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研究院旧址。
在末世初期最早沦陷的海城市吴云区，早就被人类废弃的地方，破败不堪，一片荒芜，只剩断壁颓垣。
宋韫看着矮小残破的院墙，焦黑的爆炸痕迹被沙尘覆盖，他站在空荡荡的院子里，看见那座如迷宫般困住他整个童年的建筑，才发现它仅仅只有三层高。
明明那时候，这栋楼对他来说高得像天堑。
“……”宋韫抬脚向前，却被拽住了袖子。
陈林气喘吁吁地背着包：“老师，别进去了，那是危房，很危险的！”
宋韫回过身摸摸他的头：“没事，在外面等我，我进去找点东西。”
“那我跟您一起进去！”陈林把沉甸甸的背包放在墙根底下，鼓起勇气跟了上来，虽然被这里阴森可怖的气氛吓得两股战战，但是他是不会轻易放宋韫一个人涉险的。
宋韫推开玻璃门，门轴干涸的嘎吱声响彻空旷的厅堂，陈林吓得抱住宋韫的手臂。
厅堂正对面是一件挑高三层楼造价不菲的DNA双螺旋结构模型雕塑，宋韫曾经在众多研究员的围追截堵之下爬上三层楼高，最终在上面哭到昏迷。
宋韫垂在身侧的手猛地紧紧攥住。
寒风呜呜吹响敞着窗户的房间，宋韫站在中央，觉得天旋地转，直到猛地被陈林扶了一把，耳边的声音才清晰。
“老师，老师您怎么了？您站不稳了吗？”陈林焦急的声音打在鼓膜，宋韫视线几乎失焦。
那段他失去之后从未触碰过的记忆忽然接踵而至。
宋韫感觉自己后背已经被湿透，密不透风的寒冷裹挟着他拉扯着他坠入深渊，他膝盖猛地一软，跌在了地上。
“样本显示出超出同龄正常人的认知水平，我们……”护士姐姐的话被猛地打断。
“那说明我们可以开启实验研究了。”
宋韫下意识想把自己躲进角落，可是被关在笼子里无处可逃，只能像动物般瑟瑟发抖，无辜地落下茫然的眼泪。
太多疼痛、苦楚，宋韫被记忆冲刷着四肢百骸，整个人呆呆地坐在地上，感觉骨缝生疼。
霍远呢？
在这样巨大的痛苦中，宋韫忽然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猛然想起那个名字。
霍远是否和研究院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一切有关？
霍远是否早就知道自己？知道自己的身份、经历，知道自己从哪里来？
宋韫茫然地看着前方，几乎是无意识地发动了记忆回溯。
十二年前的一个普通的下午，宋韫被抽了十几管血，穿着护士姐姐送给他的新睡衣在三楼落地窗前的小沙发上仰躺着，晒太阳。
在他倒转的视线中，一个身材格外高大的少年身穿休闲装，被工作人员毕恭毕敬请进旁边的贵宾休息厅。
那少年微微侧过头，视线划过宋韫时带着些许的好奇。
“那是……”
“那是样本，霍少，离他远点，他是吸血鬼，会咬人的嗷！”
少年的视线没有挪开，仍旧盯着宋韫，唇角勾起讥讽的笑：“果然搞科研的都是疯子，长牙了吗，就咬人。”
宋韫眨了眨眼，一轱辘翻了个身坐起来，朝那个少年呲出尖牙。
“你们就拿我爸给你们批的经费干这个？”……
宋韫看着少年高大的身影，正要起身追过去，忽然被一双冰凉的手按住了肩膀。
他缓缓回过头。
视线光影不断变幻，宋韫瞳孔骤然一缩，正要说话，从口中却泄出了软弱的喘息声音。
“你——”
一根手指竖在宋韫面前。
“嘘——”
顾云生脱下外套，裹住宋韫：“来，别冻着。”
宋韫看着他。
顾云生把手臂搭过来，轻易将宋韫打横抱起，宋韫的手悬在空中，良久，缓缓落在对方肩头。
院子里停着十几辆装甲车，顾云生抱着宋韫出来，妥善将他安置好，脸上露出一抹志得意满的笑。
