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奕辰把最后一只餐盘擦干净放进消毒柜时,习惯性地往门口瞥了眼,空的。
他指尖顿了顿,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薛嘉北已经两三个星期没来了。
之前那人天天准时报道,有时还会杵在柜台旁跟他搭话,说些保镖公司的筹备琐事,起初他还觉得有点烦,总被打断手里的活计。
可这阵子店里安安静静的,没人再拎着草莓、栗子来,没人帮他搬重箱子,连后厨的制冰机坏了,都得自己扛着去修,他倒莫名觉得空落落的,总忍不住想:薛嘉北那边,是不是遇到什么麻烦了?
正琢磨着,手机突然震了一下,是薛嘉北发来的微信:“下周公司开业,过来热闹热闹?”
赵奕辰眼睛一亮,指尖飞快地敲回复:“好呀!薛哥,公司都弄好了吗?顺利嘛?”
没几秒就收到了回复,还带着点吐槽的语气:“蛮好的,就是这两天忙得脚不沾地,天天吃盒饭,嘴里都淡出鸟来了。”
赵奕辰看着屏幕,忍不住笑了,又想起自己刚学的甜点方子,干脆又发了条消息:“那我到时候做些蔓越莓曲奇和芒果慕斯带过去吧,解解腻,也给员工们当零食。”
这次薛嘉北回复得更快,还加了个少见的笑脸表情:“成!那我可等着了,正好让他们尝尝找大厨的手艺。”
赵奕辰手指在屏幕上顿了顿,最终还是只回了个“好”。
薛嘉北的新店开业这天,锣鼓喧天,花篮簇锦,往来道贺的人络绎不绝。
赵奕辰刚在签到处写下名字,目光扫过人群,果然就看见了姜野和沈宁的身影。就像他来时隐隐预感的那样,有些相遇,似乎总绕不开。
姜野先注意到他,穿着熨帖的浅灰色衬衫,步履轻快地走过来,嘴角带着熟悉的笑意:“奕辰,好久不见,最近过得好吗?”
赵奕辰抬手回握,指尖触到对方温热的掌心时,心脏还是不受控地抽了一下,那股熟悉的酸疼感顺着血管蔓延开,连带着眼眶都有些发紧。
他压下翻涌的情绪,尽量让语气听起来平和:“挺好的,你呢?看着状态不错。”简单的对话里,藏着没说出口的旧话,空气里好像都飘着几分微妙的滞涩。
姜野指尖轻轻蹭过杯壁,目光落在不远处喧闹的开业彩带,语气听不出太多波澜:“我还是老样子,没什么变化。”
这话落在赵奕辰耳里,却像被按下了某个开关。
他太清楚姜野这副云淡风轻的模样下藏着什么,也更明白自己心里那点没彻底熄灭的念想。
明明知道姜野心里还装着过去,明明看见他刚才对说话时的淡然。可赵奕辰还是忍不住想再争取一次。
感情哪是说放下就能放下的?就像春天里疯长的藤蔓,就算刻意压制,也总会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悄悄冒出新的枝芽。
他深吸一口气,斟酌着开口:“对了,我们店研发了新菜品。改天要不要来试试?”
一旁的沈宁,手里拄着根细巧的金属拐杖,支撑着刚能勉强行走的腿,安静地站在角落。
他望着不远处的姜野,心里像压着块温凉的石头。如今姜野早就失忆了,忘了他们之间曾经的种种,那个满心满眼的孩子,如果和他他重归于好,沈宁现在也没身份和资格去吃醋。
姜野不经意间朝沈宁瞟了一眼,很快察觉出他眼底那点藏不住的失落,或许还有几分不易察觉的醋意。
他收回目光,语气里带着几分客气的疏离,对沈宁刚才的邀约摆了摆手:“那个我就不去了,最近公司事情多,实在抽不开身。哪天有时间了再说吧。”
赵奕辰早知道他会被拒绝。话从姜野嘴里落下来时,他甚至没觉得意外,只像心里早悬着的一块石头,终于轻轻砸在了地上,没声响,却闷得人发慌。
可他还是想再试一次。万一呢?
有些“万一”,从来都只是自己骗自己的念想罢了。
被拒绝的赵奕辰,不知该如何缓和这场面。
而这一切,都落在了不远处薛嘉北的眼里。他正和一位合作方交谈,可视线却像长了钩子,频频往这边瞟,寥寥几句寒暄后便借口脱身,快步走过来,恰好打断了这微妙的沉默。
“聊什么呢,这么热闹?”薛嘉北笑着开口,语气里带着自然的熟稔。
赵奕辰见他过来,像是找到了救星,立刻扬起笑脸:“薛哥!祝你开业大吉!”姜野和沈宁也连忙跟着送上祝贺,客气地说着“恭喜”。
薛嘉北先对着两人点头道谢,随即转头看向赵奕辰,语气里带着点委屈:“你今天带来的蛋糕和小饼干,刚摆上桌就被公司里的人抢光了,我一块都没尝到。”
他顿了顿,眼神里带着几分期待,又添了句软话:“哪天你有空,能不能再给我做一次?我是真的想尝尝是什么味道。”
站在一旁的沈宁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尤其是薛嘉北看向赵奕辰时的眼神。
那里面藏着的温柔和在意,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不算清白”,可偏偏赵奕辰这个傻孩子,还只当是朋友间的亲近,半点没往心里去。
“好呀!”赵奕辰想都没想就应了下来,语气轻快,“等你哪天要过来,提前跟我说一声,我提前准备好食材。”
姜野目光先落在沈宁微微发颤的腿上,又扫过赵奕辰和正与他说话的薛嘉北,适时开口打断了两人的对话:“那个,沈宁现在腿还没完全好,站不了太久,我们就先回去了。”
他说着,自然地伸手扶了扶沈宁的胳膊,又转向两人补充道:“等之后你们有空,也来家里坐坐,到时候再好好聚。”语气里带着几分客气,也巧妙地为沈宁缓解,他搭不上话的尴尬。
薛嘉北闻言连忙点头:“好啊,路上注意安全,沈宁你也多休息。”
赵奕辰也跟着附和,目光却在姜野扶着沈宁的动作上顿了一瞬。
薛嘉北叮嘱了句“到家说一声哈!”
