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族爱 第115章 Chapter 115

那转换吸血鬼仪式里的蕾娜公主，也曾如同她现在这样。

携着侍女，穿过这满布阳光的长廊，在一处穹顶下停下，抬头去看这天上快要隐没的灿光，又或是借月光思念些人事。

明明没有在那交换吸血鬼仪式的幻境里待多久，心中却有丝牵挂的思绪，吸引得她共鸣。

好似只要做出抬头去仰望星空的动作，就能在短暂的闲暇时间内与对方同频。

她们所经历的事件大多不同，却又在关键的事情结果上大致相同。

无论是否是出自真心的愿意，最终都是从Aiserey王国出发，前往那对她们来说，并不算熟悉，甚至可以称得上是危险的亚拿了。

不过……对方或许比她幸运一些，是在掌握了能力之后才去的。

飘忽的思绪联想到了自从她醒来就下意识抛在脑后的事情。

蕾娜往前走的步伐微微顿了顿，抬头看了看前方餐厅的方向，转头和带路的侍女说道：

“不好意思，就送我到这里吧，剩下的一段路我想自己走过去。”

侍女不明所以，但还是点了下头，乖顺地从蕾娜身边离开了。

—

长廊旁边有一座小小的花园。

蕾娜不熟悉皇宫的构造，她猜测，这个花园应当是饭后消食的。

不然为什么会出现在餐厅的外边呢？

无论这想法到底是否为正确，蕾娜都不想等了。

此刻，她想找一个没什么人的地方，去看看经过转化吸血鬼的仪式后，自己的身体上出现了哪些变化。

犹记得，那位蕾娜公主在转化吸血鬼后，出现红色繁复花纹的地方是在脖颈处。

脑海里一闪而过在仪式里所从镜子里望见蕾娜公主的样子，蕾娜朝面前的花园快步走了过去。

方才出门时，从房间里顺手拿了镜子出来。

左右这些天都住在那间房间里，带出来一会儿，晚上再放回原位也没什么事。

蕾娜抬头看了看周遭的高大的修葺植物，随即从随身携带的小包里拿出了镜子。

——据她的推测，应当是加西亚倾情提供的裙装和小包。

昏黄的太阳要坠落到山下了。

蕾娜将小镜子翻开盖，朝着自己的脖颈处对了对，没观察到哪儿有转化成吸血鬼的红色繁复花纹。

她沉默片刻，随即又有点儿不信邪的将自己的长袖拆了交叠起来的细线，上抬起衣袖的布料往自己的皮肤上看去。

自己的手臂如同转换吸血鬼仪式前那样白白净净，也没有什么繁复的纹路……

难不成在仪式里所见到的那个纹路，是因人的身体而异，并非是每个人的身体上都会出现吗？

蕾娜随手将镜子放回包里，情绪复杂的将方才拆了细线的袖口再次交叉叠了回去。

正当她在垂头系雪白的蝴蝶结时，身后的石路小径上传来了皮靴经过小路时所发出的摩擦声。

“……”

蕾娜的心凛了一下，飞快地将袖子整理好，转身往身后看去。

——是斯坎赛。

还记着在房间里谈话时的尴尬，这尴尬是从他与卡米西尔争执时延续到现在的。

蕾娜抿了下唇，尽量让自己的神色自然。

“有什么事？”还是也刚好散步到这儿来了。

这会的斯坎赛神情疏松，视线瞥到她脸上时，甚至能产生出近乎冰凉的幻觉。

面前的斯坎赛，几乎和她在仪式里所见到的斯坎赛无异。

蕾娜有些拿不准自己这进了仪式一遭，到底有没有把斯坎赛影响到。

一些记忆碎片从脑海里飞速的掠过。

蕾娜眨眼的频率忽地放慢下来，她微微屏住了呼吸：

“在房间里的时候，其实我还有个问题想问你。”

斯坎赛站定在她的身前，两人距离不超过一步之远。

蕾娜抬起头，有些紧张地和斯坎赛对上了视线。

“我想知道——这次转换吸血鬼仪式中，应当是在转化时，需要提供吸血鬼的血吧。”

这是资料上没有提的事情。

但是好歹是在这转换仪式上借着平行世界的自己走了个过场，她就算再怎么反应迟钝，也是能猜出当时卡米西尔为何要突然折返到东塔楼，想从斯坎赛这儿来将她带走了。

——就是因为在人类转换吸血鬼的仪式里，需要一名吸血鬼提供鲜血。

这个血只能从血族贵族这儿来源。

“我想知道的是，在仪式里，平行世界里的斯坎赛为蕾娜提供了鲜血……那么，我呢？当时在地下室里的人中，只有你是吸血鬼吧？”

这个答案的确认性其实已经显而易见了。

但是蕾娜的心脏仍然是紧张地快要跳脱出胸膛。

好似得到了确认了这个问题的答案，就像是被锤实了如今的这次轮回中，他们依旧是延续着上一轮回、上上轮回的选择。

“是啊，蕾娜。”

看不出斯坎赛晦暗眼底里的思绪，蕾娜只能从这片汪洋中辨析出属于自己的身影。

自己怔然的面庞在斯坎赛的眼中称不上清晰，感觉只要再距离斯坎赛远一些，那处于汪洋中的自己就要被暗流汹涌的浪涛海水窒息淹没死了。

“你是在担心这一次的自己，依旧会如之前那样重蹈覆辙的去做出相同的选项？”

