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中是典型的星期六中午十二点10分准时放假。
瑾淼正在装试卷。傅观澜搁一旁等候,什么都没带,只单肩背着深黑书包,里面空空如也。
天赋型学霸的世界,瑾淼不懂但尊重,她收拾完,想问什么,余光瞥见大老远走过来的班长。
“傅观澜,下午你忙吗?”陈琼眼眸如星,“今天我生日,想邀请去聚餐,和其他同学一起。”
瑾淼杵在座位,三人之间形成了一个完美的直角三角形,这个场面让她诡异的想到狗血剧。
傅观澜看了下安安静静的同桌,说:“生日快乐,我已经有约了。”
陈琼不甘,锲而不舍道:“瑾淼也可以一起去呀,都是同学。”
“……?”被点名的瑾淼顿时收起你爱我我爱他的狗血脑补,佩服班长的胸襟。
“你新来班上,正好可以一起玩呀,和大家熟悉熟悉。”陈琼维持甜美的笑容,心脏被灌了铅那般难受。
瑾淼其实不太想去,前几天班长才单方面宣战,罗芸芸肯定也在场,她们之间有矛盾。
她是个很拗的人,一旦认定某件事,就死不悔改,小时候因为这个没少挨打。
这个矛盾很滑稽,她不认为错在自己,并无调解的打算。一年倒计时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备战高考,瓜分多余的精力给这些鸡毛蒜事,对不起她日夜挑灯苦读的努力。
“我有事,可能来不了。”瑾淼续而祝福道,“祝你生日快乐。”
陈琼直直盯着她问:“你们是下午约好一起吗?”
根据瑾淼的推测,同桌百分之九十九的概率不喜欢班长,刚才同桌的说辞就是拒接的借口,反正她和班长的关系诡异得很,倒不如顺着傅观澜的话,也算是谢礼之一了。
“嗯,有事。”她既冷淡又正经。
“对,有事。”傅观澜模仿她的神情。
陈琼眼中的哀伤与妒意一闪而过,撩了撩耳边的短发,脸颊的酒窝微微浅陷一点。
“那我就不打扰你们了。”
暗恋一方犹如猫咬青梅,易受青翠欲滴的表皮诱惑,实则尝之酸涩难言。
瑾淼的视线从故作坚强的背影上离开,她和傅观澜其实没什么事,也未有约。
不过是趁回家的间隙,请他喝奶茶。
至于喝谁家的奶茶,瑾淼正问闺蜜要推荐,结果对方发了一串店名和奶茶名,让她自己随便挑一个,口感味道都不错。
选择困难症犯了,光看名字,感觉都挺美味的……
“你喝什么啊?”她问。
“你请客,你做主。”傅观澜正在发信息。
瑾淼嘀咕:“我又不知道你喜欢什么。”
傅观澜收了手机,视线扫过公路对面的几个人。他唇线分明,弧度寡淡,三分凉薄被表现得淋漓尽致。
语气却是与之相反的慵惰,只听言语,分毫异常都难以察觉。
“喝你常买的。”
“加冰还是去冰,几分甜?”
“正常冰,七分。”
瑾淼喝奶茶的次数不多,钟爱一种,布雷脆脆奶芙。
人生第一杯奶茶,是闺蜜买的。
取号码显示4250和4251,刚放学不久,现在奶茶店应该是人满为患,要额外等一会儿。
奶茶店里,她和傅观澜挤在一个角落,时不时有人在看他们。
忽然亮光一闪,瑾淼被晃了下眼睛,一条长腿跨进视野。身旁的人精准无比的抓到了偷拍者。
“劳烦删了。”
傅观澜走到一个女生跟前。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马上删掉。”女生尴尬到脸红,偷拍忘记关闪光灯这件事她能记一辈子!
瑾淼等他回来,问:“拍你的吗?”
傅观澜答:“是我们。”
瑾淼不知道回什么,停顿一秒,“下次记得收费。”
店员大声叫号,她拿了之后和傅观澜出去,热量瞬间席卷而来。
只有手里的奶茶是冰凉的。
“今天谢谢你,我先走了,再见。”
“慢走。”
瑾淼点点头,拆开吸管,往前面走。傅观澜的司机在正校门那边,和她不同路。
斥巨资买了两杯奶茶,农民的春天到了。
她怕遇到段瑾,被拦着拉拉扯扯,所以走的路比较偏,在大街小巷里东拐西弯。
……
“姓傅的是不是看到咱们了?”“就刚才那眼神,跟鬼似的。”“怕什么,咱今天又不是来找他的。”
去年被打的惨状还历历在目,尤其是老大哥,鼻青脸肿被抬进医院,住了两个周的院!
众人下意识瞥蹲在路边抽烟的男生。
赵衔风神色阴翳,沉默不响的吐出烟气,一双又黑又狭的眼睛盯着对面并排的背影。
“走了,跟上那女生。”
他起身,垂着胳膊。
几个人稀稀拉拉的就走了。
“你说段瑾哭得要死要活的,就为了一个女人?”
