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一个笨蛋搁这儿煽情什么!”狠狠地踩了春酲一脚,衢尘抬头望向树梢,语气有些不自然,“切,不就是打架嘛,你衢爷爷擅长得很,保护你一个病秧子还不是手到擒来。”
春酲吃痛地闷哼一声,也不恼,只笑着附和。
等闹完了这一遭,为避免打草惊蛇,衢尘又将地面恢复了原来的样子,两人一块儿回到了城中。
也不着急回衙门,春酲和衢尘索性在街上逛了起来。
在第十一次自觉地掏钱买下衢尘拿走的小吃时,春酲问道:“能让那土不动的只有灵吗?”
衢尘咬着糖人回应:“不是,一些天生灵力强的人用上一些特定的阵法辅助也能设计出来,但灵力能达到那种程度的话八成也不能算人了。”
春酲又想起那个叫易先生的青衫男子,画像上那人虽笑容和缓,但是总让他感觉有种说不上来的诡异。
“喂,病秧子,回神了。”面前摇晃的半个糖人拉回了春酲的思绪,他扭头就见衢尘一脸怨怼地盯着他看,“想什么呢,问你说话也不答?”
春酲怕他生气,赶忙道:“抱歉,我刚刚在思考案件,衢尘可否再说一遍?”
衢尘无奈,指着面前的牌匾问:“我说,这是家香料店,你来这儿干嘛?”
春酲闻言先是嗅了嗅,果然有馨香环绕,再抬起头,看到牌匾上的写着“易清缘”时又是一愣,这姓易的怎么阴魂不散的。
见他神色不对,衢尘挑眉道:“怎么,这里哪个女子让你这么出神?”
女子没有,男鬼倒可能有一个,春酲嘴角一抽,问道:“衢尘可有听说过瀛城曾有一个易先生?”
原本春酲只是随口一问,不成想衢尘一点头,理所当然地回答:“当然,你不知道吗?”
春酲愕然,衢尘看起来比自己还小,怎么什么都了解。还没等他追问,就见衢尘指着周围的铺子给他看,店铺名不少都带了易字。
“知道瀛城的人都知道他。易先生本名易星河,做香料生意的,瀛城就能繁荣起来的有他一半的功劳。”衢尘解释道,“你眼前这个香料坊就是易先生最初来到这里时建立的。你怎么突然对他感兴趣了?”
春酲就把在山中看到画像和笔记的事同衢尘说了。
衢尘听了也是皱眉,问道:“你觉得易先生和这案子有关?”
春酲道:“易先生曾在守林人一家出事的那天晚上让守林人等他。”
本以为真相大白的案子突然又变得疑点重重,带瀛城走向繁荣的易先生可能同杀人越货的戏班子沆瀣一气,听起来怎么都很匪夷所思。
这时衢尘突然转头,看着春酲道:“病秧子,你走了那么久应该也不是为了和我逛街吧,怎么不去找人问?”
春酲尴尬,他确实不是为了增进和新朋友的感情才把案件扔一边跑来逛街的。
守林人一家的惨案未被记录在册,甚至身在官府多年的秦锋都不知情,春酲便想着同瀛城的人打听一些陈年旧事来寻找线索。但他虽同衢尘说话很自然,遇上生人时还是有些没底。
衢尘见他表情也明白了一二,乐出声来,道:“你这人也是呆的可以,这种时候还不是得靠小爷我。”
说罢,衢尘便一脚踏入香料坊,春酲只得跟上。
刚进香料坊,就见一个妆容精致的妇人迎了上来,施了一礼方才开口:“二位公子想要些什么?”
衢尘四处看了看,面露可惜之色,叹道:“本以为这多年的老牌坊有什么稀世珍物,不过都是些凡品。”
妇人听了这话,又让人端了几个小盒子出来,连春酲都看得出那是上好的香料,不过衢尘还是不满意。
妇人见衢尘连易清缘里珍藏的香料都看不上,也不由稀奇,问道:“公子想要何种香?”
衢尘高傲地仰头道:“可有月魄?”
妇人愣了一下,遗憾道:“公子莫怪,这香每一支都是坊主亲手制作,只赠给有缘人,我们做下人的也不知其制作方法。坊主不在,便没办法呈给公子看了。”
衢尘顺着对方的话问:“那你们坊主现在在哪?”
妇人神色黯然道:“坊主已经故去了。原本这易清缘也是要散了的,只是坊主待人和善,我们这些做下人的念着恩情舍不得这里,便留下来继续打理这店铺。有坊主生前积累的人脉,这些年生意倒是也过的去。”
听到这话,春酲一愣,又确认了一下,道:“这坊主可是姓易?”
