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不断送来香味,呼吸变得缱绻慵懒,禾隹不禁眯起眼睛,任这香气钻进每一寸毛孔。
“你认识他?”似乎察觉到他的不对劲,将离偏过头问道。
“……他叫……十五……”禾隹吐出方才听见的名字,又有些不确定,“我应该没听错吧?”
敏语摇头道,“没听错,也不知道起名字的人怎么想的,这么随意。”
禾隹在心底重复着这个新名字,目光紧紧追随着那张脸,像曾经无数次偷窥那样描摹着他的五官。
“口水流出来了。”旁边的敏语猛的撞了一下他的胳膊,唇角带着笑,“觉得好看啊?”
“也没……就是、确实很好看。”被戳中的禾隹想否认,死嘴却十分老实。
清风过,掀起十五的衣摆,外袍晃动的时漏出精瘦的腰身和腰间熠熠生辉的银链,慧屿不知在他耳边说了什么,他转过头朝这边看过来。
神凝秋水,丰神隽上,似朝霞孤映,如明月入怀。
禾隹立即挺直背,吐干净嘴里的草茎,展示出自以为最好看的笑,在看见对方目光的刹那,他全身血液都化作雀跃的涟漪,在胸腔里一圈圈漾开。
可十五只是扫了他一眼,没多做停留,如浸在月光里墨玉的瞳孔落在将离身上,不消片刻又看向别处。
态度安闲,陌生的好像他们是第一次相见……
随着天澜画轴展开,拙选下一任羽王的竞争正式开始,羽神族的战士争相跳了进去,这些都是羽神族精心挑选栽培出来的,拔得头筹者便可得羽王宝座,剩余能坚持到最后出的也会作为互族神将守护一方。
画轴里四面燃火,禾隹一眼就认出是关押焚心兽之处,此兽绿瞳灰皮,状似人却长着马一样的尾巴,心头燃着一团火焰,能感知世间万物情感,以情火焚心,可令对手痛不欲生。
“大家千万不要走散。”慧屿提醒道,“焚心兽应该就藏在这些火焰中,”
话音刚落,其中一名少年捂着胸口惨叫着倒在地上,整张脸因疼痛而变形。
慧屿着急就要上前,同行的人拦住他,“别过去!碰到那些火苗你也会跟他一样。”
“那也不能不管他。”他将灵力汇集于长枪法器之上,横扫面前乱蹿的火苗,不多时便清出了一条路,过去将人扶起来,“还好吗?”
少年早已痛的说不出话,被烈火折磨的喘息间,他捏碎了手腕间的红绳上的白珠,放弃试炼,从天澜画轴里逃了出来。
“还没看清对手就怂了,这也太弱了。”瞧着被拖下去的少年,敏语甚是轻蔑。
将离道,“焚心兽考验的不仅是实力,更多是心境,心念不稳、杂念太多者,越容易惹火上身,他是输给了自己心中的**。”
“真有意思。”好战的敏语一听来了劲,“师兄,要不你跟羽王说说,试炼完把这画轴借给我玩几天。”
“胡闹。”将离眉头拧了一下,“这是上任羽王所炼,乃羽族之宝,别说是我,就连师父来了也未必能借走。”
敏语不满的撇嘴,“有什么了不起的,不就跟龙族的三流法器锁灵塔差不多吗。”
“天澜画轴不仅能锁灵,还有上任羽王留下的大阵与收藏的各种法器,如今我们所见不过冰山一角。”
“真假的?除非让我见一见,否则我才不信。”
说话间,又有不少坚持不住的战士逃了出来。
剩余者以慧屿为首,施展全力将火苗被熄灭不少,终于焚心兽再也藏不住,从一团火焰后跳出来,个头想比起禾隹第一次见,高大了很多。
焚心兽所过之处重新燃起心火,方才它未能从逃跑者中并吸食到他们心底的**,现在已经完全没了耐心,随着心火越旺,心中的执念也会被放大,剩余的战士皆受其影响。
热风拂得十五鬓边碎发微乱,额角因忍受沁出的细汗顺着鬓角滑落,像晨露滚过花瓣,在颈间晕开一小片薄湿,他捂着胸口往后退了半步。
禾隹嗅到了更浓的香味,他被无形的线牵引着,那股香气像是有了重量,被他大口大口地往肺里拽,喉结不自觉地上下滚动,仿佛要把空气里每一丝香都嚼碎了咽下去。
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将离眉头拧紧,低声道,“五色令人目盲,扰心智,噬自身。”
被香甜气息填满的禾隹没听明白他的告诫,缓缓眯起眼发出由衷的感叹,“……好香。”
“哪里香了?”敏语猛吸了一口气,“师兄,你闻到了吗?”