不知道谁突然没头脑的来一句,气氛一下降到冰点。
谁不知道当初自家大哥也是为了个女孩要死要活的?
简直完美的踩在了雷点上,稍一抬脚就会被炸得尸骨无存。
赵衔风盯着那个人,一个放在人群里耗不起眼的小矮子,“不会说话就闭嘴。”
小矮子忙不迭的应答,恨不得原地消失!
渝阳职高争霸头最激烈的就是赵段二人,双方言语羞辱脏话连篇,常常碰面就火花四射。去年赵衔风躺医院,被嘲得体无完肤,至此被恶意冠以“舔狗”称号。
他心眼又小又狠,且耐心十足,计划了一出完美到极致的复仇计划。
长街巷道纵横,小巷里比外面被暴晒的地方阴凉很多,但灌进的风是闷热的。
垃圾桶旁,瑾淼把奶茶杯扔进里面,再抬脚时,被出口处的情景吓得一愣。
陌生的男生堵在出口,巷子里只有她一个人,脊背窜起一股冷意,她毛骨悚然,转头就跑。
浙江九月的气温尚未有降温趋势,闷热的风吹打在脸颊,像蒙了一层水雾。瑾淼的直觉告诉她,必须要跑,耳边是呼啸的风声。
身后还有人叫她站住。
傻子才停下来任人宰割!
全身的机能被强烈的求生欲激活,肾上腺激素飙升,瑾淼喘气都来不及,她跑八百都没这么卖力过。
一群男的紧紧跑在后面,有人暴粗口。
“卧槽!她跑这么快干什么啊!!!”
瑾淼忽然被一股巨大的力往后扯,她使劲挣扎,发觉力量悬殊过大,旋即放弃书包,金蝉脱壳,肩膀又被掰住。
她扎的低马尾松散开,发圈脱落,一头棕发如瀑布散开,一时双方都气喘吁吁。
瑾淼脸颊鼻尖眼眶因为缺氧微微泛红,她猛地发力,捡起书包用力砸面前的男生,顿时好几双手过来抢书包。
“我靠!别打别打!”
“妹子别打了!”
赵衔风被砸了好几下头,忍无可忍道:“他妈的疯子!”
瑾淼唯一的武器被夺,马上冷静了些,“你们追我做什么?”
“不是你先跑的吗?咱们咋知道你跑啥啊?”夺走书包的男生脸色发红,没敢看她的容颜。
瑾淼气息不稳,不是你们先堵路的吗?
赵衔风脸色难看:“段瑾那天堵你,也是这样打他的?”
冷不丁听到死脑筋的名字,瑾淼眉头一皱,“我和他不熟。”
“我当然知道你们不熟,你是六中的尖子生,他一个二流子怎么会认识你。”赵衔风说。
这群人抽烟,空气中散发着尼古丁的味道。
瑾淼最厌恶烟味,她撇过头。
赵衔风端详她的脸,话里讽意明显,“段瑾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瑾淼:“……”三句话里有两句都在抨击段瑾,这人是死对头来的。
周围哄笑一片。
赵衔风剪的寸头,眉深似箭,上身黑色背心,穿了一条破洞工装裤,眉心蹙得很紧,掏出一根烟点燃。
瑾淼不知道他唱的哪儿出,也沉默不言。
过了半天。
“要么做我女朋友,要么今天别想走出这个地方。”
赵衔风没看她,自顾自的抽烟,声音被烟熏哑了。
“???”瑾淼气的笑了声,很轻,“你们有病吧?什么江湖恩怨偏要扯上我。”
赵衔风继续道:“段瑾是出了名的狗皮膏药,被他盯上,除非他腻了,否则就要纠缠一辈子。你难道想天天被堵在校门口?”
瑾淼无波无澜:“该怎么处理是我的事,不需要别人插手。”
这种拿她当刀,无聊且无意义的报复手段,瑾淼不屑一顾。
“一年,对外说说就行,又没真让你当。”赵衔风拧眉,烟灰落在地面。
“我们学校抓早恋很严,一有点风声就要被约谈。”瑾淼喉咙隐约灼痛,她思路无比清晰,“你确定他会知难而退,而不是横刀夺爱?”
这件事的受益者并非是她,而是面前这个抽烟的寸头男。
她看了一圈,都是渝阳职高的人。
瑾淼忍着被烟呛的难受,计划怎么糊弄这人,却见面前抽烟的男生神色一变,狭长的眼睛盯着她的后方,周身立马冷了好几度。
“赵衔风,我同桌回家要迟了。”
磁性慵懒的声线比春雨更绵绵,落在心湖,圈圈涟漪应声而起。
瑾淼漂亮的眼睛微微睁大,不可置信,她回头,隔着重重人影,从缝隙窥见一点。
“傅、观、澜。”赵衔风一字一句,几乎是咬牙切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