铅灰色的云层沉甸甸地压在城市上空,台风“山猫”过境的预警信号早已挂满街头,豆大的雨点砸在车窗上,瞬间连成密不透风的雨帘,挡风玻璃的雨刮器开到最大档位,却仍只能勉强划出一片模糊的视野。
沈宁腿好了之后就闲不住了。此时他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试图重新启动车辆。
他把前段时间把林淼签到旗下。今天趁着在林淼的剧组周边办事,前去探班林淼。
没料到台风来得这样急,刚驶入离市区外环,车就停在半路上了。
手机信号时断时续,他连着打了几通救援电话都打不出去。
旁边也没有路过的行人和车辆。唯有车载广播里不断播报着实时路况,夹杂着“部分路段积水超三十厘米”“请市民非必要不外出”的提醒。
窗外的雨势丝毫没有减弱,豆大的雨点砸在玻璃上,噼啪作响,搅得姜野心神不宁。
他在客厅里来回踱步,手机屏幕亮了又暗,给沈宁打的第五通电话依旧卡在“忙线”界面,听筒里单调的忙音像根细线,紧紧拽着他的神经。
墙上的时钟指针,已经过了约定回家的时间。且一个多小时。
沈宁出门时说去办事,按道理早该返程到家了。
姜野攥着手机,终于按捺不住,抓起车钥匙就往门口冲。
他必须找到他。
车子刚驶出小区,雨刮器就被调到最大档位,却仍赶不上雨水蔓延的速度,前方路况模糊一片。
姜野先往沈宁的工作室开,周哲顶着风跑出来,抹了把脸上的雨水急声道:“沈宁下午就走了,说去林淼剧组送温暖,没说要回来啊!”
姜野的心沉了沉,又立刻调转车头往剧组赶。抵达剧组时,临时搭建的棚子被风吹得摇摇欲坠,工作人员正忙着加固设备。
林淼一见到他就皱眉:“沈总半小时前就走了,说怕台风堵在路上,还拿走了我这儿备用的雨伞,怎么?他没到家?”
“电话一直打不通。”姜野的声音透着焦虑,目光扫过远处被警戒线拦住的高架入口。
电子屏上“台风天气,禁止通行”的红色字样格外刺眼。
他松了口气,至少沈宁没困在高架上,可他到底在哪儿?
姜野回到车里,手指在导航屏幕上快速滑动。目光突然停在一条乡间小路的路线上。
这条路他和沈宁以前开过一次,能绕过拥堵的高速和主路,抄近道回家,只是路面窄,平时走的人就少。
“他会不会走了这里?”姜野咬了咬牙,果断将导航目的地设为小路入口。
车子刚拐进小路,风势瞬间变得更猛,车身被吹得微微发飘,姜野紧紧握着方向盘,手心沁出冷汗。
路边的树枝被狂风卷得剧烈摇晃,时不时有断裂的枝桠“哐当”一声砸在地面,细小的石子被风吹起,噼里啪啦地打在车身上,听得人心头发紧。
他放慢车速,借着车灯微弱的光线仔细打量路边,心里一遍遍默念:沈宁,你一定要好好的。
沈宁熄了火,将座椅往后调了些,却还是抵不住车厢里蔓延的压抑。
雨刷器早已停在半空,前挡风玻璃被厚厚的雨幕糊成一片白,只有偶尔被狂风卷来的石子,“咚”地砸在车身上,惊得他身体一颤。
这条路确实偏僻,当初还是姜野带着他走的,说这里能避开主路的早高峰,如今倒成了困住他的“孤岛”。
他试着又拨了次救援的电话,依旧是机械的忙音,信号格在屏幕角落闪了闪,最后彻底变成一片空白。
沈宁偏过头,望着窗外被狂风撕扯的树木。碗口粗的枝干弯成骇人的弧度,几片残叶打着旋儿被卷上天,又重重砸回地面。
刚才还有块拳头大的石头擦着车身飞过,落在不远处的积水里,溅起的水花几乎没过车轮。
他拢了拢身上的外套。对着空荡的车厢轻声叹气,不再去想什么时候能脱困,只在心里一遍遍盼着:台风快点停吧。
姜野的车在颠簸的小路上缓缓前行,车灯劈开厚重的雨幕,忽然,前方不远处隐约映出一点熟悉的车身轮廓,那是沈宁的车!
他心头一紧,立刻放慢车速,近了些才看清,车子孤零零地停在路边,像是被风雨困住的孤岛。
几乎是同时,沈宁也瞥见了后方亮起的车灯。他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顾不上多想,抓起副驾的雨伞就推开车门冲了出去。
狂风瞬间灌满车厢,雨伞刚撑开就被掀得翻了面,骨架“咔嗒”一声折了,下一秒就被风卷着飞进路边的草丛,成了名副其实的摆设。
沈宁的头发被雨水浇得贴在脸上,冰凉的雨丝砸在皮肤上,可他完全顾不上,只是朝着来车用力挥手。
车子停稳,姜野推开车门就冲了过来,高大的身影瞬间将沈宁护在怀里。
看清来人是姜野的那一刻,沈宁眼眶突然一热,所有的慌乱和委屈都涌了上来。
姜野没多说一个字,伸手攥住他的手腕,将人牢牢拉向自己的车,动作里满是后怕的急切。
坐进温暖的车厢,沈宁身上的雨水还在往下滴,他却没顾上擦,抬头盯着姜野,声音带着颤抖的质问:“你怎么走这条路?你怎么知道我会在这儿?你是不是恢复记忆了?还要骗我多久?”
