训犬 第3章 小笼包与战术板

清晨七点的战队食堂，不锈钢排气扇还在低低嗡鸣，刚掀开的蒸笼顶起白茫茫的蒸汽，像层揉皱了的朦胧纱，裹着肉包的咸香、小笼包的鲜醇，慢悠悠在暖黄的灯光里漫开，连空气都变得软乎乎的。

江玄坐在靠窗的老位置，窗外的晨光刚漫过楼下的香樟树梢，碎金似的落在他手边的木质桌沿上。面前摆着一笼刚出锅的小笼包，竹制蒸笼底还垫着吸油的荷叶，翠绿的叶边被热气熏得发蔫，却衬得那十来个小笼包愈发诱人——皮薄得能透出里面浅粉色的肉馅，滚烫的汤汁在半透明的皮下游动，轻轻碰一下，皮就跟着晃悠，正是他偏爱的、七分肉三分汁的配比。旁边瓷碗里的小米粥冒着细白的热气，用勺子舀一勺，温度刚好不烫嘴，连粥面都没撒出半滴——不用问也知道，是食堂的李阿姨特意按许佳年的嘱咐留的，还额外加了半勺软糯的南瓜泥。

他没急着动筷子，指尖无意识地在桌沿轻轻敲着，节奏忽快忽慢，目光却像装了小钩子，时不时往食堂门口瞟。门口的棉帘被进出的队员掀开又落下，带进来一阵清晨的凉气，每次帘布晃动，他的心跳都要跟着快半拍，直到看清进来的不是那个人，才又悄悄收回目光，装作漫不经心地盯着小笼包。

“哗啦”一声，沈括端着餐盘一屁股坐在他对面，餐盘里堆着两个肉包、一个茶叶蛋，嘴里还塞着个没咽完的肉包，脸颊鼓鼓的，说话含糊不清：“江小玄，又在这儿望眼欲穿等佳年姐呢？”

江玄的手猛地一顿，敲在桌沿上发出“嗒”的轻响，耳尖瞬间泛起一层薄红，像被晨光晒透的樱桃。他飞快低头，用筷子轻轻戳了戳小笼包的皮，声音放得又轻又小：“没有，我、我在等粥凉。”

“拉倒吧你。”沈括挑了挑眉，夹起个小笼包扔进嘴里，咬开时溅出一点汤汁在嘴角也不在意，“你那点小心思，全写在脸上了——眼睛都快黏在食堂门口了。再说了，佳年姐今天肯定得来，她昨天散训时跟我说，要跟咱们同步决赛的战术思路。”

“真的？”江玄的眼睛瞬间亮了亮，像蒙尘的星星被擦了擦，手里的筷子下意识地捏紧了些，指节都泛出淡淡的白。

正说着，食堂门口传来熟悉的脚步声，不重，却很有节奏，一下下踩在人心尖上。棉帘被轻轻掀开，许佳年走了进来，身上换了件浅灰色的针织衫，领口别着枚小小的银色胸针，头发梳得整整齐齐，用一根黑色发圈束在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她眼下的青黑淡了些，不像前几天那样挂着明显的黑眼圈，看来是回去补了个安稳觉。手里还拿着个平板电脑，屏幕亮着，上面密密麻麻的表格和数据隐约可见，显然一路走来还在看决赛对手的赛事分析。

“姐姐！”江玄立刻站起来，椅子腿在光滑的地砖上划出“吱呀”一声轻微的声响，像只突然被惊动、却又乖乖待在原地的小兽，连眼神都变得格外温顺。

许佳年冲他点点头，走到他对面坐下，把平板轻轻放在桌角，避开了溅落的汤汁，开口时声音带着刚睡醒的微哑：“小笼包还热吗？”

“热的！特别热！”江玄连忙应声，伸手就想把蒸笼往她那边推，手伸到一半又猛地缩了回来，指尖还悬在半空，生怕自己手笨，把滚烫的蒸笼弄洒了，只能又补充一句，“是李阿姨刚从后厨端出来的，我都没动过。”

