粉丝见面会的场馆里早挤得水泄不通,入口处还不时传来工作人员疏导人群的声音。场馆内拉着遮光帘,只剩舞台上方的灯亮着,台下五颜六色的应援灯牌在黑暗中此起彼伏,“野神”“江玄”的字样交替闪烁,像一片翻涌的星海,连空气里都飘着粉丝们激动的低语。
江玄站在后台的阴影里,手心全是汗,指缝里攥着许佳年早上给他准备的签名笔——笔杆被他攥得发烫,指节却因为用力而泛着青白。他果然穿了那件灰色连帽衫,帽子拉得很低,几乎遮住了半张脸,只露出紧抿的、没什么血色的嘴唇,和线条清晰却绷得发紧的下颌,连耳朵尖都悄悄泛着白。
沈括在旁边拍着他的背,力道不轻不重,试图帮他放松紧绷的神经:“别紧张啊江玄,就半小时,跟你在峡谷里补刀一个道理,眼里别管别的,就盯着手里的签名和粉丝递来的东西就行,跟看兵线一样简单!”
江玄没说话,只是微微偏过头,往许佳年的方向飞快瞟了一眼。她正站在不远处的工作台前,跟主办方确认最后的签名流程,侧脸在头顶冷白色的灯光下显得格外冷静,手里拿着张打印好的清单,时不时用笔尖在上面勾掉一项,动作利落又干脆,看一眼就让人觉得安心。
“姐姐……”江玄抿了抿唇,小声喊了一句,声音又轻又哑,像只找不到方向、寻求庇护的幼兽,在嘈杂的后台里,刚好能传到许佳年耳朵里。
许佳年立刻回头,目光精准地找到他,快步走了过来。她从口袋里掏出一小包薄荷糖,拆开包装,递给他一颗:“含着,薄荷味能让人冷静点,别咽太快。”递糖时,她的指尖不小心碰到他汗湿的手心,冰凉的触感让她顿了顿,又从包里翻出一包纸巾,抽出两张递过去,“先擦擦手,别把签名笔弄湿了,等下签不上字更慌。”
江玄乖乖照做,先把薄荷糖放进嘴里,清凉的味道瞬间从舌尖蔓延开,顺着喉咙往下走,连带着心里的躁动都平复了些;再用纸巾仔细擦了擦手心的汗,连指缝都擦得干干净净,然后重新握紧签名笔,动作笨拙却认真。他看着许佳年自然地接过他手里的废纸,转身扔进旁边的垃圾桶,背影利落又温柔,忽然觉得,就算等下要面对台下成百上千双眼睛,好像也没那么可怕了。
“各位粉丝朋友们,准备好了吗?”主持人的声音突然透过音响传来,带着满满的热情笑意,“接下来,让我们用最热烈的掌声和尖叫,欢迎我们战队的王牌中单——野神江玄!”
话音刚落,一束刺眼的聚光灯“唰”地一下打了过来,精准地照亮了通往舞台的通道,连地上的灰尘都看得清清楚楚。江玄被灯光晃得眯了眯眼,下意识地往许佳年身后缩了缩,帽子又往下拉了拉,几乎要把眼睛都遮住。
“走吧。”许佳年轻轻推了他的后背一下,声音压得很低,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见,“我在侧台看着你,有我在,别怕。”
江玄深吸一口气,薄荷的清凉还在舌尖,他攥紧签名笔,跟着沈括一步步走上舞台。刚踏上舞台的瞬间,台下就爆发出震耳欲聋的尖叫,“野神!野神!”的呼喊声像潮水般涌来,差点把他的耳朵淹没。他僵在原地,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放,只能死死攥着手里的签名笔,指节泛白,连呼吸都忘了。
沈括在旁边看他僵住,赶紧救场似的挥了挥手,笑着跟台下的粉丝打招呼:“大家好啊!我知道你们今天主要是来看我们家野神的,但也别忘了看看我这个金牌打野啊!上次半决赛的打野节奏,可是我带的呢!”
台下立刻哄堂大笑,原本紧绷的气氛缓和了些。江玄被这笑声拉回神,僵硬地挪动脚步,走到签名台后坐下,头埋得低低的,眼睛盯着自己的膝盖,不敢看台下密密麻麻的人影和闪烁的灯牌。
粉丝们排着整齐的队伍上前,手里捧着各种应援物——印着江玄比赛画面的海报、写着“野神加油”的手幅、战队专属的钥匙扣和徽章……每个人走到他面前,都激动地说着话,声音里满是崇拜:“野神我好喜欢你!”“你半决赛那波极限反杀太帅了!”