“没有。”将离的音色中带着不易察觉的怒意。
相比其他族人,十五并无任何法器傍身,即使有慧屿挡在前面,他依旧显得有些吃力,躲避火焰时几次都险些摔倒。
敏语可惜的叹了口气,调侃道,“禾隹,看样子他也不符合你的标准啊。”
听着她的话,禾隹只是笑了一下,眉峰轻轻挑着,藏着意外的得意和了然后的从容。
“速战速决!”知晓强撑下去无果,慧屿提枪指着焚心兽,“杀了他,火焰自会消失。”
说完,飞身攻上前,有了他打头阵,其他人也不堪落后,焚心兽很快就处于下风,却不堪被收服,在周身燃起火焰,逼得他者无法近身。
就在焚心兽得意要反攻之时,脚下泛起荧光,无数灵线与飞刃同时涌现,他的四肢被牢牢缠上,飞刃尽数向他刺过去。
他口中喷出火焰奋力挣扎,十五指尖汇集灵力,快速捻诀结印,平静的瞳孔中映着火光,凝神中带着穿透虚妄的锐利,同印象中娇弱的凡人对比鲜明。
焚心兽被死死困在阵中,同时慧屿抓住机会,控枪越过火焰刺中他的喉咙,随着一声尖锐的惨叫,火焰尽数熄灭。
“看似被心火所控,实则是在四周布下法阵。”将离对禾隹道,“你早就看出来了?”
“什么法阵?”禾隹反问。
“师兄,他原本就是个凡人,怎么可能知道这些。”敏语上下打量了他一眼,目光重新投入画轴中,“羽神族阵法繁杂,最是难修,新一辈的羽神族已经很少有修阵者了。”
天澜画轴翻动,天色缓缓暗了下来,黑气也慢慢聚拢。
数十只绘魅裹挟着毒雾浮现,他们没有实体,行动时如同随风乱舞的薄纱。
或许察觉到领头的是慧屿,绘魅率先对他出手,同时十五闪现在他面前,替他拦住一半。
“小心!”慧屿抬手,手环设下一道屏障,“你不要命了,上来就往前冲。”
“能找出他们的灵核吗?”温润的声音总能很快抚平怒气,十五扫视四周,纵使其他人全力应战,刺中绘魅依旧不能伤其分毫,甚至被其所伤。
“就这点力气,还妄想拦住我们,嘿嘿嘿……”绘魅发出狞笑,被天澜画轴困了多年更加激发了他们的虐性。
灵力波动间十五摔倒在地,遭受重击后的肩膀无力的垂着,白皙的脸上流露出一丝脆弱,却又很快消逝。
该死的绘魅……禾隹指尖微微发颤,若不是众目睽睽,他应该亲自去了结这些东西。
面对诡谲的绘魅,羽神族的战士有不少放弃甄选,从天澜画轴里面逃离出来。
禾隹望着十五腕间的红绳,期待他也能捏破珠子放弃这场争斗,可他只是面无表情的快速接好手臂,凝聚灵力落阵,为被追堵的慧屿争取时间。
年轻的羽神族战士展开翅膀搏斗,一只红毛翅膀的青年甩鞭冲破黑雾,还没等他施力,翅膀被击中,羽毛掉落一地,露出粉色的血肉,即使飞不起来了,却倔强的不肯捏碎红珠。
十五的阵法对没有真身的绘魅起不了太大作用,只能勉强困住片刻,他被逼的一退再退,路过红毛身边之时,还顺带将其拽起躲开攻击。
“快走!”
“你都没走,凭什么要我走。”红毛推开他,“不用你管我!”
绘魅发出诡异的笑声,“你们一个也别想跑。”
雾气扩散,十五屏住呼吸,红毛毫无目的的乱挥鞭子引得绘魅笑的越发猖狂,可下一刻他却再笑不出来了,那条鞭子穿透了他的灵核。
红毛看向身后的十五,刚刚是他握住自己的手腕给了这只绘魅致命一击。
“他竟然能一击即中!”敏语吃惊道,绘魅一族无实体,想要取他们性命唯有破其灵核,而他们的灵核可藏在虚影的任何一处,甚至任意在身边游走,“是凑巧吗?”