从头顶上传来的声色淡淡，像是担心这小小的花园里还有别的人在。

斯坎赛的声线比平常要低上几度，声音听起来却更加显得有质感，就像是他俯下身，在她的耳边轻声低语一般。

墨色的长发掠过了蕾娜的脸颊，垂落到了她的肩头，与她的发丝勾勒到了一起，面颊产生了些痒意。

相同的发色交叠，蕾娜垂下眼，竟有些分辨不出这些发丝到底归结于谁。

“……为什么？”

良久之后，天上的太阳已经落到了山后，月亮接替了太阳的职位，正高高悬挂在他们的上空。

不知斯坎赛对着餐厅那儿提醒了什么话，天色暗淡下来，也没有人来寻找他们，让他们去用餐。

蕾娜视线微微偏移，头往旁边微微歪了歪，垂下的眼睛与茫然的面庞相衬，映出了她心中的不解。

“为什么？”

“你知道这个世界在轮回……却还是做出了另一个轮回里，与自己相同的选择。”

“你心中的喜欢，执着将我带到地下室，在仪式上给我血，又或是周游在这些党派之间——

这一切的一切，到底是出于你自己的心愿，还是因为这是你的职责，你每一世，每一个轮回，都必须要做出这种事情，才不会破坏因果吗？”

斯坎赛没有回答。

蕾娜抬起眼，借着月光看他。

之前，她觉得她认识的吸血鬼中，最不好懂的人就是卡米西尔。

可现在看来，反倒是斯坎赛，这个吸血鬼身上的秘密要比卡米西尔多得多。

“你在这数次轮回之中，到底担当着什么角色呢？”

从别处穿过绿植的风撩起了蕾娜垂散在肩头的发，扬起的发丝阻挡住了她看向斯坎赛的视线，但很快，这些发丝又被她拉扯了下去。

抱着今晚必须将答案问到底的想法，蕾娜蹙起眉，将两人之间的距离拉的更近。

她伸手扯住了斯坎赛的领带，指尖使了力，逼迫着他将自己的面庞、自己的神情、自己的呼吸离她更近一些。

好像只要有了更近的距离，她就可以不错过斯坎赛神情上的任何变化，能接着这些细微的变化，来确认自己的推断。

斯坎赛没有对蕾娜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做挣扎。

他平淡地垂下眼，视线落在蕾娜那因过度用力而微微发颤的右手。

片刻之后，像是执拗不过蕾娜坚定的决心，他轻轻叹了口气。

“何必呢。”

“蕾娜，相信自己的选择，其他的，都不用管。”

“……”

蕾娜的视线微微上移，从他的下巴挪动到了斯坎赛的双眼上。

她直直地凝视着他。

“你在说谎。”

“斯坎赛，你在说谎。”

对方没有回答。

只要他稍微使力，就能让自己从这别扭的桎梏中挣脱出来，但是他没有。

蕾娜深呼一口气。

“什么叫其他的都不用管？”

“既然你和我的目的一样，那我们就算不是盟友，那也称得上是一个共同合作过的、互相认可的同伴，又或是，朋友。”

“只要你和我有关联，我自然会将我的一些情绪放在你身上——这无关友谊，爱情，这只是出于对熟悉人的关心和担心，是自然而然产生出来的情绪。”

“所以，斯坎赛，我很担心你。”

“为什么不说实话呢？”

蕾娜的脑袋是空白的，但是她的嘴巴一张一合，说出来的词句比她脑海里所想出来的还要快，像是不受控制了一样。

时间紧紧地逼迫着他们，不由分说地推动着每一个人向前走。

“如果这些选择不是你想做的，你大可以不去做，不用这样在一次次轮回之中去选择这些你没有意愿的事情，你可以去活你自己的——”

“毕竟，这拯救世界的人又不是你，是我。硬要说，必须要违背自己的想法去做选择，控制住诅咒的话，那也应当是我去做。”

蕾娜将憋在心中的气吐了出来，她松开了死死拽着斯坎赛的手，抬起眼看向他。

“因为我是纯血血脉，有着其他人没有的能力。

——无论是出于责任心，又或是出于我自身的道德感，又或是别的……”

蕾娜感觉自己的头晕起来了，她低低叹息道：“归根到底，都是我能承接的范围，这些选择由我来做，由我来担。”

“我都是可以接受的。”

“……”

不知蕾娜这一串话语下来，是触动到了斯坎赛的哪根神经。

他终于再度抬起眼来，同蕾娜对视了。

一片寂静之中，蕾娜在黑暗中听到了斯坎赛的回答。

“你理解错了，蕾娜。”

他如常平稳轻淡的声音听上去有些无奈，甚至还带着点儿自嘲的失笑。

周边的绿植寂静了片刻。

是风停下来了。

蕾娜紧紧盯着斯坎赛的嘴巴一张一合，说出了接下来的话：

“并非如你所想，而是……对于每个轮回中的我来说，这些我都是自愿的。”

因为花园太安静了，能明显感觉到蕾娜的呼吸猛地停住了。

斯坎赛再度落寞地笑了笑，垂下的发丝将他的眼眸遮住，神色晦暗到看不出他的内心。

“答案很难猜吗？对你来说……”

“不难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