挂掉电话,樊山杳睡意全无。
当年相如英从瞿塘峡突然失踪,与之同时消失不见的还有悬棺中的宝物,其中之一、便是一只男士的圆口镂空雕花铜鞋!
而那个时间点,正好也是三子探宝瞿塘峡之际!
拨通相远的手机,樊山杳有些控制不住情绪,径直问道:“相远,你老实告诉我,你那个驼背的叔叔,是不是就是当年的三子之一?”
相远惊讶不已,沉默着不知该如何回答。良久过后,他轻轻地嗯了一声。
樊山杳顿时感到一阵烦躁,“你叔叔是驼子,那你爸爸是里面的跛子,还是秃子?”
“跛子”,相远长长地叹息,隔着电话线,他仿佛已经看到千里之外樊山杳脸上的怒气。
这一天终于还是来了!
樊山杳的确很愤怒,越是愤怒她就越清醒,她清醒地感知到自己即将和相远成为敌对的关系,但她还是存有一点希望,希望这只是一个意外。
“宣德涿水悬棺、民国宜宾豆沙关悬棺,1955年兵书宝剑峡悬棺……历来巴人悬棺被盗,最后都发现盗棺者跟丹士脱不了关系。所以相远,你能告诉我三子去瞿塘峡,到底是因为什么吗?”
听到这一句话,相远感到一阵绝望,苦笑道:“樊山杳,你怀疑我们是丹士奸细吗?”
樊山杳没办法无视种种迹象,“有太多巧合,由不得我不这样想,但是我也想听一听你的解释。”
相远道:“我们不是!”
樊山杳耐心道:“我想听理由。”
该怎么解释,说其实他也不知道爸爸和叔叔们到底是从哪里来的,她会信吗?相远感到很无力:“你不会相信的,这样荒诞的故事、你没办法信。”
樊山杳:“你先说,我自己会判断。”
“好吧”,相远开始回忆他妈告诉他的故事。
1971年,正逢上届巴族族长选举考核,郑兴国、相如英、巴建章等都考生。本来按照族规,已经探明的巴人悬棺葬是不能擅入的,但是相如英这个人性格比较贼,她知道去这种地方寻找其他悬棺的线索是事倍功半的,所以就私自潜入。途中感到有些累,她就钻进风箱峡隔壁的空洞里稍作休息。不料忽然听到“风箱”那边似乎有人说话,她做贼心虚,顿时就精神了,一边仔细听说话的内容,一边寻找退路。
听着听着,她忽然兴奋起来。因为这些人显然不是族里发现她偷上风箱峡来抓她的,反而有点像巴人的死对头,丹士!如果她能顺藤摸瓜,把这窝丹士一网打尽,那不用考第一名,下任族长之位也非她莫属啦!
可该怎么混进去呢?相如英绞尽脑汁。就在这个时候,她发现那边放火的烟雾已经渗入这头,顿时就有了主意。她猛呼吸两口,烟雾入肺,大叫求救。
就这样,他们救了她。
醒过来后,相如英又花言巧语骗过两人,顺利地留了下来。很久很久之后,相如英才知道,原来那天他们一伙不止两个人,还有一个名叫驼子,但是不慎掉落水中全无音信。
在相处的过程中,相如英渐渐发觉秃子和跛子两个人跟普通人似乎不大一样,比如他们不会老,丹士是没有这种特质的。这种诡异的特质激发了相如英的好奇心,她决定留下来弄清楚。
可是令她啼笑皆非的是,就连跛子和秃子本人,都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这样;更离谱的是,二人不知道自己是从何而来。而随着相处的加深,相如英和跛子产生感情,最后就有了相远。
可是意外却接二连三地突然发生,先是秃子莫名其妙地死了,接着跛子也发现了相如英最初的居心叵测,伤心之下跳河而死。为此相如英自责不已,把相远送回父母家之前,她告诉相远,一定要查明他爸爸和叔叔们的来历。不出一年,她也抑郁而终……
这个秘密压得他多少年都没有轻松过,现在居然也能一下子全盘托出,相远甚至为自己的轻松感到一阵歉意,“大概经过就是这样,我承认我对这次考核确实用心不纯,但绝不是觊觎巴族秘术的丹士,樊山杳,请你相信我!”
略作回忆之后,樊山杳提出疑问,“可是你叔叔的年龄和外貌大致是相符的,跟你说的三子不会变老这点对不上,相远,你还有其他证据吗?”