许佳年没在意他这小动作里的小心思，拿起筷子，指尖纤细，捏着筷子的力度都恰到好处。她夹起个小笼包，轻轻咬开个小口，先吸了口鲜美的汤汁，动作不急不缓，唇齿间没半点声响，却带着一种利落的分寸感，像她对着电脑做数据分析时一样，精准得让人安心。

江玄就这么看着她，自己手里的筷子忘了动，连呼吸都放轻了些。晨光透过窗户落在她脸上，把她脸颊上的细小绒毛照得清清楚楚，平时因为紧盯数据、总是带着几分锐利的眉眼，此刻在柔光里卸去了锋芒，显得格外柔和。连她垂眸时，眼睫在眼下投出的小阴影，都透着股让人移不开眼的好看。

“看我干什么？”许佳年忽然抬眼，目光正好对上他没来得及收回的视线，眼底还带着点浅浅的笑意。

江玄像被抓包的小偷，猛地低下头，耳朵红得快要滴血。他慌慌张张地夹起个小笼包塞进嘴里，没顾上吹凉，滚烫的汤汁瞬间烫得他舌尖发麻，差点直接吐出来，又硬生生咽了下去，脸颊鼓得圆圆的，像只刚含了坚果、还没来得及嚼的小松鼠。

沈括在旁边看得直乐，手里的粥碗都晃了晃，差点把小米粥喷出来，最后只能捂着嘴，肩膀一抽一抽地笑：“江小玄，你急什么啊，佳年姐又不跟你抢小笼包！”

许佳年无奈地摇摇头，伸手把自己那碗没动过的小米粥推到他面前，粥面还冒着细白的热气：“慢点吃，没人跟你抢，烫到舌头就麻烦了。”

江玄吸溜着喝了口粥，舌尖的烫意慢慢退了些，心里却像被这碗热粥烘得暖烘烘的，连带着刚才被抓包的窘迫都散了大半。他偷偷抬眼，从碗沿上方瞟了许佳年一眼，发现她正低头看着平板，指尖在屏幕上快速滑动，眉头微微蹙着，显然又在琢磨战术细节。

“决赛的战术，我初步定了三个方案。”许佳年忽然开口，视线从平板上移开，落在江玄和沈括身上，语气瞬间变得认真，“对方的中单擅长速攻，十分钟内必抢两次河蟹，还喜欢压线耗血；打野则偏爱绕后，尤其爱蹲中路一塔后的草丛，我们要针对这两点做反制。”

她说着，把平板转向两人，屏幕上是密密麻麻的战术流程图，用红色、蓝色、黄色三种不同颜色的线条，标注着队员的走位路线和技能释放时机。其中红色线条标出的中路走位路径，恰好避开了对方打野最常出现的三个草丛，连什么时候该往河道插眼、什么时候该回撤，都标得明明白白。

“江玄，你的任务是稳住中路，前十五分钟不要主动开团。”许佳年的声音瞬间切换成工作模式，冷静而清晰，没有半点含糊，“利用你的反应速度，跟对方中单耗线，拖到后期，你的法师优势就能打出来。”她顿了顿，又看向沈括，“沈括，你多去中路游走，帮江玄压制对方中单的发育，记住，你的视野要往河道左侧偏，那里是对方打野的盲区，也是他们辅助很少插眼的地方。”

沈括摸着下巴，用力点头，语气里满是干劲：“懂了！就是帮江小玄守中路，然后找机会搞事情，莽就完事儿了是吧？”

“是精准地莽，不是盲目乱莽。”许佳年轻轻纠正他，指尖点在屏幕上的一个红点，眼神认真，“这里是对方中路和打野的视野薄弱点，你从这里绕后，避开他们的视野监测，成功率能提高37%，还能减少被反蹲的风险。”

江玄盯着屏幕上的战术图，眼睛眨也不眨。许佳年标注的每个细节都恰到好处，甚至连对方辅助可能插眼的位置、对方中单技能冷却的大概时间，都标出来了，就像提前预知了对方的每一步行动。

