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昭躲开他的手,自己用手背蹭了蹭,“看手机看的,眼疲劳容易流泪……
你以前也说过,这公司是我爸的。这回我想明白了,这是我爸的公司,是我爸爸的钱,不是我的,我不争了,他愿意怎么样怎么样。我不争了,你也别为这个受委屈了。
退一万步说,我爸现在正值壮年,如果没有意外,二十年之内不可能放权,人一辈子有几个二十年,二十年之后没准儿行业都没了,人一共才活多久啊?干嘛为了二十年之后不一定存在的东西委屈求全。
我不是说你为公司任劳任怨做事不好,你为江氏做了很多事,把那群蛀虫弄走了,我很感激你,但是为这个去受额外的委屈,没必要。
咱们也不是只有这一条选择,学长你去哪儿工作,你都能过好,真的,你在江氏不仅是埋没,还被严重消耗,你的灵气你的智力你的身体,都被消耗。
趁现在年轻换份工作吧。我是真的真的不想让你在江氏受气了,你上次休假还是两个月之前。”
说完受气两个字,她别过头吸了吸鼻子。
林文功掰过她的脸,竟然对着她笑,不是那种苦笑假笑,是眼睛里都有亮闪闪笑意的那种,气得江昭推他,“你听没听我说?”
“听了。”
“那你还笑。 ”江昭忍不住骂他,“你是不是傻?”
“你喜欢傻子。”
“我才不喜欢。”江昭说,“你不要继续犯傻了。”
“我没犯傻。”林文功抽纸巾给她擦脸,擦不干她脸颊上的泪,他亲上她眼皮,吻她的泪水,“江昭,我在江氏没有那么可怜,我是个男人。”
“傻子。这和你是男是女有什么关系?”
江昭开口带着浓浓的鼻音,她推开他的脸,看着他的眼睛说,“那天的酒根本就不该你喝那么多,一个重要的人都没有的,他们就是在欺负你。
你本来不用跟我爸出去喝酒,你是靠脑子就好的人,你喝酒会不会变笨了?都怪你……”
江昭情绪上头,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她真的觉得林文功可恨,默默承受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喝毫无价值的酒,给她爸爸给江氏做事,还要因此受气。
但他的可恨更显得他可怜,林文功没觉得多么受气,可以忍耐这些坏事,因为他经历过更坏的事情,在他还是小朋友的时候。
明明人不该受那些苦的。
他不该被这样欺负。
现在自己也在欺负他,说他傻,明明是他被欺负。
江昭趴到林文功肩膀,“学长……对不起……我……”
余下的话被林文功吞进肚子里。
咸涩的泪水里,江昭抱住他肩膀,泪水在枕头上洇出一小块痕迹。
“江昭。”林文功从她颈窝抬头,“江昭……”
他一遍遍叫她的名字,除此以外,什么都说不出。
江氏这份工作对他来说从来不是最好的选择。如果不是因为江昭,他也确实不可能留在这里。
林文功不是傻子,从他的方案被搁置和来来回回修改,一次次吹毛求疵动辄得咎,他知道江国强忌惮他。
但江昭希望江氏好,那么他就会努力为江氏工作。江昭要江氏,他为她守好,不让别人有可乘之机。
而现在江昭说什么都换不来他。
林文功实在是难以平复此时心情,他以为在江昭眼里自己永远是别有用心的赘婿,他以为江昭会让他为江氏鞠躬尽瘁一辈子耗尽价值。
江昭在乎他,比在乎江氏更甚,她在乎他。
林文功翻身压住江昭,恨不得把他揉进自己血肉里,再也不分开。
“不,不行……”江昭努力地别过头,躲开铺天盖地的吻,又被林文功叼住脖子,断断续续说,“刚出院……不要剧烈运动——不行,你冷静。”
“早就好了。”林文功沙哑着嗓子说,眼里燃烧着鬼火一样的**。
“不行。”江昭态度坚定,两条腿紧紧并着,“你要是这样,我就去儿童房陪江瑞元睡。”
林文功终究没得手。
但是林文功没有答应换工作。江昭哭也没用。
留在江氏,是他对江昭唯一的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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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一周了我肯定是要上班的,要是您不愿意我来咱们公司上班,去别的地儿也行。我找得着工作。”江昭站在江国强的办公室巨大的檀木桌前面,理直气壮说。
江国强头痛,让她滚滚滚,不许出去丢人现眼,这算是答应了。
林文功知道时已经定局。
江昭拿着奶瓶给江瑞元喂奶,漫不经心说,“在家呆着两年,骨头都要生锈了。”
