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康安给房伯在西山边上立了一座空坟,每天傍晚散步遛食都会经过那里。
“禾隹,我想要那株草,你去摘给我。”往回走的路上,小王爷突然指着一块石壁上的草。
收到命令的禾隹顺着藤蔓爬上去将草摘了下来。
“你不是喜欢花吗?要这个草做什么?”
“回去栽在盆里,可以做个盆景赏玩,从前都是房伯捣鼓这些,我想自己也种种看。”
他的指尖抚过小草枝丫,目光如水般柔和,缓缓流转间似能裹住周遭一切,禾隹忍不住盯着他看,像被宠坏的孩子一样抓住他的手。
“别碰,上面有泥脏得很。”
“那你之前弄我手上的时候,怎么不怕弄脏我。”季康安眼波流转似春水荡漾,唇角勾起弧度。
禾隹微张的唇瓣半悬在凝滞的空气里,睫毛拘谨的急促颤动,他望向别处试图缓解尴尬,“明明是你不肯松手。”
得此美人,虽然不亏,但不知道季康安是不是那种书看多了,磨人的手段一套套的,弄得他每次都难以自控,清醒后又后悔没发挥好,再次被欺负了。
“还敢回嘴?”
“我实话实说!”
“不知羞。”如同逗狗一样,季康安指腹擦过他的下颌,在皮肤表面留下若有若无的痒意,又抬手将拇指按在他的唇上摩挲,“张嘴。”
禾隹没来的及拒绝,小王爷的手指就挤进牙关,这个动作暗示性实在太强了,他迅速往后退了一步,脸颊难以自控的发烫,耳尖迅速爬上火烧云般的红晕,连脖颈都跟着发烫,微红的眼角因害羞染上媚色。
“还以为你有多大能耐。”季康安上前牵住他,笑着捏他的脸,“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你我是爱侣,做这些再正常不过了。”
爱侣……
禾隹的脸更红了,只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想不到自己如此不争气,他转过身拉着小王爷往住处走,不敢再面对面对视,而身后环佩碰鸣般的笑声跟了一路。
不过很快,季康安就笑不出来了,他费力养了几日的盆景终于连根一起烂完了。
这几日天气也不大好,大雨下了一场又一场,一出晴就是毒日头,而被大雨淋得七零八落的花枝下残红落了一地。
刚烂完盆景的季康安心疼的碰了碰未落的花苞,“这雨真讨厌,糟蹋了我的花。”
禾隹顺手递了颗酸梅给他,“今天这么热,你怎么还穿了三件了。”
“热吗?我怎么不觉得。”
看了看日头,禾隹勉强勾起嘴角,“……其实也还好。”
时间快到了,有延益丹也没用,这具身体快死了……
小王爷折了几枝花插在瓶中,突然道,“禾隹,我想吃麓楼的芋泥盏。”
“好,我去给你买。”
“再带些酒。”
禾隹老脸一红,“酒多伤身,少饮为妙。”
听到季康安狡黠的笑声,他转身就往外走,刚走几步没忍住回头望了一眼,小王爷依旧站在原地,看到他转头就笑着朝他挥手。
禾隹折返回去,“要不要一起去?”自从来了这里他还没有下过山,这和把他锁在王府有什么区别。
“不了,万一被发现会很麻烦。”季康安摇头。
“有我在,不会的。”
考虑片刻,小王爷依旧摇头,冲他笑道,“还是算了,禾隹,我喜欢等你回来。”
他的声音又软又柔,听得禾隹有些心痒痒的,于是嘴角一弯,半开玩笑道,“要是我不回来了,你怎么办?”
季康安笑容未改,甚至越发灿烂,“那我就去死!”
听到这个字,禾隹面上一僵,掌控真心的感觉,让他感到惬意的同时也多了一份说不清的感觉,他刻意避开季康安的眼睛,不敢与之对视。
可这条路是季康安自己选的……
“你这么说,我都不敢去了,万一我回来晚了,你又要抽我。”
禾隹目光下垂,尴尬的抓抓头发,季康安趁不备上前亲了一下他的额头,温软的触感惹人贪恋,致使心中的妄念长出新的枝丫。
他忍不住俯身,头靠在瘦弱的肩膀上轻蹭,发梢垂落的弧度刚好圈出一片私密天地,成就这方温柔的角落。
要不是小王爷嘴馋,他今天真不想出门了……
“我哪有这么不讲理。”季康安将他抓乱的头发重新理顺,“你这撒娇乱蹭的样子真像条小狗。”
“不是狗。”禾隹蹭他的颈窝,“是老虎,嗷呜!”
无缘无故又被咬一口的季康安低声笑了笑,宠溺的顺了顺他背上的头发,动作轻柔而缓慢,像在安抚受惊的幼兽,让体温透过衣衫传递安心,驱散了所有不安。
如果此刻禾隹抬头,还能看到他裹着蜜的目光,除了疼惜还有义无反顾的坚定……
街上一如既往的热闹,蒸腾着人间烟火,食肆飘出糖炒栗子的焦香,混着烤羊肉的辛气,引得孩童踮脚张望。
禾隹要了一碗肉,刚吃了两口,就有人坐到对面,他一抬头就看到一张带笑的脸。
“好吃吗?”珈珩一把打开折扇,冲着禾隹扇风。
“还行。”禾隹又往嘴里送了一块,从怀里掏出一张清单递给他,“你要是没事,帮我去买点东西。”
珈珩看也没看,“这些东西他用不上了。”
事实如此,禾隹没有反驳,咽下嘴里的肉,他问,“除了延益丹,你那边还有其他续命的药吗?”