“是。”妇人眼中带着怀念,“那时候瀛城远没有现在繁华,我们这些人都是穷苦人家出身。易坊主不但没看不起我们,还把我们聚在一起,给了我们安居的地方,又教了我们制香的方法,让我们不至于饿死冻死在路边。那么好的人,怎么就没挺到看一眼这繁华呢。”
妇人说着说着就泪流满面,两人见她神情悲恸,忙开口安抚。
待那妇人平静下来,衢尘又买了一些香料带在身上,两人方才离去。
出了门,春酲和衢尘又沿着街找了其他商贩,询问了关于易先生的事,拼拼凑凑得到了易先生完整的故事。
易星河原是浙江一带的人,制香的技术出神入化,做的香比起海外进口的名品来也毫不逊色。后来易星河因为得了病受不了南方的湿气,才来了这里,依旧是做香料卖香料。很多达官贵人千里迢迢来买香,连带着偏远的瀛城都热闹起来,因着来回一次用时太多,各地的商人干脆改了自家商队的路线,瀛城一跃变成各地来往的枢纽。
而且春酲和衢尘注意到,每每提到易先生,得到的答复都是乐善好施、待人大方之类的感激之词。
商贩眼里感激之意不似作假,两人实在不愿将这样的一个人和凶残的血案挂上关系。
回瀛洲府走的路上,气氛低沉了不少,案件的进展似乎又陷入了低谷。
刚走到官府门口,两人就听见里面吵吵嚷嚷的声音传来。
一个激愤的声音大喊道:“我都说了有人追我!你们这些官府的人不去抓那鬼东西,反倒把我关起来,还有没有天理了!”
春酲和衢尘对视一眼,得,忘了一个关键人物。
两人走近,就看到一个穿着华服有些臃肿的人试图扒开衙役往外走。
春酲让阻拦的衙役们放了人,抱拳道:“这位公子息怒,在下是来协查案件灵察官张瑛,不知这是发生什么事了?”
那人见说话的人气度不凡,也不敢再生事,回了一礼道:“张大人莫怪,小人马面,本不应在官府喧哗,奈何这些人实在欺人太甚!”
还未等春酲回话,一旁的衢尘就好奇地开口问道:“你是不是还有个哥哥叫牛头?”
春酲赶紧伸手去捂他的嘴。
马面愣了一下,哈哈大笑道:“这小公子倒是有趣,要不是我被拦在这官府,高低跟你好好认识一番。”
见马面没有怪罪的意思,春酲便松开了捂着衢尘的手,低头一看上面多了个崭新的牙印。
春酲默默把手收回袖子里,用眼神向衢尘致歉,刚刚实属形势所迫并非有意。
衢尘接收到后冲他做了个鬼脸。
春酲倒不是怕马面找事,主要是心中有个计划需要马面配合,万一惹毛了总不能把人绑过去,传出去有损灵察司的名声。
把跑偏的话题拉了回来,春酲问马面道:“听马公子的意思是不愿在这待着了?”
马面愤慨道:“当然!这谁忍得了?我是信任官府的人才在这里等着的,谁知道他们不去抓那怪人,却要把我留在这小破屋子里,还派那么多人看着,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才是犯人呢!”
“你不怕离开官府后再被那家伙追?”衢尘问,本以为只是个纨绔子弟,没想到还挺有勇气。
马面哼声道:“我管那东西是人是鬼的!我马面行的端正却要不清不白地被关在这里,外面还不知道把我传成什么样子了,以后我生意还做不做了!”
见气候到了,春酲顺势添了一把火道:“我有一计,若能成功,马公子不仅不用呆在这里,还可能成为瀛城的大英雄。”
马面一听这话,眼前登时亮了起来,急道:“张大人请讲,小人愿效犬马之劳。”
衢尘瞅了一眼两三句就把人拉上贼船的春酲,心想这呆瓜看着平时嘴笨到半个时辰憋不出来一句好话,套路人倒是挺有一手。
春酲无辜地回了个笑脸,俯身到马面耳边讲了几句。
马面原本还有些忧心,但想想自己从小到大还没收过这种窝囊气,当即拍着胸脯保证包在他身上。
顺利安排好一桩大事,两人也算松了一口气。
之后春酲去找了县太爷汇报了一下进度,不料出来时哪里都找不见衢尘,一时间他有些慌,不会是一个不注意就被鬼叼走了吧。
一粒小石子飞过来,春酲生生遏制住想躲开的冲动,任由它打在发簪上,接着就听得一声恶作剧得逞的笑。
是了,这里敢同他闹腾的也就这一人了。春酲上了屋顶,站在衢尘身边,眼里星光闪烁。
衢尘嗓音轻快,还带着明显的笑意开口道:“你刚刚那样子好呆,在想什么呢?”
春酲如实回答道:“想你是不是被鬼叼走了。”
衢尘立马炸毛,气道:“病秧子!小爷在你眼里就那么弱吗!”
春酲目移。
于是两人干脆就在房上过起招来。最后以春酲身上多了三个鞋印为结尾,两人才收了架势,慢悠悠地回了客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