站在门口，一双阴森明亮的眼睛盯着自己，子萤只觉得头皮发麻，腿脚一软，几乎要瘫倒在地。

子萤嘴唇哆嗦着，好不容易才发出声音：“……午哑……是你吗？”但她马上又否定了自己的猜测，这个黑影身形高大魁梧，几乎要与门楣齐平了，远远比午哑的体型要高大得多。

黑影没有回答，只是缓缓地，一步一步向她走近，像一座小山一般。那巨大而沉默的身影，每靠近一步，那种难以言喻的恐惧与压迫便让子萤窒息一分。

突然，子萤只觉得一种极度的恐惧从心蔓延，她想尖叫，却发现喉咙像是被扼住，发不出任何声音。她颤抖着，声音细若蚊蚋：“你……你是鬼吗？你到底是什么人？”

话音还未完全落下，忽见一道更为浓郁的黑芒在黑影手中一闪而过！甚至看不清那是什么兵器，只听见一声利刃斩断血肉骨骼的沉闷声响，以及一声短促而凄厉的闷哼！斜躺在椅上的红蝎，连一声完整的惨叫都没能发出，便连人带椅竟然被人劈成了两截。

原来……刚才没死，现在死了。看着这血腥而干脆利落的一幕，子萤再也站立不住，双腿彻底失去了力气，瘫软地跪在冰冷的地面上，浑身冰凉，瑟瑟发抖，只能呆呆地望着那个如同魔神般的黑影。

“砍掉了他的手，”黑影终于开口了，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一种金属摩擦般的质感，“不如杀了他。他拔刀了，但这次竟然留了个活口，看来心肠真的变软了？”

那黑影转头看向子萤，子萤惊恐地语无伦次地：“不要杀我……不要杀我！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什么都没有看见，我什么都不知道！求求你，放过我吧！”

“安公子、午哑、红蝎，这三人都能被你搞定，不错！不错！”黑影缓缓道。

子萤听出他话语中的嘲讽，但此刻她无力辩解什么，只能绝望地闭上了双眼。或许死了也好，不用再面对这一切的痛苦和恐惧了。

突然，窗外传来声音道：“让她活着。”一个巨斧堪堪停在了距离子萤雪白脖颈不足一寸的空中。

子萤甚至能感觉到那冰冷的寒意已经贴着自己的肌肤。

黑影似乎对这个命令有些不解，他缓缓地、带着一丝僵硬地转过头，望向窗外，低沉地问道：“为什么？”

“心软的午哑，还活着！”那个声音缓缓地，不容置疑地说道。

午哑推开大门，吱呀一声，一阵冷风湿雨扑面而来，雨还在下，但是小了许多。又是冰冷的青石板，脚下传来清晰的回响，单调而空旷，以及那隐约能见的几道斑驳的痕迹。那青石小路执拗地向右蜿蜒，像一条没有尽头的蛇，贪婪地吞噬着所有的光线，消失在更深深的黑夜之中，仿佛通往未知的地狱。

雨水冰冷地拍打在午哑脸上，模糊了他的视线，也仿佛要帮他洗刷掉他心中那些不该有的念想。他一直默默地告诉自己，一切不过是逢场作戏，他这种人本就不配，也不该值得拥有一丝牵挂。任何一丝情感的羁绊，不仅会害了自己，更会害了她。

他缓缓地走出，黑色的衣角扫过门槛，划破槛边的积水。一身黑衣黑斗笠，与夜色融为一体，只有斗笠下露出的些许发丝，在微弱的光芒中泛着冷硬的光泽。他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很长，像一个孤独的幽灵，寂寞地徘徊在黑暗的边缘。

四周仿佛潜伏着无数双眼睛，无声地窥视着他的一举一动，却又没有人胆敢向前，只是默默地注视着午哑慢慢走进黑暗之中，像看着一个即将被黑暗吞噬的祭品。两边是高大巍峨的院墙，像两堵沉默的山峦，压抑得令人喘不过气，可竟无一盏灯光，也没有任何活物的声音，死寂得如同坟墓。

在这令人窒息的寂静中，一道突兀的红影，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前方数丈，鲜艳的红色如同从浓墨中硬生生挤出的一滴鲜血，在这浓稠的黑暗中，显得格外刺眼和不祥。

午哑如同被施了定身咒，猛地停住了脚步，心脏也随之紧缩，身后一直若有若无的人影，也如同得到了指令，迅速而无声地靠拢，形成一个半月形的包围圈，无声地封锁了他的退路。

午哑没有说话，也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只是极其缓慢地将头上的斗笠又往下压了压，试图将自己的面容完全隐藏在阴影之中，身后迫近的人影也默契地停了下来，与前方的红影遥相呼应，形成一个无形的牢笼。

周围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压抑得令人窒息，在这令人窒息的沉默中，只听午哑发出轻轻的叹息，像是已经做出了最后的决定。他慢慢地、坚定地向前走去，每一步都踏在青石板上，发出沉稳而有力的回响。

“你杀了红蝎？”红影开口了，声音尖锐而冰冷，像刀锋划过石头，充满了尖锐的质问和压抑不住的怒意。

“没有。”午哑的声音低沉而平静，听不出任何情绪，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与自己无关的事实。

“人呢？他为什么没有出来。”红影的声音更加逼近，带着一丝急不可耐的杀气。

“手断了。”午哑依旧言简意赅，惜字如金，但平静的语气中，却隐藏着一股令人心悸的寒意。

“找死！”红影被午哑这平静到近乎挑衅的回答彻底激怒，发出一声如同野兽般的怒喝，身影如同离弦的箭，挟带着凌厉的杀气，向午哑猛扑而来。

同时，身后一直尾随的人影也如同得到了进攻的信号，如同几道鬼魅般，从不同的方向，带着阴冷的劲风，一齐向午哑冲了过来，意图将他一举毙命于此。

电光火石之间，人影交错，骨骼碎裂的声音被压抑到最低，黑暗中只听见几声短促而压抑的惨呼，如同夜枭的悲鸣，转瞬即逝。又见那孤独的黑色背影，如同亘古不变的山岳，依旧缓缓地、坚定地向前走去，仿佛刚才发生的一切，都只是一场微不足道的闹剧，丝毫不能阻挡他前进的步伐。

继续在浓稠的漆黑走了许久，他敏锐的耳朵捕捉到一丝细微的声响，潺潺的流水之声，清冽而悦耳，在这死寂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循着水声而去，午哑很快便来到了水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