江玄只能机械地接过粉丝递来的东西,飞快地签下自己的名字,字迹比平时潦草了些,却还是一笔一划写清楚了“江玄”两个字。偶尔不小心抬起头,对上粉丝期待的目光,他又会飞快地低下头,耳根红得像要滴血,连脖子都泛起一层薄红。
“野神,你好厉害啊!半决赛你躲对面打野大招那波操作,我反反复复看了十遍,还是觉得好绝!”一个扎着双马尾的女生,双手捧着海报递给他,声音激动得发颤。
江玄握着笔的手顿了一下,嘴唇动了动,小声说了句“谢谢”。声音小得像蚊子叫,被周围的喧闹声盖过,估计只有他自己能听见。
“野神,能跟我说句话吗?就一句!我从外地特意过来的!”另一个戴眼镜的男生举着印着“野神无敌”的手幅,眼睛亮晶晶的,满是期待地看着他。
江玄的头埋得更低了,手指紧张地抠着签名笔的笔帽,指甲都快把塑料笔帽抠出印子,半天没说出一个字。旁边的沈括连忙凑过来打圆场,拍了拍江玄的肩膀,笑着跟粉丝说:“你们别为难他啦!他这是害羞了!咱们野神就是这样,赛场上猛得一批,追着对面中单打,私下里纯情得很,跟小姑娘似的!”
台下又是一阵哄笑,还有粉丝笑着喊“野神好可爱”。江玄偷偷往侧台看了一眼,许佳年果然站在那里,双手抱在胸前,眼神平静地看着他,没有说话,却像在给他无声的鼓励——那眼神像定海神针,让他慌乱的心慢慢稳了些。
看到她的目光,江玄忽然觉得没那么紧张了。他深吸一口气,在递给下一个粉丝的手幅上签完名后,鼓起勇气抬起头,飞快地看了对方一眼,然后小声说了句:“谢谢支持。”
那个粉丝愣了一下,随即激动地尖叫起来:“啊!野神跟我说话了!他跟我道谢了!”
这声尖叫像是打开了某个开关,后面的粉丝更热情了,却也没人再强迫江玄多说话,只是递上应援物,跟他说句鼓励的话。江玄虽然还是不敢多看他们的眼睛,但至少不再像刚开始那样僵着不动,偶尔还会在签名后,主动小声说句“谢谢”,声音也比刚开始清晰了些。
就在见面会快结束,只剩下最后几个粉丝的时候,意外突然发生了。
一个穿着黑色连帽衫的男生,突然从队伍里挤到台前,手里没递任何应援物,反而猛地朝江玄扔过来一个塑料瓶,嘴里还喊着刺耳的话:“打得那么烂,半决赛全靠队友带飞,还好意思叫野神?!根本就是个混子!”
塑料瓶没砸到江玄,擦着他的胳膊落在地上,发出“哐当”一声巨响,里面的液体溅了出来,是半瓶没喝完的可乐,褐色的液体顺着签名台往下流,还溅到了江玄的裤脚。
台下瞬间安静了下来,刚才还热闹的场馆,一下子变得鸦雀无声,连灯牌的闪烁都慢了些。紧接着,场馆里爆发出更大的骚动,粉丝们纷纷指责那个男生,还有人喊着“保安呢?把他赶出去!”。保安立刻从两侧冲了过来,一把将那个男生按倒在地,试图控制住他。
江玄整个人都僵住了,脸色白得像纸,嘴唇微微颤抖着,手里的签名笔“啪嗒”一声掉在地上,滚到了可乐渍里。他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微微发抖,眼睛瞪得大大的,里面满是惊慌,像是被吓到了,又像是没反应过来——他从来没想过,会有人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对他说这么难听的话,还朝他扔东西。
沈括立刻站起身,挡在江玄身前,怒视着那个被保安按住的男生,声音里满是怒火:“你干什么?!有本事你再说一遍?!不会看数据就别瞎逼逼,野神的实力用得着你质疑?!”
就在这时,一道清冷的声音突然从侧台传来,穿透了场馆里的骚动,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这位先生,看来你对‘野神’的实力,有很大的误解。”
许佳年快步走上舞台,先弯腰捡起地上的签名笔,用纸巾擦干净上面的可乐渍,然后递回给江玄,动作轻柔又坚定。接着,她转过身,面对着那个被保安按住的男生,眼神冷得像冰,没有丝毫温度。
“半决赛江玄的KDA是5.8,场均击杀7.2,死亡1.3,助攻8.6,这四项核心数据,在本赛季所有中单选手中,全部排名第一。”她的语速不快,却字字清晰,像在念一份精准的数据分析报告,没有丝毫慌乱,“你说他打得烂,是指他在中路被三人包夹时,0.1秒极限闪现躲掉致命技能的反应速度烂?还是指他场均12.3分钟推掉一塔,压制对面中单发育的压制力烂?亦或是指他最后一波团战,精准控住对面C位,帮战队赢下比赛的操作烂?”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台下目瞪口呆的粉丝,还有那个脸色涨得通红、说不出话的男生,继续说道:“职业选手的每一份成绩,都不是凭空来的。江玄每天早上八点进训练室,凌晨一点才离开,一天要打十二把训练赛,复盘到深夜,手指上全是磨出来的茧子。这些汗水和付出,不是你一句‘打得烂’就能否定的。如果你不懂得尊重别人的付出,至少应该懂得闭嘴,而不是在这里撒野。”
那个男生被她怼得哑口无言,脸涨得像猪肝色,挣扎着想要说话,却被保安死死按住,只能发出含糊的咒骂声。
