决赛前的最后一次战术推演,被安排在战队基地顶层的会议室。这里视野最好,能俯瞰整座城市的傍晚灯火,却也最安静——厚重的隔音门把训练室的键盘敲击声、队员的欢呼声都挡在外面,只留得一室专注,连空气都像被绷紧的弦,透着决战前的肃穆。
巨大的电子沙盘占据了整面朝南的墙,屏幕亮得晃眼,上面精准模拟着决赛场地“星落峡谷”的地图。红蓝双方的兵线走势用虚实线标注,野区的红蓝BUFF、暴君、主宰刷新点旁都标着倒计时,甚至连每片草丛的视野盲区、防御塔的攻击范围,都用不同颜色的光晕圈得清清楚楚,一眼望去,战场的脉络尽收眼底。许佳年站在沙盘正前方,身上穿的黑色战队外套挽着袖口,露出一截纤细却有力的手腕,手里握着支银灰色激光笔,正对着地图右下角的龙坑位置,讲解着最后一波决胜团战的最优解法,声音不大,却每个字都砸得很实。
“对方的核心输出是下路射手‘逐光者’,大招‘破晓箭’CD长达120秒,且没有位移技能,这是他们最大的破绽。”激光笔的红点在射手常用站位上停住,又快速移到龙坑后侧的草丛,“所以我们必须卡在他交出大招后的窗口期开团,不能给他们喘息的机会。江玄,你的‘暗影刺客’任务是绕后切C,从这个靠近红BUFF的草丛进场,沿着河道边缘的阴影走,能完美避开对方辅助的视野探查,记住,进场时机要等我发信号,不能急。”
江玄坐在第一排正中间的位置,手里的笔记本记得密密麻麻,连刚才提到的“120秒CD”都特意标了红圈,旁边还画了个小刺客图标。听到自己的名字,他立刻抬起头,原本还带着点倦意的眼睛瞬间亮了,眼神专注得像锁定猎物的猎手,连腰都不自觉地挺直了些:“我需要沈括帮我清掉河道中间的视野吗?对方打野最近总爱在那放视野眼,怕被发现。”
“必须清,而且要提前清。”许佳年点头,激光笔的红点立刻转向河道蟹的刷新点,“沈括,你的‘打野刀客’提前30秒去河道做视野压制,先清掉对方的眼位,再在我们这边的河道草放个真眼,确保江玄绕后的路线绝对安全。另外,你记住,团战前的红BUFF刷新后,你的惩戒留给对方的红BUFF,别让他们的打野拿到攻击增益,断了他们的节奏。”
坐在江玄旁边的沈括立刻直起身,比了个清脆的OK手势,嘴角还带着点笑:“放心佳年姐,视野我包了,红BUFF也一定给他们截胡,保证不让江玄的刺客‘裸奔’进场。”
推演进行得比预想中顺利,队员们偶尔提出疑问——“要是对方提前守龙坑怎么办”“万一我被对方辅助缠住,没法及时帮江玄怎么办”,都被许佳年用精准的数据和清晰的逻辑一一化解。她会调出对方近五场比赛的团战录像片段,指着屏幕说“他们守龙坑时,辅助习惯站左路,右路是缺口”,也会拿出备用战术方案,说“要是被缠住,就按第二套计划,让中单去补控”,冷静得像一台精密的战术机器,把每个可能出现的意外、每个需要注意的细节,都拆解到极致,让所有人都心里有底。
江玄看着她站在沙盘前的背影,灯光落在她的发顶,勾勒出一圈浅淡的光晕,心里忽然有种莫名的安定。从他刚进战队、连刺客技能都放不明白的时候,就是许佳年一点点教他走位、练他手感;上次常规赛遇到瓶颈,连输三场,队员们都慌了的时候,也是许佳年熬了两个通宵改战术,带着他们一点点找回状态。不管战术多复杂,对手多强大,只要有姐姐在前面撑着,好像就没有解决不了的问题,就像船有了锚,再大的浪也不怕。
中途休息十分钟,队员们都起身出去接水透气,有的靠在走廊上聊天,有的去便利店买能量棒,会议室里很快就只剩下许佳年和江玄两个人。
许佳年揉了揉眉心,指尖按在太阳穴上轻轻打转,刚才站了快一个小时,后腰的旧伤又开始作乱——那是去年带队打季后赛时,为了改战术熬了三天三夜,最后直不起腰被送进医院落下的伤,一到高强度工作就会复发。刚才讲解时,她甚至能感觉到钝痛顺着脊椎往上爬,像有小锤子在轻轻敲,忍到现在,终于有点撑不住了。她悄悄从口袋里摸出个白色药瓶,拧开盖子,倒出两粒白色的止痛药,刚要往嘴里送,身后忽然传来江玄的声音。
“姐姐,你不舒服?”
