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过了正午,山顶的风随着减弱的气温一点一点变冷,江哓快步走到寺庙的门口深吸了一口气,凉风迅速灌进她的肺里,刚刚在厨房里被氤氲水汽和温暖的灶膛烧出来的暖意瞬间从她的脸上消失无踪。
她往前走了一些,独自一个人站在山崖边,看着连绵起伏却死气沉沉的群山,心也一点一点沉静下来。
从看到那本图画本开始,她就不由自主地相信了贺峪口中的一切。
她伸出自己的手,那上面好像还残留着别人的体温。
桑幸的,贺峪的,林白的。
江哓皱起眉,在这场必须获胜的游戏中,她已经倾注了太多的个人情感,这样下去,她迟早会沦为幕后之人的棋子。
看着眼前这一片连绵的山和山上全无生机的枯枝,她收回那只在凉风中已经被吹得冰凉的手,独自一人开始在四周勘探这座山的地形。
这座山很小,山顶的空地在容纳了这一整个寺庙结构之后只剩下边角处的一些位置能容纳一个人勉强通过,可能是当年修寺庙的时候为了方便修缮外墙特意留下的,除此之外就没有更多的空余了。
江哓在每一面墙边都试了下,靠近萝卜小学的每一面墙都有那种让人无法攀爬的装置,而靠近女娲庙那边的墙面则没有。
她甚至绕到了那个标注着洗手间的位置,有一个大约五人宽的长方形的入口,紧贴着女娲庙的其中一面墙,里面真的就是洗手间,除了马桶洗手池以外什么都没有。
江哓甚至还按了一下冲水的按钮以防漏掉什么密室的开关,但也没有。
但江哓总觉得应该有哪里不对。
等她绕了一圈重新站在女娲庙的门口时,她终于发现这其中的问题。
这座庙宇的机构应该是以女娲庙的正门为对称轴,两边对称,其中女娲庙的内部她进去过,三进院落也是对称结构的,并不大。
女娲庙的右边萝卜小学占地面积看起来至少也有这个女娲庙的一半大,可左手边的洗手间位置却比萝卜小学小很多,那洗手间和女娲庙之间的面积呢?
为了能够看清楚这两者中间的结构,江哓随意在旁边选了一棵高度足够的树,直接爬了上去,果然在洗手间和女娲庙之间的位置上有一大片建筑结构都被藏在两者的夹缝处,掩盖在同样的灰色瓦片之下,如果不是刻意研究过这个结构的话根本就不会察觉。
确认过之后,江哓顺着树干下来,再次来到洗手间里面试图寻找线索。
然而没有任何线索,江哓甚至想过把墙壁凿穿,但她在敲过墙壁通过声音确认过墙壁厚度之后很快就放弃了这个想法。
她又顺着墙爬到了房顶上揭开瓦片试图看一下里面是什么,但她揭开瓦片之后发现下面居然是钢铁结构的浇筑,密封得死死的,除非她要用那个炸药把这个地方炸开,否则都不可能钻开这个钢铁的浇筑。
没有线索意味着他们只能等待。
江哓从洗手间里走了出来,一路往女娲庙门口走过去,眼神片刻都没往身后落,却突然反手甩出了自己随身的匕首。
那匕首直直往某棵树旁边飞过去,径直扎进了贺峪脚边那只突然出现的野鸡的心脏之中,连带着整只野鸡钉在了贺峪旁边的树干上。
枯了很多年已经中空的树干承受不住匕首的力道,直接断成两截倒在了地上,扬起一阵烟尘。
贺峪在这烟尘中停下脚步,眼见着前面走着的江哓转过身问他,“你跟够了没有?”
江哓从出了寺庙大门就发现这人一直跟在自己身后,只是他似乎只是跟着也就随他去了。
她一边说一边抬脚朝贺峪的方向走过去,贺峪推了下自己的眼镜,冲她笑,“我不放心你而已。”
江哓像是困惑地看了他一眼,把匕首连带着串在上面的那只野鸡一起拔出来,“你连鸡走出来都察觉不到,不放心我又能怎么样?”
她的视线落在贺峪还没有好全的肩伤上,匕首的刀尖带着鸡血轻轻点在贺峪的心脏位置,在他衣服上留下一个浅浅的红色血点。
“上一次是肩伤,下一次,是打算替我去死吗?”
听见这话的贺峪却没有一点害怕的情绪,反而无所谓地耸耸肩,嘴角的笑意一点都没落下去,整个人一副漫不经心完全没把死亡放在心上的模样,“如果你有这个需要的话。”
江哓的脸色却因为他的这句话变得更阴沉,“不需要。”
她直接拔出匕首,另一只手提着死去的野鸡走到洗手间门口,打开水龙头冲干净匕首放回自己身上,然后把死鸡扔给贺峪,“幕后的人送的晚餐,拿着。”
“?”贺峪接住死鸡,不明白江晓的意思。
“你的耳朵是摆设吗?”江哓说,“放慢呼吸,你仔细听一下这山里的声音。”
贺峪抓住那只死鸡闭上眼睛关闭视觉试图让耳朵变得更灵敏,然后放慢了自己的呼吸,直到听不见自己的呼吸声也没能听见任何的声音,除了呼啸的风,再没有别的声音。
“没声音就对了。”江哓只是看见贺峪脸上愈加困惑的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这么安静的山林,你看这些树都是枯的,草也都死得差不多了,就这种环境还会有活物吗?”