“欢迎回来，宋韫。”
宋韫一言不发地看着他回过身，站在车前，对着车外抱着枪的众人大声宣布。
“以后，宋韫就是你们的天，你们唯一的老大，让你往东，你不敢往西，记住了吗？”
“记住了！”
顾云生笑着回过身。
“老大，恭喜您抱得美人归啊！”
车门关上，宋韫靠在车上，看着顾云生：“去哪？”
顾云生笑着凑过来：“回家。”
宋韫的神色看不出悲喜，也没有认同或者不认同的任何情绪，清凌凌的眸子看着他，又转过去看窗外。
“你还记得小时候，你说你想像普通人一样过普通的生活，有邻居，有朋友，有爱人。”
“我为你做到了。”
宋韫眸光微动，随即转向车窗外：“怎么可能。”
现在是什么世道？连人类都无法回到曾经视为平常、普通的生活当中去了，两个生长在实验室里的孩子，怎么做得到？
顾云生中途带宋韫换乘直升机，即便如此，抵达他口中的“家”时，也已经过去了三个小时。
宋韫从睡梦中醒来，看见顾云生弯腰笑看着自己。
“到家了。”
宋韫像小时候一样把手放在他的掌心，借力站起来。
一座装饰得像宫殿似的大楼矗立在面前，面前是带有喷泉的大广场，向四周望去，只能看见层次繁复的花园绿化景观。
大楼大宴会厅，人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见到顾云生回来，所有人都鸦雀无声地看过来。
顾云生轻轻揽住宋韫的肩膀：“我知道你不喜欢热闹，走吧，去看看我们的家。”
观景电梯逐层上升，华丽的公园和苍翠的远山在面前徐徐展开，楼下的喧闹彻底远去，宋韫看着玻璃倒映出自己的脸。
金碧辉煌的门厅，在顾云生推开那扇极为厚重的大门的时候，宋韫淡然开口：“楼下那些丧尸，是被你操控了，获得了人类的行为习惯吗？”
顾云生眉目舒展：“一部分，你母亲死亡的时候，将她最后的力量赐予了我，用来保护你。”
大门徐徐展开，奢华的装潢让人感觉一脚踩入登仙的宫阙。
“我知道你现在肯定不像小时候，一个毛绒盖毯和小兔子玩偶就能让你舒舒服服睡一整天，所以我什么都要给你最好的。”顾云生说这话的时候略带得意，实际上视线紧紧盯着宋韫的脸色，生怕对方甩出任何一丝不悦。
宋韫没有任何反应。
在研究院作为受研究对象的日子是很苦痛的，宋韫经常被各种各样的人打断睡眠，随时拉到实验室里接受令他身心都受折磨的注射实验。有时候，他从实验室出来走不了几步就会体力耗尽，因此顾云生总在旁边抱着毯子、抱着好心人送他的兔子抱偶，偶尔抱住他。
宋韫曾经对顾云生万分依赖，在那段晦暗的日子里，他的世界，只有这一个与自己抱团取暖的人，像哥哥像弟弟，一同承担旁人无法理解的痛苦，一同承受旁人的漠视和冷待。
就像朝着那位霍少呲牙之后，那少年颇有些不忿地冲过来和他打了一架，最后给自己上药的还是顾云生。
“现在，来抱一个吧，宋小韫，好久不见了，欢迎你回家！”
管家保姆站成一排迎接，微笑地看着迎回新主人的男主人。
宋韫没有立刻做出反应。
顾云生就这么微笑着注视着他，直到宋韫微微张开手，就迫不及待地抱住了他。
他们分开了太久，以至于怀抱如此陌生，曾经那种亲密无间的安心感觉被一种难以言说的不适感取代了。
他听见顾云生说道：“我们再也不会分开了，再也不会背叛彼此，是不是？因为你终于想起我了，想起我们才是这个世界上最亲密、最要紧的人。”
宋韫一声不吭。
“如果你想要安全感想要有所依赖，我能给你，如果你想回去向人类复仇，我也能支持你。”顾云生珍重许诺，放开宋韫，任由他坐在沙发上。