许佳年的手顿了一下,下意识地把药瓶藏回口袋里,转身时脸上已经恢复了平时的平静,甚至还扯出一点笑:“没事,就是刚才讲得有点累,歇会儿就好。”
江玄却没信,眼睛直直盯着她的手——刚才他看得很清楚,那是医院开的止痛药瓶子,和上次姐姐去复查时带的一模一样。他皱了皱眉,起身快步走到她面前,语气里带着点少年人特有的、不容置疑的坚持:“是不是腰又疼了?我帮你按按吧,上次在医院,护士姐姐就是这样帮你按揉腰部缓解疼痛的,我记得手法。”
他说的是去年许佳年住院的时候,他每天都去陪护,看着护士帮姐姐按腰,偷偷记了手法,想着以后姐姐疼的时候,自己也能帮上忙。
许佳年愣了一下,下意识地想拒绝:“不用……太麻烦了,我歇会儿就好。”
话没说完,江玄已经绕到她身后,轻轻扶住她的肩膀,让她靠在椅背上,然后学着护士的样子,把掌心搓热,再轻轻放在她的后腰上,指尖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生怕力道重了弄疼她。
他的手很暖,掌心的温度透过薄薄的针织衫传过来,刚好覆在最酸痛的位置,力道不重,却精准地按到了穴位。许佳年的身体僵了一瞬,随即慢慢放松下来,原本缠绕在腰上的钝痛感,好像真的一点点减轻了,连紧绷的肩膀都垮了下来。
“这样……可以吗?力道会不会太轻了?”江玄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带着点紧张的试探,手指还轻轻顿了顿,像在确认她的反应,生怕自己弄错了。
“嗯,刚好。”许佳年轻轻应了一声,声音有点哑,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放松,刚才强撑的疲惫,在这温热的触碰下,悄悄泄了些。
会议室里瞬间安静下来,只能听到江玄轻柔的呼吸声,和窗外偶尔传来的、晚风拂过树叶的“沙沙”声。他的手法算不上专业,有时会按偏穴位,发现许佳年微微蹙眉,就立刻调整位置,重新轻轻按压,态度却异常认真,指尖在她后腰的穴位上慢慢打圈,带着少年人特有的纯粹和专注,没有一点多余的心思,只想着“让姐姐舒服点”。
江玄低着头,视线落在许佳年灰色针织衫的衣料上,能看到她因为放松而微微起伏的肩膀,线条柔和。鼻尖萦绕着她身上淡淡的护手霜香味——是上次他给她买的橘子味,混合着桌上文件和墨水的气息,清清爽爽的,却让他的心跳莫名快了半拍,像有只小兔子在心里乱撞。
他忽然意识到,这是他第一次离姐姐这么近。近到能清晰感受到她身体的温度,能听到她平稳的呼吸声,甚至能看到她颈后细细的绒毛,在灯光下泛着浅淡的光。以前要么是在训练室一起练操作,要么是在赛场边听她复盘,从来没有过这样安静又亲密的时刻。
心脏像被什么柔软的东西轻轻撞了一下,酥酥麻麻的,还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慌乱。他的手指顿了顿,脸颊悄悄泛起热意,连耳根都开始发烫,赶紧把视线移开,却又忍不住偷偷瞟向她的肩膀,心跳得更厉害了。
