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天的太阳刚冒头,申城已被38℃的湿热裹成巨大蒸笼。陆呈阳把奥迪扔进维修厂,换了一辆不显眼的白色货拉拉面包车,车厢里堆满折叠椅、便携治疗台、一箱箱一次□□械——他要在七天限期内完成一次"根管逆行充填":先让幕后力量以为他被牵着走,再反向把封闭剂送进对方的根尖。昨夜回城后,他做了三件事:一,把证物袋复制三份,一份存技术室,一份存银行保险箱,一份随身携带;二,让赵汉民秘密调取"沈氏医疗投资"过往三年所有慈善捐赠记录;三,注册了一个叫"微笑在路上"的民间公益账号,备案资料里,负责人写着自己名字——他要亲手把"慈善"做成诱饵,也是做成盾牌。
上午九点,"微笑在路上"慈善口腔车首次出诊,地点定在旧改流标后空置的安福路红砖楼前——瑞康口腔原址。消息通过区里社工公众号推送,标题温情:为建筑工人、快递小哥、独居老人免费口腔检查。推送末尾附一句:"特别鸣谢爱心人士沈霁医生捐赠器械与药品。"名字一出,网络立刻小范围炸锅,有人跟帖:"失踪女医生又出现了?"更多底层从业者留言:"免费看牙?真的假的?我要带爸妈去。"
十点,面包车尾板放下,折叠椅摆成三排,遮阳棚撑起,红色横幅迎风鼓胀。陆呈阳穿白色工作服,帽檐压低,口罩拉到眼皮下,他身旁是临时招募的退休老牙医和志愿护士。第一台治疗椅刚摆好,一个戴安全帽的壮汉捂着腮帮坐下:"师傅,能拔吗?疼三天了。"陆呈阳示意老医生检查,自己则把目光投向街角——那里停着一辆黑色别克GL8,车牌被泥土糊住,但从轮廓看,正是"OK手刀②"里那辆。车窗贴了深膜,像一口未开髓的密闭腔,谁都看不见里面有没有蓄势待发的扩大针。
十一点,人潮渐多,队尾排到马路拐角。护士登记、测血压、分诊,流程正规,现场却简陋得像临时搭建的"野外手术室"。陆呈阳故意把治疗区域敞开,任何路人都能用手机拍到操作细节——他要让幕后的人看见:沈霁的名字被挂在横幅上,她的"AI-β磷酸钙"被稀释成免费填充剂,推进每一个真实患者的龋洞;他要把"慈善"做成一面透光的薄膜,让对手在X光下显影。果然,GL8车门打开,一个戴鸭舌帽的高个子下车,靠树抽烟,目光却穿过烟雾,死死钉在操作台。陆呈阳低头换药,用余光比对:身高、下颌疤、指节老茧——沈一山的贴身马仔阿凯,十年前在医美纠纷现场出现过。
十二点,烈日把地面烤得发白。阿凯终于掐灭烟,穿过队伍,假装牙痛,捂着右脸排到登记桌。护士让他填表,他写下的名字是"沈凯",身份证号前三位与沈一山同属浙北地区。陆呈阳心头冷笑——鱼进窝了。他示意护士把"沈凯"安排到自己椅位,戴上手套,示意对方张嘴。口内,右上六完好,连充填体都没有,压根儿没龋坏。阿凯却压低嗓音:"陆区,聊聊?借一步说话。"陆呈阳摘口罩,声音只比涡轮机高一度:"有话这儿说,患者多,别耽误。"阿凯眯眼,用只有两人听见的音量:"账本、U盘,带来没?——废灯塔,今晚十二点,过时不候。"说完起身,捂着腮帮挤出人群,像一次未完成的"试尖",却足以确认根管方向。
午后,免费治疗继续。陆呈阳把提前准备好的"AI-β磷酸钙"临时充填材料分装进一次性小碟,现场拍照,配文发上"微笑在路上"官微:"感谢沈霁医生爱心提供专利药品,为工人兄弟保存活髓。"微博定位安福路,照片里药品袋清晰露出批号与生产实验室。推送一出,评论区瞬间涌入两条势力:一边夸赞"女医生人美心善",一边质问"未获批药物为何用于人体"。质疑声里,有ID"深喉Tabitol"转帖并@市药监局,"请调查慈善名义下的人体实验"。舆情像被加热的银汞,膨胀、冒烟,随时可能爆溅——这正是陆呈阳要的:只有把"慈善"推到高温下,才能让藏在阴影里的扩大针被迫冷却、显形。