姜野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侧头看了她一眼,眼底藏着复杂的情绪,却没立刻回答,只是启动车辆,朝着公寓的方向开去。
引擎声平稳响起,车厢里只剩雨点击打车窗的声音。
车子刚稳稳停在公寓楼下,姜野正伸手想帮沈宁解开安全带,被沈宁一把拍开:“我自己来!”……
薛嘉北正在公司大厅,解决雨水倒灌。手机叮了一声,是赵奕辰发来的小视频。
画面里,赵奕辰的餐厅一片狼藉,巨大的落地玻璃门碎成了满地晶莹的碎片,狂风裹着雨水疯狂往店里灌,桌椅被吹得东倒西歪,地面早已积起没过脚踝的水,活脱脱成了一片“海洋”。
还没等薛嘉北看完视频,薛嘉北的手机突然急促地响了,来电显示正是“赵奕辰”。
他立刻接起,听筒里瞬间传来刺耳的风声和赵奕辰带着哭腔的颤抖声:“薛哥……你在哪啊?我好害怕……餐厅的玻璃炸了,水都快淹到膝盖了,我不敢出去……你能不能来救我?”
薛嘉北握着手机的手猛地收紧,眉头拧成了疙瘩。
此时的薛嘉北保镖公司,早已没了开业时的热闹模样,前厅大堂里一片狼藉。
浑浊的积水顺着门缝、墙角不断往里涌,已经漫过了脚踝,鞋踩在水里发出“咕叽”的声响,连摆放着绿植的金属架都被泡得微微倾斜。
几个下属挽着裤腿,裤脚沾满泥污,正扛着沙袋往门口堆。
沙袋沉甸甸的,压得他们胳膊青筋直冒,汗水混着雨水顺着脸颊往下淌,却没人敢停下。
刚填好的沙袋眨眼就被漫上来的水浸得发胀,他们只能加快速度,一趟趟往门口运,想凭着这点人力,挡住不断上涨的积水。
墙角的应急灯忽明忽暗,映着众人焦急的脸,空气里满是雨水的腥气和沙袋的土味。
有人弯腰搬沙袋时,不小心撞到了旁边的文件柜,柜上没来得及收的合同、资料散落一地,瞬间就被积水泡得字迹模糊,可没人有空去捡。
眼下最要紧的,是别让积水漫进存放设备的库房,那里面的安保器材要是泡坏了,公司后续的工作都得停摆。
薛嘉北对着电话,声音沉得像浸了雨的铁块:“你别慌!待在店里地势高的地方,电源全拔了,别碰任何带电的东西,我现在就过去!”
挂了电话,他猛地转头看向小李,眉峰拧成一团,语气里满是不容置疑的急切:“小李,这里交给你,务必守住器材室,我出去一趟!”
“老大!你要去哪?”小李攥着沙袋,急得直跺脚,雨水顺着额发往下滴,“外面台风这么大,积水都快没过膝盖了,出去太危险!”
“别管!给我开门!”薛嘉北伸手就要去拉大门的把手。
“不行啊老大!”小李一把拦住他,声音都发颤了,“这门一打开,外面的积水会灌得更快,器材室里的设备要是泡了水,咱们公司就真完了!”
旁边几个下属也围了上来,堵在门口,脸上满是为难:“是啊薛总,再等等吧,等雨小点儿再说!”“现在出去,连路都看不清,您要是出点事,我们怎么办?”
“我再说最后一遍,开门!”薛嘉北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怒意,“你们是老板,还是我是老板?”
小李咬着牙,梗着脖子:“薛总,这次真不行!器材室不能毁!”