林文功接过孩子和奶瓶,“不行,你身体还没好,要养身体。”
江昭揉着手臂说,“也不做什么体力活。我上班也很轻松的,在家里呆着太无聊了。”
林文功沉默一会儿,“我最近没有好好陪你。”
江昭喷笑,吸引了江瑞元注意,那双黑葡萄似的眼睛立刻转过来,要江昭抱,江昭伸出手臂,林文功没给她,“这孩子太沉,你少抱他。”
江昭握着江瑞元一只手安抚,轻声说,“你要去公司做事,下班所有休息时间都在家里陪我,可以了。”
“我打算先远程工作两天,看江瑞元什么时候适应,再去公司。”她对江瑞元笑,一瓶奶见底,江瑞元还是想让江昭抱,“学长,我抱会儿他。”
林文功抱着江瑞元在屋子里绕圈,这招很管用,江瑞元咯咯笑,不要江昭了,江昭坐进沙发长出一口气,肩膀放松,“放心,我没那么娇气,要是真累得不行,我自己就回家,你接着顶。”
林文功无计可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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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的适应力远超过江昭预期,江昭在家里工作不到一个礼拜,小孩就适应了妈妈每天会固定消失一段时间的这件事情。
江昭去公司工作,八点半出门,下午五点准时下班。中午回家吃饭看孩子。
两天后,林文功出差回来,对江昭说,“你中午不用回来,我回家。”
江昭想了想,答应下来。
第二天早上出门,江昭告诉江瑞元今天中午妈妈不回来,爸爸回来。
江瑞元似懂非懂,江昭亲了亲他的脸,转身出门上班。
中午江昭估摸着林文功下班时间打开监控,江瑞元站在玄关等着,门一响就往门口跑,保姆双臂虚虚护着他,林文功进门时,他还叫妈妈。
林文功弯腰抱起他,江瑞元又叫了两声妈妈,林文功抱着他转了两圈,江瑞元咯咯笑。
江昭看了一会儿,继续工作。
恰好江国强要找林文功,没找到人。
得知他居然是回家看孩子去的,江国强匪夷所思,“你一大老爷们儿回家看什么孩子呀?”
“我想孩子了。”
江国强觉得林文功可能脑子有毛病了,命令他立刻回办公室。
江国强挂了电话就联系江昭,让江昭回家工作,别耽误林文功事儿。
江昭说,“公司少了他又不会停转,什么,他重要?怎么会,您安排别人做他那个活不就好了?要是真那么重要,更不能让他一个人做,对公司稳定不好。”
江国强让她少胡言乱语,快点儿回去带孩子。
江昭继续看文件。
孩子很快适应父母不在家的生活,不用林文功专门中午回家,而江昭适应不了工作。
她病了。
她前一天晚上觉得不太对劲儿,吃了药,林文功凌晨回家时摸着她比平时更热几分的胸口,立刻量她体温,烧到了38°。
林文功要送她去医院。
“不用。”江昭嘴唇泛白,脸色嫣红,“我吃药了,睡一觉就好。”
林文功没打算和她商量,叫醒司机送人去医院。
折腾一趟,温度下来了,江昭要回家,不肯留在医院住病房。
“江昭,听话。”林文功脸色很不好。
自从生了江瑞一,江昭发烧感冒没有十天半个月好不了,曾经得过肺炎,她必须住院。林文功一直压着脾气,江昭这次生病完全是累的,她非要去上班,上班之前她已经几个月没发烧过了,她身体本来就差,写字楼人员杂,她根本不应该去。
但是江昭不肯听,顺手将长发扎在脑后,“我要去上班。”
林文功已经要压不住火了,“江昭要是你非得发着烧去工作,我做这些图什么?我在外边做事就是为了你去受罪?你不许去,我跟董事长说,你以后也不用去了。”
江昭平静地回答,“你之前不就是这样子吗?有病吃药扛着,发烧不敢吃药,怕喝不了酒。我没你严重,没事的。”
林文功的愤怒戛然而止。
江昭下床穿鞋,她药劲儿上来头晕,弯腰时晃了一下,林文功回过神来,立刻扶着她做好,半跪下握着她的脚踝,给她穿好鞋子。
江昭垂着两条腿,沉默地坐在床边。林文功没有松手,他眼前只有江昭细白的骨肉。
“江昭。”音色模糊,他狠狠咽了下嗓子,迟疑着问,“江昭,你是因为我吗?”
江昭没说话。
江昭的身体完全不适合工作,久坐和耗神对目前的她来说是极大的负担,她对江瑞元的疼爱有目共睹,每天陪孩子搭积木读故事,她忽然提出去工作,虽然前段时间说过,但是也没决定什么时候回公司,而这一次,她行动很快,没有任何商量余地。
是因为他?
林文功很难相信。
他算什么?能让江昭不顾身体,和孩子分开,匆匆回公司上班。
他是不是做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