珈珩合上折扇,似笑非笑,“禾隹,你是入戏太深了,还是假戏真做?”
禾隹皱眉看了他一眼,“没有就没有,你别瞎问!”
“好,你不喜欢我就不说了。”珈珩托着下巴靠近他,左掌一转,“其实想增进修为也不一定非要去上界不可,我也可以帮你。”
看清他掌心的东西,禾隹面色阴沉,眼底翻涌的怒潮被死死压制,周身萦绕着化不开的阴翳,空气仿佛都在无声凝滞,
“什么脏东西,也配拿到我面前。”
“这是绘魅的灵核,服之可增进修为。”珈珩掌心合拢,将其碾成粉末撒在禾隹的碗里。
金色的粉末融进汤汁,腥气缠住了禾隹的呼吸,即使屏住呼吸也挡不住那股令人作呕的气息不断往鼻腔里钻,“千年前绘魅被屠族,不该有生还可能,你在哪找到的漏网之鱼?”
“有一次外出云游,偶然间发现的,不尝尝吗?”
“这么好的东西,你还是留着自己享用吧。”这些绘魅竟还没有死绝!
“唉……我一片真心为你,你怎的对我如此冷淡戒备。”
珈珩叹了口气,“既然你不要,那就算了。”他的指尖一动,碗里的东西化作乌有,如云烟般散了。
“不如你随我回水族,龙宫里宝贝甚多,任你挑选。”
水族龙宫……
禾隹垂眸看向他,“你是龙君?”
他正襟危坐,巧妙眉眼微微上挑,“是啊,看不出来吗?”
龙族向来高傲,不喜与外族为伍,怎么这个珈珩如此爱管闲事。
“确实没看出来。”禾隹靠近他,食指勾住他的下巴,“你是欠了老翁大人情,还是有把柄在他手上?我这点小事龙君竟也屑来帮忙。”
珈珩一把握住他的手,“感动吗?”
“你跟老翁之间的事,我感动个什么劲?”禾隹不屑的一把抽回手。
“啧!心肠真硬!”
“那也比心肠黑好,你不会是动不了老翁,所以想哄骗我去龙宫,拿我撒气吧。”
珈珩笑,半开玩笑道,“我要是想绑你,现在就能带你走,任谁也寻不到一点踪迹。”
拿起桌上的纸单,禾隹起身拍了拍他的肩,“你爱带谁走带谁走,我没工夫陪你扯了。”
等他走了,珈珩低头看着盏中的倒影,这张生的雅致的眉眼似乎还是欠缺了什么,还是他不喜欢这个身份……
折返回山上时天色阴了下来,看样子又要下雨了。
禾隹提着货在山间飞奔,好不容易到地方,他刻意放慢脚步,不出意外季康安正躲在花架后面,等他过去就会跳出来吓他一跳。
他笑着推开院门,却看到乐余正坐在小王爷的摇椅上品茗赏书。
“你怎么坐在这?”
“等你啊,买了什么好东西?”乐余放下茶盏微微坐起,流羽裙摆随着风轻扬。
禾隹踮着脚往屋里看了一眼,低声道,“你等我一下,待会我们出去说。”
“不用避着了,他被那个叫季广夏的带走了。”
“这么快!”满手的货品撒落在地,禾隹三步并两步走到她面前,“之前不是说要等他付出真心……”
“他已经付出了所有真心。”乐余抬手将书按在他脸上,打断道,“不惜承受神魂撕裂之苦来凡间历劫,他自有他的道理,别让你的犹豫、心软误了他的道。”
一把拿开脸上的书,禾隹的掌心冒出细汗,“把他交到狗三手里,他能悟出什么道?”
“这不关我们的事,我们要做的是帮他斩断情感的依赖与期待,下凡前老翁怎么跟你说的你还记得吗?”
“我没忘!”
逃避乐余压迫性的凝视,禾隹尾音带着刻意的轻快上扬。
“那就好,接下来都听我的!晚一点我会带你去找他。”
为什么要晚一点,他现在就想去!
“……知道了。”
院子里没了季康安一下子安静了不少,花架上的花也黯然失色。
事情进展顺利禾隹应该高兴的,胸口却意外堵得慌,他坐在木质台阶上熬时间,几次三番将冲到嘴边的话咽下去,直到有雨水落下,他再也难以克制。
“到底要等到什么时候!”
依旧在品茶的乐余眼睛都没抬,“天黑。”
还有一个多时辰……
他回到房里,躺倒干净整齐的床褥上,甘甜的香味钻入他的鼻息,轻轻安抚着那颗暴躁的心。
季康安……
突然被带走你会害怕吗?会哭吗……
可这个情劫是你自己要历的,不论你是出于什么原因,你我都只能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