傍晚六点,口腔车收摊。统计表显示一天接诊一百八十二人,其中五十七人使用了"AI-β磷酸钙"暂封。志愿老牙医擦着汗问:"小陆,这药真没问题?我可不想晚节不保。"陆呈阳递给他一瓶水,声音低却稳:"叔,药是合法实验室出品,只是没走完审批,风险我担,您放心。"老医生叹口气:"年轻人做事有胆识,可别把自己搭进去。"陆呈阳笑笑,目光越过遮阳棚,看向远处——黑色GL8早不见踪影,但地面留下四个清晰车轮水印,像根尖片上的透射影,标记着病灶方位。
夜里九点,城市霓虹亮起。陆呈阳把面包车开进一处废弃加油站,换上提前停在这里的SUV,导航崇明北滩。车后备厢,放着那只被复制的证物袋,以及一台便携式信号干扰器——他不确定废灯塔是否埋伏GPS屏蔽,但至少要保证自己与外界的定位差在可控毫米级。手机倒计时跳向"00:11:59:58",每一下都像扩大针在根管壁刮削,提醒他:早接触点临近,侧穿或止点,即将见分晓。
午夜的江风卷着盐雾,废灯塔像一根折断的牙根,黑漆漆矗在滩涂。陆呈阳背着防水袋,一步一步踩进软泥,铁梯发出的咔嚓声,被浪涛撕得七零八落。顶层灯室,玻璃早碎,月光透进来,照见水泥地上用红色喷漆写的新符号:不是"OK",而是一个直径五十厘米的圆圈,圆心摆着一只金属托盘,托盘里,是一次性无菌洞巾、扩大针、注射器,以及——一张房卡,酒店"818"。
房卡背面,手写一行字:"先治牙,再交账。"字迹狂草,与账本里如出一辙。陆呈阳把房卡攥进掌心,抬头,看见一根钢丝绳从灯塔穹顶垂下,末端吊着微型摄像头,红灯一闪一闪,像心电监护上的过早搏动。他知道,此刻的自己,正被实时投送至某块屏幕,而屏幕那头,坐着倒计时真正的操盘手——沈一山,或沈霁,或两人同时。
他把防水袋放在圆心,打开,取出账本、U盘、注射器,一字排开,像展示根管器械。"东西在这,我要的答案呢?"声音被海风吹得七零八落,却足够被拾音器捕捉。几秒后,灯室外墙传来扬声器嘶嘶电流,接着是变声后的男声:"先证明,这是真账本。"陆呈阳翻开账本首页,对准摄像头:"沈一山指纹在左下角,沈霁指纹在封面内侧,你们可以比对。"扬声器沉默,只剩浪拍礁石。忽然,"啪"一声脆响,托盘旁的扩大针被磁力吸起,悬在半空,像无形的手在操作——遥控电磁铁。男声再次响起:"把针,扎进你右上六的根管。"
陆呈阳怔住——那根扩大针直径0.35毫米,长度25毫米,若强行插入已封药的根管,势必刺穿根尖,引发剧烈炎症,甚至造成牙根纵裂。这是比"交账"更残酷的命令:要他亲手扩大自己的病灶,把空洞撕到无法修复。"做不到?"男声冷笑,"那就换你女儿来。"扬声器里,忽然插进一段实时音频:天台风声、铁门晃动,以及朵朵带着哭腔的喊:"爸,别听他们的!"
陆呈阳眼底瞬间血红,他抓起扩大针,另一只手扯开口罩,用手机手电照向口腔,镜中临时封洞的玻璃离子已磨得发白。他用针尖,对准洞口,缓缓施力——"咔",封洞碎裂,药味混着血味涌出,针体刺入根管,像一根逆向生长的命运,沿着被洗劫的记忆通道,直逼根尖。疼痛爆炸,他却继续旋转手腕,把扩大针推进到刻度20毫米,直至针尖触及根尖止点,血珠顺着针柄滴在托盘,像一次自我审判的"OK"手势。
扬声器里,男声终于露出满意笑意:"停。把账本放在托盘,退后三步。"陆呈阳照做,扩大针仍插在牙根,像一面旗帜,血顺着唇角流到下巴,滴在水泥地,与红色喷漆融成一片。男声再次响起:"沈霁在马耳他,想要人,带着U盘原件,明晚同一时间来这里。过时不候。"话音落,灯塔下层铁门"咣当"打开,像一次即时放行的根充,却留下未封闭的侧支根管。托盘被钢丝绳吊起,缓缓升至穹顶,消失在黑暗。陆呈阳明白,真正的交易,明天才到终点,而今晚,他只能用血与疼痛,换回女儿暂时的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