这就是他最信任的姐姐。在赛场上，他偶尔会因为紧张迷失方向，会因为对方的突袭乱了阵脚，可只要听到许佳年的声音，看到她制定的战术，就总能找回节奏——她永远能为他拨开迷雾，指出最清晰、最稳妥的路。

“我没问题。”江玄轻声说，语气里没有半点犹豫，只有全然的笃定。不管是拖后期，还是守中路，只要是她安排的，他都能做好。

许佳年看了他一眼，眼神里闪过一丝认可，忽然想起什么，又补充道：“对了，昨天跟张总谈好了，决赛夺冠后拍战队宣传短片，时间定在下午三点，不会占用你们太多休息时间。”

沈括立刻吹了声口哨，语气里满是佩服：“还是佳年姐厉害！那老狐狸平时抠得很，上次跟他谈训练室的设备更新，磨了半个月都没成，这次居然这么痛快就答应了。”

江玄没说话，只是心里悄悄泛起一阵小窃喜。拍宣传短片意味着，夺冠后他还能跟姐姐待一整天，虽然可能要面对镜头，要记台词，可只要有她在身边，好像那些让人紧张的事，也没那么可怕了。

“吃完早饭到训练室集合，我们按第一个战术方案，模拟演练一遍。”许佳年收起平板，拿起最后一个小笼包，咬了一口，声音里带着点催促，“快点吃，别迟到，其他队员应该都快到了。”

“嗯！”江玄用力点头，像领了命令的小战士，三口两口把剩下的粥喝完，拿起纸巾擦了擦嘴，动作快得像阵风，连沈括都没跟上他的速度。

到了训练室，队员们果然已经到齐了，都坐在电脑前调试设备，看到许佳年进来，纷纷打招呼。许佳年把战术板挂在墙上，拿起黑色马克笔，开始逐点讲解战术细节，声音透过麦克风传遍整个房间，清晰地落在每个人耳朵里。她站在战术板前，身姿挺拔，偶尔抬手擦额角的薄汗时，会下意识地按住后腰，手指轻轻揉了两下，却又很快松开，像是不想让人发现自己的不适。

江玄坐在最前排的电脑前，视线却总是不由自主地飘向她。她讲解到关键处时，眉头会微微扬起，眼里闪着自信的光，连声音都比平时亮了些；遇到队员提问，不管是新手队员问的基础问题，还是老队员问的细节补充，她都能很快反应过来，用最简洁的话讲清楚，逻辑清晰得让人佩服。

忽然，许佳年的动作顿了一下，手里的马克笔停在战术板上，划出一道长长的横线。她的脸色白了几分，扶着战术板的手紧了紧，指节泛出淡淡的青白色，连呼吸都慢了半拍。

江玄的心猛地揪了一下，像被什么东西攥住了似的。他知道，她的腰又开始疼了。前几天为了分析决赛对手的赛事录像，她在办公室熬了两个通宵，之后就总说腰不舒服，却一直没好好休息，还是李阿姨偷偷跟他说，让他多提醒许佳年按时贴护腰贴。

“佳年姐，要不先休息会儿吧？”沈括也看出了不对劲，连忙站起来说，“战术我们先自己琢磨琢磨，有不懂的地方，等你歇好了再问你。”

其他队员也纷纷附和，让许佳年先休息。许佳年却摇摇头，深吸了口气，用手撑着战术板，慢慢直起身，脸色渐渐缓和了些，声音却比刚才低了些，语速也慢了：“没事，不耽误，讲完这点就好，不然等会儿演练容易出问题。”

她说着，又拿起马克笔，继续讲解沈括绕后的具体路线，可江玄却看得清清楚楚，她的手偶尔会微微发抖，讲解时也会下意识地避开大幅度的动作。

江玄坐在下面，手指攥得紧紧的，指甲都快嵌进肉里了。他多想冲上去，把她手里的马克笔拿下来，让她坐在椅子上好好休息，可他知道，在工作上，许佳年从不会因为自己的不舒服耽误事——她总说，决赛关乎整个战队的未来，不能有半点马虎。他只能默默地看着，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闷闷的，还有点疼。