经过江哓的提醒贺峪才真正开始留意周遭的环境,就像江哓所说的,这座山上基本难见生机,偶尔两棵绿草已经是极限了。
又或者说一路走来,除了那座诡异的雨林以外,每一处地方都是这样没有生机的样子,他们一路上也没有见到任何的活物。
“所以这野鸡肯定是幕后的人送给我们的晚餐。”江哓说,“只是连我都没有发现它究竟是从哪里出来的。”
这山上除了风声什么声音都没有,所以她才能轻而易举就察觉到一直跟在她身后的贺峪,但这只鸡,直到它突然出现在那棵树的后面朝这边走过来的时候她才猛然惊觉。
可是,为什么是一只野鸡呢?
“一只突然出现的鸡而已,”贺峪拎着那只鸡看了半天也看不出什么名堂,“会不会只是这生态系统的漏网之鱼?”
不可能。
在荒废的地球上生活了多年的江哓可以肯定地回答他的问题,这两年地球的环境每况愈下,组织里再也没有找到过任何能够食用的动物了。
但她此刻却不能直接回答,“如果它只是一只普通的鸡我不可能等它到你脚边才发现。”
“想不通就不想,有鸡吃还挺好的,”贺峪掂量着手里的鸡,“不过这个重量够我们吃的吗?”
“而且,虽然它已经死了,但它应该怎么拔毛啊?”
“……”这人不仅意识不到这其中的危险反而还在思考鸡应该怎么吃,江哓看着他认真的样子,一时间沉默了下来。
这难道就是从小在安全环境下长大的人的思维逻辑吗?
她从贺峪手中拿走那只鸡,沉默着率先走回了庙里,只留下贺峪一个人站在原地。
江哓的身影一拐过寺庙的大门,贺峪眼里清澈的关于吃鸡的疑问瞬间消失不见。
他蹲下了试图在烟尘覆盖之下找到这只鸡走到他脚下之前的路径,然而即便路上没有几根草也很难看出这只鸡的脚印。
从痕迹来看只能勉强看出这只鸡应该是从树的后方走出来的,但是再往前就没有任何的痕迹了。
奇怪了,难道这只鸡还能从天上掉下来吗?
他抬头看着天,厚重的云层遮住了所有的视线,然而在某些风吹动的时刻里,好像真的有什么东西悄悄蛰伏在云层的背后。
贺峪眯起眼,试图看清那东西,但它很快就再次隐匿了踪迹再也没有出现过。
藏在这些云层后的,会是什么呢?
等他再次走到厨房边上的时候,厨房里已经传来了一些蛋白质的鲜香,地上还有他刚刚发愁的一地鸡毛,应该已经被人拔干净了。
桑幸在里面闻着味正幸福着,看见他终于出现在门口立刻翻了个白眼,“你又去哪了?干活的时候不见人影,现在倒是出现了。”
“随便走走。”贺峪走进厨房,他一眼就注意到江哓又把身上的匕首拿了出来,“江哓把鸡弄好了?”
“那是,我们江哓超厉害的!”桑幸立刻说,“不仅会杀鸡,那个水井我打水怎么都打不上来,江哓一下子就弄上来了,超厉害!”
她说完这些又瞥了贺峪一眼,“不像有些没用的男人啊。”
贺峪笑笑,没在意,看没有什么需要做的又走了出去,走到了那口井边。
他随手把水桶抛下去打算打点水稍微清理一下自己,高烧之后浑身黏黏腻腻的,又没有机会清理,他已经有点受不了了。
然而水桶抛下去之后却一直浮在水面上,怎么都沉不下去,更别说打水了。
他把水桶再提了上来,试图用力砸进水里,也没用。
周围好像也没有石头一类的东西能够帮助水桶沉下去……
那江哓到底是怎么打的水?
鸡在灶膛里烧着,江哓不太适应厨房里过热的温度让桑幸看着时间叫她,人走了出来打算再四处看看。
她走到二三进院落的门洞里就看见了在那研究打水的贺峪,尝试的姿势疯狂又笨拙,脸上居然还在这凉风中被自己打水的动作热出了汗。
怕这人刚好不久的伤口会被这动作崩开,她径直走了过去直接接过他手里的绳子,把水桶扔进水里,左右迅速摆动让水灌进水桶中形成初始自重之后沉进水里,很快就提起一桶水来。
她把那桶水放在地上,沉默地瞥了他一眼之后走开,只剩下贺峪一个人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
井水带着微微的凉意漫过贺峪的心脏,有一个猜测在他的心里悄然落了根,之前种种的猜测和疑惑都可以用这个答案做出解释。
他恨不得现在就冲到江晓的身边向她证实自己的猜测。
然而他不能。
被汗打湿的刘海遮住他的眼,留下一片叫人看不清的阴影。
如果这个猜测是真的,那么他是那个最没有资格提问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