许佳年没再理他,转而看向江玄,刚才冷冽的眼神瞬间柔和下来,声音也放轻了许多:“没事了,我们不签了,回家。”
江玄还没从刚才的惊吓中缓过来,眼神有点发直,身体还在微微发抖。许佳年轻轻握住他的手腕,能感觉到他的手冰凉冰凉的,像刚摸过冰,她的掌心很暖,带着让人安心的力量。江玄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下意识地回握住她的手,力道大得几乎要攥疼她。
“走吧。”许佳年拉着他,转身往后台走,脚步不快,特意配合着江玄僵硬的步伐。沈括跟在后面,对着台下的粉丝鞠了个躬,说了句“抱歉,今天见面会提前结束,给大家添麻烦了”,然后也快步跟了上去,还不忘回头瞪了那个男生一眼。
回到后台,远离了聚光灯的刺眼光芒,也远离了台下的人群和骚动,江玄紧绷的身体才一下子垮了下来。他靠在冰冷的墙壁上,慢慢滑坐在地上,把头埋在膝盖里,肩膀微微耸动着,像只受了极大委屈、却不敢大声哭的小狗,只能默默忍着。
许佳年蹲在他面前,没说话,只是轻轻拍着他的背,动作很轻,像在哄个受了委屈的孩子,一下一下,带着安抚的意味。
沈括在旁边气得来回踱步,嘴里还骂骂咧咧的:“什么玩意儿!真是个疯子!我们赢了比赛还被人这么骂,还扔东西,下次让我再碰到他,看我不跟他理论理论!什么都不懂就瞎喷,真是晦气!”
“沈括。”许佳年打断了他的话,语气平静,“你先出去跟主办方和粉丝解释一下,处理好后续的事,别让粉丝担心。这里交给我就行。”
沈括看了看蹲在地上、浑身发抖的江玄,又看了看眼神坚定的许佳年,点了点头:“行,那我先出去,有事你随时给我打电话。”说完,他又瞪了一眼门口的方向,才转身走了出去,轻轻带上了后台的门。
后台只剩下他们两个人,安静得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还有江玄压抑的、细微的啜泣声。
过了好一会儿,江玄才慢慢抬起头,眼睛红红的,像只刚哭过的兔子,眼尾还挂着没掉下来的眼泪。“姐姐……”他声音哽咽着,带着浓浓的委屈,还有一丝自我怀疑,“我是不是很没用啊?连粉丝见面会都搞砸了,还遇到这种事,一点都处理不好……”
许佳年看着他泛红的眼眶,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又酸又疼。她伸出手,轻轻把他拉起来,让他靠在自己的肩上,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不怪你,真的不怪你。”
“是他不懂尊重别人的付出,是他的问题,跟你没关系。你今天已经做得很好了,不用责怪自己。”
江玄把脸埋在她的颈窝处,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柑橘味护手霜的香味,心里的委屈一下子涌了上来,闷闷地说:“可是……刚才他扔东西的时候,我好害怕,脑子一片空白,什么都做不了……”
“害怕是正常的。”许佳年拍着他的背,动作温柔又耐心,像在哄个受了惊的孩子,“谁遇到这种突然的攻击,都会害怕,都会慌。你没有转身跑掉,还坚持签完了大部分名字,已经比很多人都勇敢了。”她顿了顿,又补充道,“而且还有我在,我不会让别人再伤害你。”
江玄没说话,只是往她怀里缩了缩,手臂下意识地抱住她的腰,像只寻求安慰的小动物,紧紧地靠着她,汲取着她身上的温暖。许佳年能感觉到他的身体还在微微发抖,便任由他抱着,直到他的呼吸渐渐平稳下来,身体也不再那么僵硬。
“好了,没事了,坏人已经被赶走了。”她轻轻推开他一点,用指腹擦了擦他眼角残留的眼泪,看着他红红的眼睛,“我们回家,好不好?回去给你煮碗热汤面,暖暖身子。”
江玄点点头,从地上站起来的时候,腿还有点软,差点没站稳,下意识地抓住了许佳年的胳膊,手指死死攥着她的衣袖,不肯松开。
许佳年没甩开他,任由他抓着,像牵着一只受惊的小狗,慢慢往外面走。她特意绕开了场馆的正门,走了工作人员专用的侧门,避免再让江玄碰到粉丝,受到二次刺激。
夕阳的余晖透过走廊的窗户照进来,橘黄色的光落在地上,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紧紧靠在一起。江玄低着头,一步一步地跟着许佳年的脚步,不敢抬头看周围的人,抓着她胳膊的手却很用力,仿佛那是他在这个纷乱、不那么友好的世界里,唯一的依靠。
许佳年能感觉到他指尖的微凉,还有他藏在眼底的不安,心里忽然冒出一个念头:或许,她这个“训犬师”的职责,不只是要教会他如何在赛场上精准操作、带领战队赢比赛,还要教会他如何面对这个充满恶意的声音、不那么友好的世界,如何在受到伤害时,不用一个人硬扛。
而她,好像也愿意花时间,慢慢教他,慢慢陪着他,直到他能真正勇敢起来,直到再也没有人能轻易吓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