心想，真好，宋韫这样漂亮的人，就应该坐在堆金砌玉无尽繁华当中，那些奢美的装饰在宋韫面前只能成为烘托映衬美景的背景，真正的惊鸿绝艳，只在宋韫的眉眼之间。
宋韫回过头，看见的是大亮的天光。
忽然想起，昨晚在车里睡着之前，霍远说今晚会有月环食。
晚上，顾云生亲自下厨做了烛光晚餐的压轴大菜，宋韫坐在长桌主位，他摘掉围裙坐在旁边。
“小时候的事情，记起来很多了吗？”顾云生问道。
宋韫点头：“基本都记起来了。”
顾云生嘴角漾起一抹苦涩：“也不知道想起来那些事情，对你来说是好事，还是坏事。”
宋韫轻擦拭唇角的酱汁：“故意设计让我想起来之后，又说这种话是什么意思？”
顾云生轻咳一声：“等你发现你爱上仇人的儿子时候，迟早会再想起我这个糟糠之夫，你知道我看到你对着霍远时候的那副样子，心里是什么滋味吗？”
宋韫自己都没察觉自己脸上的表情更放松了，他说道：“霍远是个很好的人类。”
“他冲动、自大、莽撞、自恋，**、强势、偏执，坑爹程度不亚于那个每天用一块冰糖骗你打针的护士，只有你傻兮兮的每次都上当受骗。”
宋韫：“可能是我喜欢冰糖吧。”
“可事实证明，你更喜欢巧克力、奶糖、软糖、太妃糖，你只是喜欢吃甜。”
宋韫不置可否。
夜晚，宋韫倚在窗前的秋千椅上，看着高悬天上的月亮。
顾云生推门而入，看见宋韫手里拿着手机。
手机没电自动关机很久了，宋韫打开，习惯性点开通讯软件，几乎没有经过任何思考，直接点开了霍远空空如也的聊天记录框。
昨天宋韫出发研究院前，给他发的两条消息，仍然显示未读。
宋韫悄悄松了口气，但是又忍不住担忧。
这时，顾云生坐在床上，说道：“霍远，看起来好，实际上不好用吧。”
宋韫说道：“我暂时没有和他发展出上床的□□关系。”
顾云生笑得很低沉：“那他要带着这份遗憾到死了。”
宋韫拿着资料的手微微一顿，有点烦躁地翻到下一页，偏偏不知道谁的恶作剧，下一页被人为用胶水粘在一起了。
宋韫拧眉，万分不悦，正要伸手撕下这页的时候，手中的资料被顾云生拿走了。
“让你随便看，不代表你可以不睡觉，上床。”
宋韫洗漱过后躺在床上，顾云生从另一侧上床，想要搂着他，却被轻巧躲开。
“你睡客房。”
顾云生的手悬在半空，他不甘道：“宋韫！你小时候绝对不会和我分房睡的！”
宋韫看着他：“你小时候也不会对我有所图谋。”
“好吧。”顾云生转身出去。
宋韫躺在床上，半梦半醒之间感觉有个熟悉的人影坐在自己床边。
“宋教授，想我了没啊？”
宋韫猛地睁开眼。
房间静谧、空空如也，窗外悬着一轮巨大的环状月亮，将淡淡的辉光撒向人间。
月亮自身并不发光，它的表面遍布崎岖沟壑，它的所有美丽与神秘都来自于始终发出光和热的太阳，世人却总在赞美它的高洁出尘、遗世独立。
宋韫觉得自己就像那个挂在天上，干瘪果壳一样，无趣也无光的月亮。
在旁观者欣赏的目光之中，孤零零的，渴望着光和热。
顾云生说得对，天地之间，宇宙之大，他们才是同类，一样的受尽苦楚，满身伤痕。
可是，宋韫无助地发现，他想要的不是另一个月亮。
而对太阳产生了深深的依恋。
俺写的有点抽象了这一章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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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Chapter 63（二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