“好了,谢谢你,好多了。”许佳年忽然开口,打断了他的思绪,也打破了这过分安静的氛围。
江玄猛地收回手,像被烫到似的往后退了一步,耳朵瞬间红透了,连指尖都带着点热,结结巴巴地说:“不、不客气,姐姐舒服就好。”他低着头,盯着自己的鞋尖,不敢看她,心脏还在“砰砰砰”地跳,像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刚才掌心残留的温度,好像还在灼烧着他的皮肤。
许佳年转过身,看着他泛红的耳尖、慌乱的眼神,还有攥得紧紧的手指,心里忽然明白了什么——这孩子,好像悄悄长大了,有了不一样的心思。她不动声色地整理了一下外套的衣角,把刚才藏在口袋里的药瓶又往深处塞了塞,语气恢复了平时的平静,拿起桌上的文件:“继续推演吧,还有最后一个战术节点,关于暴君团的拉扯,很重要。”
“嗯!”江玄用力点头,快步走回自己的座位,坐下时椅子腿在光滑的地板上划出“吱呀”一声轻响,暴露了他还没平复的紧张。
接下来的推演,江玄明显有些心不在焉。许佳年讲暴君团的拉扯技巧时,他手里的笔虽然还在动,却写得歪歪扭扭;问他“要是被对方打野缠住,该怎么脱身”,他愣了两秒才反应过来,重复了一遍刚才许佳年说的话,还漏了个关键细节。视线总是不由自主地飘向许佳年——看她握着激光笔的手指,指节分明,很秀气;看她低头看文件时的侧脸,睫毛很长,垂下来的时候能遮住眼底的疲惫;看她偶尔蹙眉思考时,眉心会拧出个小小的川字,可爱又让人心疼……刚才那近距离的接触像颗投入心湖的石子,漾开一圈又一圈的涟漪,怎么都散不去。
许佳年显然也察觉到了他的走神,却没点破——这孩子平时最认真,今天这样,八成是刚才的事还没缓过来。她只是在讲到“刺客脱身的关键技能释放时机”时,特意加重了语气,激光笔的红点也在江玄面前的笔记本上停了停:“江玄,这里很重要,记清楚了,决赛时很可能用得上。”
“啊?哦!好!”江玄猛地回神,连忙低下头去记笔记,笔尖在纸上划过重重的痕迹,连自己写了些什么都没看清,只知道“姐姐叫我了,要认真听”。
沈括推门进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江玄脸红得像熟透的苹果,头埋得低低的,假装认真记笔记,耳朵却红到发烫;而许佳年站在沙盘前,手里握着激光笔,眼神里带着点无奈,又藏着点不易察觉的纵容,没再跟他计较走神的事。
他挑了挑眉,悄悄关上门,不动声色地走到江玄身边,用胳膊肘轻轻撞了他一下,压低声音调侃:“可以啊江玄,休息十分钟,你这脸怎么红得跟被太阳晒了似的?干什么坏事了?”
江玄吓了一跳,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似的猛地抬头,正好对上沈括促狭的眼神,那眼神里明晃晃写着“我懂了”。他的脸更红了,连脖子都开始发烫,却还嘴硬,声音压得更低:“没…没有!就是刚才有点热!”