“不是。”将离眼神微暗,“那只绘魅藏灵核之处雾气比其它地方深一些,他发现了这一点,才找准机会出手。”
剩余的绘魅被激怒了,掀起层层黑雾形成毒障,慧屿挡在最前,思忖该如何应敌,他不想也不能输,而他身后同伴却接二连三的捏碎珠子,最后只剩下十五与红毛。
黑雾将他们笼罩,同时面对这么多没有弱点的绘魅,他们毫无胜算。
被攻击间,他们的珠子被毒气侵染,失去了光泽。
“这样就跑不了了。”
绘魅露出诡异的脸,轮番朝他们进攻,禾隹看向高台上的敬峤,这个二愣子依旧端正坐着,丝毫没有要出手的意思。
就在绘魅一次比一次更加猛烈的进攻时,金光突然乍现,将所有的黑雾包裹起来。
慧屿呵斥道,“住手,十五!你挡不住的。”
“不用管我。”他的声音很淡,推着手中的阵法将黑雾逼到一处。
万衍阵!
禾隹猛然握紧拳,喉咙干涩的发疼,如同被火燎过一般。
他为什么要学这个阵法,为什么要在此刻用,一场试炼而已,败了就败了,竟要为此献祭自己的性命!
“父亲,我认输,快阻止他!”慧屿大喊道,“十五,别再继续了,耗光修为你会死的!”
他没有回应,没有犹豫,没有留恋,仿佛走向的不是生死场,而是早已赴约的归途。
“都输了怎么算?”敏语看了一眼并无作为的敬峤,对方却根本没有要制止。
慧屿冲到黑雾后面,幻出无数长枪朝绘魅刺去,却依旧没能刺中灵核,他暗骂一句,飞身到十五身后,将自身的灵力传给他,“早知道不叫你来了,我说的一定要赢不是这个赢法!你快住手!”
前面的人却恍若未闻,双指并拢往身后一扫,慧屿被迫往后退了数十步,等他再上前时,十五早已在周身捏诀结印,用缚骨阵困住自身,亦阻止任何人接近。
慧屿疯了一般去砸阵,红毛也不顾伤痛在另一端挥舞鞭子。
缚骨阵困住了十五,也阻断了香气,突然失去慰藉的禾隹像被掐住了命脉,他松开紧握的拳,绕到身后的五指如莲绽放,手腕轻旋,指尖划出三道交错的弧光。
慧屿的手环突然震动,长空被划破寂静,风声如凤凰长鸣,受召唤而来的神器如一道闪电冲进了天澜画轴!
“这是什么?”
在座的骚动起来,敬峤终于舍得走下他的高位。
一柄赤金色的弓箭落在了慧屿面前,弓身暗纹里嵌着细碎的红宝石,像凝结的血珠沿着弧度蜿蜒,末端的兽首雕刻狰狞又精致,手环引领着他伸手去接,他一伸手,弓箭便落在他的手上,熟悉的好似就是他的法器一般。
慧屿拉开弓就向绘魅射去,箭矢冲散了黑雾,只一箭便射穿阻碍,露出了艳红的灵核,红毛见状,立即挥舞鞭子,将欲躲藏的灵核抽的粉碎。
接着第二箭、第三箭……绘魅在阵中嘶吼,十五终于停了下来……
禾隹也终于松了一口气……
“这是什么法器?竟如此厉害!”敏语瞪大眼睛,不敢相信绘魅就这么被搞死了,“师兄?你知道吗?”
将离的指尖因用力扣得发白,却始终稳稳按在该在的位置,敛进骨缝里的端正却早被眼底的激动出卖,纵使岿然如砥柱也早已染上凡尘。
“是寒噬弓!”
有羽神族认出了神器,欢呼着跪下,“是山神的神器!”
“传言山神沐滟的神器早已随他一起陨落,竟然会出现在这里!”敏语激动的抓住将离的手臂,“师兄你不是见过吗,快看看是不是真货。”
将离点了一下头,转眼看向敬峤,后者的震惊不亚于他。
敏语继续道,“神器认主,非血脉至亲不可用,难道这个慧屿是沐滟的儿子!”
禾隹的手抖了一下,同时寒噬弓也射偏了,好在慧屿重新射出一箭。
在羽神族的欢呼中,最后一只绘魅也化作飞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