“开不开?”薛嘉北的眼神冷了下来,死死盯着小李。
“不开!”小李攥紧了拳头,语气却没松。
薛嘉北盯着他看了两秒,突然冷笑一声,指了指他:“你行。”
话音刚落,他转身冲向旁边的窗户。那里离器材室远,窗户也小,暂时不会让积水大量涌入。
他一把推开窗户,狂风夹着雨水瞬间灌了进来,吹得他衣摆猎猎作响。
没等下属反应过来,他屈膝蹬地,翻身就跳出了窗户,落地时溅起一大片水花,转眼就消失在茫茫雨幕里。
“老大!”小李追到窗边,只看到薛嘉北的背影在积水中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冲,急得直拍窗户,却只能眼睁睁看着他越走越远。
餐厅里早已一片狼藉,积水顺着天花板的裂缝往下淌,桌椅东倒西歪地漂在水里。
赵奕辰缩在收银台后的板凳上,双手紧紧攥着桌腿,浑身止不住地发抖。
看见薛嘉北冲进来的瞬间,本能地就要往他那边跑,却被薛嘉北一声“别动”喝住。
薛嘉北低头看了眼,积水已经漫到大腿,浑浊的水里还飘着碎玻璃和木板,根本看不清底下藏着什么。
他没多想,一把撸起裤腿,冰冷的水刚没过脚踝,就传来一阵刺痛,可他没停,深一脚浅一脚地往柜台挪。
“别过来,水里太危险!”赵奕辰急得声音发颤,伸手想拦,却被薛嘉北坚定的眼神挡了回去。“别动,我来接你。”
好不容易走到柜台前,薛嘉北瞥见旁边漂着块木门,赶紧伸手扯过来,牢牢按住让它稳住。
他小心翼翼地抱起薛嘉北,把人稳稳放在木门上,一手扶着赵奕辰的后背,一手推着木门往门口挪。
等终于走到车边,水矮了些,薛嘉北低头一看,瞬间红了眼。
姜野的裤腿卷到膝盖,小腿上全是划伤的口子,有的还在渗血,混着泥水,看着格外刺眼。
“哇”的一声,赵奕辰忍不住哭了出来,攥着姜野的衣角哽咽:“都怪我,我不该让你来救我的……”
薛嘉北揉了揉他的头,声音有些沙哑却很温和:“没事,先送你回去,我一会还得回公司。”
可赵奕辰怎么都不肯,拽着他的胳膊不让走:“不行!你这伤口必须去医院打破伤风,不然会感染的!”
薛嘉北拗不过他,只好先开车去了医院。处理伤口、打破伤风针,折腾到半夜,窗外的风雨终于停了,天也透出点微光。
他把赵奕辰送回住处楼下,看着人下了车。
赵奕辰转过身,眼眶还泛着未褪的红,睫毛上似乎还沾着细碎的水汽,却努力挺直了脊背,认真地望着薛嘉北,声音轻得像怕被风吹散,却字字清晰:“薛哥,今天……真的谢谢你。”
薛嘉北看着他这副模样,心里软得一塌糊涂,刚才冒雨狂奔的疲惫、公司被淹的焦虑,好像都被这声感谢冲散了大半。
他抬手,轻轻揉了揉赵奕辰的头发,指尖蹭过对方微湿的发梢,语气里带着点刻意的轻松:“谢什么?都是应该的。”
顿了顿,他又往前凑了凑,目光灼灼地盯着赵奕辰的眼睛,声音放低了些,带着点不容拒绝的认真:“你要是真的想谢我,以后别喊‘薛哥’了。”
赵奕辰愣了愣,眼底满是疑惑,刚想问“那喊什么”,就听见薛嘉北的声音裹着暖意在耳边炸开:“叫我嘉北吧。”
赵奕辰指尖还攥着衣角,指尖微微发紧,抬头看向薛嘉北时,耳尖悄悄泛红,声音比平时软了些:“嘉北,你……要不要上来喝杯水?”……
沈宁刚一到家就躲进卧室。姜野坐在客厅好一会,还是轻手轻脚推开卧室门,看见沈宁背对着门口躺在床上,被子裹得严严实实。
他心里先咯噔一下,以为沈宁还在因为他恢复记忆的事生气,可走近了才发现不对劲。
沈宁的脸颊透着不正常的潮红,连呼吸都比平时重了些。
他赶紧坐在床边,伸手轻轻碰了碰沈宁的额头,指尖传来的温度烫得他心头一紧。
“发烧了?”他低声问,沈宁迷迷糊糊地嗯了一声,眼都没力气睁开。
姜野没再多说,转身快步去客厅翻出体温计,又从药箱里找了退烧贴和感冒药。
他把体温计夹在沈宁腋下,等了五分钟拿出来一看,38度5。
“得把药吃了才能退下去。”他扶着沈宁慢慢坐起来,把温水和药片递到他手里,又轻声哄着:“乖,吃完再睡。”
沈宁没力气反驳,顺着他的手把药咽了下去。
刚躺下,冰凉的退烧贴就敷在了额头上,让他舒服地哼了一声。
姜野坐在床边,伸手帮他把被角掖好,目光落在他烧得泛红的脸上,满是心疼。
沈宁是被喉咙里的干涩感弄醒的,睁开眼时,窗外的天已经亮了。
他摸了摸额头,之前那种滚烫的感觉消失了,只是嗓子像被砂纸磨过,一说话就又痛又哑。
刚想坐起来找水喝,姜野就端着杯子走了进来,手里还拿着温好的牛奶。
“醒了?先喝点温水润润嗓子。”他把杯子递到沈宁手里,声音放得很轻,又问,“饿不饿?我煮了粥,要不要吃点?”
沈宁小口喝着水,摇了摇头,没说话。
姜野看着他苍白的脸色,心里像被揪着,忍不住解释:“关于恢复记忆的事,我不是故意瞒着你的。”
“别说了。”沈宁打断他,声音依旧沙哑,却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疲惫,“我不想知道。”
姜野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他看着沈宁眼底的倦意,终究还是没再坚持。
“好,那你好好休息,有事再叫我。”他轻轻放下空杯子,转身退出了房间,关门时特意放轻了动作,生怕打扰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