“是吗?”沈括拖长了语调,视线在他和许佳年之间转了一圈,笑得一脸了然,却没再追问,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行吧,不逗你了,快认真听,不然等会儿佳年姐该说你了。”
许佳年清了清嗓子,打断了他们俩的小动作,激光笔重新指向电子沙盘:“都回来坐好,我们继续,剩下的内容不多了,争取二十分钟结束。”
沈括耸耸肩,乖乖坐直了身体。江玄却再也无法完全集中注意力,刚才那“砰砰”的心跳声仿佛还在耳边回响,混合着姐姐身上淡淡的橘子香,在他心里搅起一片混乱——有紧张,有慌乱,还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甜,比他上次赢了比赛喝的庆祝奶茶还甜。
他忽然觉得,比起赛场上的刀光剑影、技能碰撞,此刻这种藏在心底的、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好像更让他无措,也更让他在意。
推演结束时,天已经完全黑了,窗外的城市灯火璀璨,像撒了一地的星星。队员们收拾好东西,跟许佳年说了句“佳年姐明天见”,就陆续离开会议室,只剩江玄磨磨蹭蹭地收拾着笔记本,一会儿把笔放进笔袋,一会儿又拿出来,眼睛却一直瞟着许佳年,没敢挪步。
许佳年正在收拾桌上的文件,把战术方案按顺序叠好,放进黑色文件夹里。后腰的痛感又隐隐冒了出来,刚才江玄按过的地方舒服了些,可弯腰收拾东西时,还是牵扯得疼,动作很慢,眉头也轻轻蹙着,没注意到江玄的目光。
江玄攥紧了手里的笔记本,指节都泛了白,心里像有个小鼓在“咚咚”敲。他想说“姐姐我再帮你按按吧,刚才好像没按够”,又觉得太刻意,怕被姐姐看出来心思;想说“姐姐我送你回家吧,晚上路上黑”,又怕被拒绝,说他“瞎操心”;甚至想递上自己揣在口袋里的暖宝宝,却又不好意思拿出来。
就在他纠结得快要把笔记本捏皱的时候,许佳年已经收拾好东西,把文件夹夹在胳膊下,转身看他,眼里带着点疑惑:“还不走?明天要早起热身,早点回去休息。”
“走…走!现在就走!”江玄立刻站起来,快步走到她身边,还特意放慢了脚步,跟她保持着半步的距离,不敢靠太近,怕自己又心跳加速。
两人并肩走在战队基地的走廊里,头顶的暖黄色灯光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紧紧靠在一起。江玄偷偷看着许佳年的侧脸,灯光落在她的脸上,柔和了她平时的锐利,显得格外温柔。心里的慌乱还没完全散去,却又多了点莫名的踏实,像揣了颗温热的糖,慢慢化在心里。
他忽然想起刚才在会议室里,她靠在椅背上放松时微微起伏的肩膀,想起她身上淡淡的橘子香味,想起自己那不听话的、砰砰直跳的心脏……原来,除了赛场上的并肩作战、一起为了胜利拼搏,这样安安静静地走在一起,不用说话,只用陪着彼此,也能让他觉得无比安心。
“明天决赛,别紧张。”许佳年忽然开口,打破了走廊里的沉默,语气比平时软了些,带着点安抚的意味。
江玄回过神,立刻用力点头,声音都比平时亮了些:“嗯!我不紧张!一定能打好!”
许佳年看了他一眼,嘴角轻轻弯了弯,露出个极浅的笑,像冰雪初融:“我知道你不紧张。”她顿了顿,又补充道,“正常发挥就好,不用给自己太大压力,我在台下看着你。”
“嗯!”江玄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像被点亮的星星,心里的最后一点慌乱也烟消云散了。只要姐姐在台下看着他,只要知道她在为自己加油,就算对手再强,他也敢往前冲。
走到基地楼下,许佳年停下脚步,指了指不远处的白色轿车:“我开车来的,你上去吧,记得定好闹钟,别迟到。”
“姐姐再见!路上小心!”江玄站在原地,看着她拉开车门、坐进驾驶座,直到车子发动,消失在夜色里,才转身往楼上跑,脚步轻快得像踩着风,连刚才的疲惫都不见了踪影。
他摸了摸自己依旧发烫的脸颊,想起刚才在会议室里的心跳声,想起姐姐温柔的侧脸,忽然觉得,明天的决赛,好像又多了一份特别的意义。
他不仅要赢,还要赢得漂漂亮亮的,要把对方按在地上打,要让所有人都看到,许佳年带出来的“野神”江玄,是最棒的;更要让姐姐看到,他不再是当年那个需要她手把手教、需要她护着的“小狗”,他已经长大了,能独当一面,也能成为她的骄傲。
夜色渐深,战队基地的训练室里,只有江玄的座位还亮着灯。他坐在电脑前,戴上耳机,打开训练模式,手指落在键盘上,敲击声清脆而坚定。屏幕上,暗影刺客在地图里灵活穿梭,走位精准,技能释放时机恰到好处——他在最后熟悉一遍手感,也在心里默默过着明天的战术。
决赛,他准备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