相远愣了愣,苦笑道:“再没有了。”
“事涉丹士和盗宝,为谨慎起见,我需要把这件事情报告给族里。”樊山杳看着电视机屏幕里自己的黑影,又加了一句,“如果中途你想起其他的什么证据可以证明你的清白,你就告诉我,我会帮你。”
“好”,相远点头,并说叫个人去贵州看守他带回来的这个人。
樊山杳想了想,决定叫樊辛先去贵州看着,等这边事情一完她再赶过去。相远没有异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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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说找到巴氏清的墓是巴族的头等大事,那么涉及丹士的事就是二等大事。所以樊山杳才一向族里报告,郑兴国就立刻派人去带回相远和驼子,并组建调查团严肃处理。
消息一经传开,巴族上下无不震动,甚至有人扬言要即刻杀掉相远和驼子。而为此感到最头疼、却也最兴奋的当属现任巴族族长的郑兴国。
头疼是因为沉寂了几百年的丹士近些年再次冒头,历史上巴族曾对其多次围剿,却始终逃有余孽,让巴族永远无法安心;
而兴奋则是因为,这次事情出在郑兴国当任期内,若是由他主导能够剿杀殆尽丹士余孽,那他就可以在巴族谱上单开一页,与初代廪君和巴氏清并排供奉。而且以父荫子,郑红彩也能坐稳下任族长之位!
他当然不可能即刻杀掉相远和驼子,须得留着他们挖出丹士余孽的线索。
遗憾的是,一审之下,除开重复叙述对樊山杳说过的那些经过,别的相远一概不知。即使驼子也是如此。
事情登时陷入僵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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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樊山杳这头,郑兴国亲自带队过来,却也扑了个空,因为从天坑里挖出来的是男人的枯骨,并非巴氏清的。按照身份推断,枯骨倒极有可能是丹士的。
至于这里为何会刻着这首诗,众人猜测大概是巴氏清杀了这个丹士后,故意刻下以作嘲讽吧。
樊山杳和郑红彩只是觉得有点可惜,郑兴国却显得十分担忧。
考核到现在,相远被提回成都问话,在事情没有水落石出之前是不可能出来的,成绩算是半途而废了;而樊山杳和郑红彩两个一直在一路,嗅金数量上,除了在野人坟所得的每人一个,就没有其他的了。
至于祀坑那边的两个,1号身份虽然已经基本确定,可2号至今未明,都还不能算作成绩。
倒是一直孤身作战的巴朗,手里已经攥着两个明确的结果……
也不是小心眼,郑兴国知道自己儿子能力有限,所以从前的眼光总在樊山杳和相远身上,不料这回巴朗小子居然有捷足先登的势头。
论说大人之间的事情不该波及下一辈,但郑兴国就是不大看得上巴朗,总觉得这小子缺了点什么。
好在离考核结束还有一段时间,努努力,樊山杳还是有赶超巴朗的机会。至于郑红彩,郑兴国已经不包什么希望了。
还是等他这个老子发发力,等端掉丹士,自然有彩姐儿发光的日子。
所以临回成都前,郑兴国对樊山杳好一通勉励,希望她能争气。
一向争强好胜的樊山杳听说巴朗现在的成绩在自己之上,心里当然很不服气,且刚发生的偷袭事件也让她十分恼火,现在相远又被牵扯到丹士的嫌疑……樊山杳真觉得头昏脑涨,不知解开毛线团的线头究竟在哪里。
所以呆滞很久之后,她的眼睛才恢复神采。她对郑兴国说道:“叔,还有偷袭的事,也得抓紧查,说不定也跟丹士有关。”
郑兴国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你还有什么其他线索吗?”
“没有”,樊山杳决定撒谎。不知为何,她心里有个小小的声音,叫她不要说出贵州还有一个昏迷不醒的人证。
看了一眼樊山杳,郑红彩默认了她的做法。
郑兴国淡淡地说了句好吧,又问:“郑红彩,你还准备跟到山杳去吗?你就不能自己长点脑子,自己去找吗?”
说到最后,已经是恨铁不成钢的语气。
郑红彩却十分没所谓,笑道:“她吃肉,我喝汤,不挺好的嘛。”
于是郑兴国只有白眼一翻,掏出张银行卡甩给他之后,就带着人走了。
只剩下樊山杳和郑红彩。
樊山杳坐下来,问道:“你刚才为什么不戳穿我?”
郑红彩把卡收好,脸上没有以往的吊儿郎当,非常郑重道:“因为我知道你是怎么想的。杳娃,这两件事情相继发生,保不准又是一桩萧墙之祸,我们得尽快赶到贵州,别让那个人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