好不容易讲完战术，许佳年让队员们按分组自由训练，自己转身往办公室走，脚步比平时慢了些，背影都显得有些疲惫。

江玄立刻站起来，跟了上去，连电脑都没来得及关，只跟旁边的队员说了句“我去拿点东西”，就快步追了出去。

“姐姐。”他在办公室门口叫住她，声音轻轻的，怕吓着她。

许佳年回头，疑惑地看着他，眼底还带着未散的疲惫：“怎么了？是不是战术上还有不懂的地方？”

江玄从口袋里掏出个东西递过去，是一片独立包装的护腰贴，包装上印着“长效止痛、贴合腰部”的字样，还没拆封。“这个……你用吧。”他小声说，耳朵又开始泛红，连眼神都不敢跟她对视，“我看你刚才扶腰了，应该是腰又疼了。”

这是他昨天晚上偷偷去药店买的。训练结束后，他特意绕了两条街，找了家24小时药店，跟药店阿姨问了半天，挑了最贵的那种护腰贴，阿姨说这种贴合度好，止痛效果也持久。他本来想昨天晚上就给她的，可到了她办公室门口，又没好意思敲门，只能把护腰贴攥在口袋里，一整夜都没松开，手心都出了汗，把包装纸都蹭得有些软了。

许佳年看着他手里的护腰贴，愣了一下。她办公室的护腰贴早就用完了，昨天忙到半夜，腰又疼得厉害，想找片贴都没有，本来打算今天中午抽空去买，没想到江玄居然注意到了她刚才的小动作，还提前给她买好了。

“你怎么知道……我腰不舒服？”她的声音有点哑，喉咙里像堵了团棉花，暖暖的。

“我看见你刚才扶腰了，还皱了眉。”江玄低着头，像献宝似的把护腰贴往前又递了递，语气里带着点小心翼翼的期待，“这个好用的，我问过药店的阿姨，她说贴上去暖暖的，能缓解疼。”

许佳年看着他泛红的耳朵、认真的眼神，还有因为紧张微微攥紧的手指，心里忽然涌上一股暖流，像春日里的阳光，一点点漫过心底的角落。这个平时连点外卖都要纠结半天、买瓶水都要问她意见的少年，却把她没说出口的小毛病，悄悄记在了心里，还特意为她跑了远路买护腰贴。

她伸出手，接过护腰贴，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手，温热的触感像电流一样，轻轻窜过四肢百骸。“谢谢。”她轻声说，嘴角不自觉地扬起一个极浅的弧度，浅到几乎看不见，却又真实地存在着，快得像错觉，却又让人心尖一颤。

江玄的眼睛瞬间亮了，像被阳光照亮的湖面，波光粼粼的。他猛地抬起头，笑得露出两颗小小的小虎牙，开心得像得到了奖励的小狗，声音都比平时高了些：“不客气！姐姐你赶紧贴上，要是还疼，我再去买！”

“好。”许佳年点点头，看着他转身跑远的背影，少年的脚步轻快，连衣角都带着雀跃的弧度。她低头看着手里的护腰贴，包装上还残留着他手心的温度，暖暖的，贴在心里，比贴在腰上更让人舒服。她忽然笑了笑，眼底的疲惫散了些，轻声嘀咕了一句：“这只‘小狗’，好像比我想象中更细心。”

训练室里，江玄坐在电脑前，飞快地戴上耳机，手指放在键盘上，眼神却比刚才亮了不止一倍。刚才姐姐的那个笑容，像颗甜甜的水果糖，在他心里慢慢化开，甜丝丝的，连敲键盘的手指都变得更有力了。

他深吸一口气，点开模拟训练程序，屏幕上跳出决赛对手的模拟账号，熟悉的界面让他瞬间找回了状态。

决赛一定要赢。

不仅是为了自己的电竞梦，为了战队所有人的努力，更是为了那个总是为他操心、为他挡掉所有风雨，却又悄悄扛着自己不适的姐姐。

他要让所有人都知道，许佳年带出来的选手，是最棒的；她制定的战术，是最精准的。

就像她一直相信他那样，他也要用冠军，回报她所有的付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