赵奕辰望着姜野扶着沈宁离开的背影。
他转头看向薛嘉北,语气带着几分体谅:“薛哥,今天是周末,店里肯定忙不过来,我就不在这里添乱了,先回去了。”
薛嘉北正想开口挽留,听见这话,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只笑着点头:“行,那你路上小心。要是之后有需要帮忙的,随时跟我说。”
他看着赵奕辰转身的背影,眼底的笑意淡了些,又忍不住多叮嘱了一句:“到了,记得给我发个消息。”
赵奕辰脚步顿了顿,回头扬了扬手:“知道啦,薛哥再见!”
话音落,便顺着人流往外走,阳光落在他身上,把身影拉得长长的,也悄悄带走了店里几分热闹的气息。
车子平稳地行驶在回家的路上,姜野余光瞥见沈宁靠在副驾上,指尖还轻轻抵着腿侧,便放缓了车速,声音比平时温和了些:“累了吧?我先送你到楼下,等你安顿好,我再去公司处理点事。”
沈宁抬眼看向他,窗外的树影在他脸上晃过,明明是熟悉的轮廓,眼神里却没了过去的温度。
他轻轻“嗯”了一声,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衣角,低声道:“不用特意绕路,把我放门口。我自己上去就行,你公司不是还挺急的吗?”
姜野却没松口,握着方向盘的手稳了稳:“没事,送你到楼上也耽误不了多久。”语气里带着不容拒绝的妥帖。
他没再说话,只是转头看向窗外,任由沉默在车厢里悄悄漫开。
姜野扶着沈宁走到家门口,掌心还虚虚托着他的胳膊肘,直到他站稳在玄关,才缓缓松了手。
“那你先进去休息,有不舒服记得给我打电话。”语气依旧是得体的关心。
沈宁只是轻轻“嗯”了一声,往卧室走去。姜野看着他转身的背影,他不知道这场戏还要装多久。
不知道还要多久才能不用再隔着“失忆”的壳,坦诚地对她说一句“我都记得”。
直到他把房门轻轻合上,楼道里只剩他一个人,姜野才靠在墙上,长长叹了口气。
眼底藏不住的疲惫,还有一丝连自己都没察觉的慌乱再这么演下去,他怕自己先撑不住,怕哪天就忍不住就先失控了。
姜野猛地靠在冰冷的墙壁上,烦躁地抓了抓头发,低声骂了句:“演戏太他妈的难了!”
赵奕辰刚把餐厅的落地窗擦干净,手机就响了,屏幕上“薛哥”两个字跳得显眼。
他接起电话,就听见薛嘉北爽朗的声音:“奕辰,你那儿今晚能包场不?公司刚开业,我想带下属们过来搓一顿,热闹热闹。”
赵奕辰愣了一下,指尖还沾着抹布的水汽:“薛哥,我这是西餐厅啊,不是自助也不是大排档。你们一群人聚餐,一般不都去吃火锅、烧烤这类更自在的吗?”
“要的就是不一样!”薛嘉北的声音里带着点刻意的雀跃,“天天吃火锅烧烤也腻,换个新鲜的。给他们见见世面!”
赵奕辰被这话逗笑了,手里的抹布都忘了放下:“行吧,那我这边提前准备,晚上给你们留好位置。”
赵奕辰挂了电话,转身就往后厨走,对着正在备菜的厨师长叮嘱:“张叔,今晚不接散客了,再备几份适合多人分享的牛排套餐,分量给足点,都是年轻人,能吃。”
厨师长笑着应下:“放心吧,保证让他们吃得舒坦。”
忙到傍晚,薛嘉北果然带着一群穿着黑色工西装的下属来了,浩浩荡荡十几个人,像是来砸场子一样。
一进门就把安静的西餐厅衬得热闹起来。有人盯着菜单上的英文菜名直挠头,有人拿起刀叉翻来覆去地看,小声嘀咕:“这玩意,咋使啊?”
正说着,那边已经有人对着牛排“开战”了——一个高个子男生攥着刀使劲往下切,盘子被戳得“哐当”响,牛排没切开,酱汁倒溅了一脸,引得周围人哄堂大笑。
薛嘉北走过去,从他手里拿过刀叉,手腕轻轻用力,刀刃贴着骨头游走,没几秒就把牛排切得整整齐齐:“用巧劲,不是让你拆钢板。”
那男生摸着后脑勺嘿嘿笑:“还是薛总厉害,这动作,跟咱拆精密零件似的。
赵奕辰站在吧台后看着,薛嘉北穿着挺括的衬衫,袖口挽到小臂,阳光透过窗户落在他身上,握着刀叉的动作优雅又利落,和周围手忙脚乱的下属形成鲜明对比。
他看着看着,嘴角不自觉地上扬,端起准备好的饼干走过去:“你上次说没吃到,今天特意给你烤的。”
薛嘉北抬头看他,眼底带着笑意:“谢了,赵老板。”
晚上聚餐的喧闹渐渐散去,赵奕辰拿着账单走到薛嘉北面前,指尖还轻轻捏着账单边缘,有点不好意思地开口:“薛哥,这是今晚的账单,一共4826,我给你打个八折,收3900就行,大家吃得开心就好。”
薛嘉北接过账单扫了一眼,没等赵奕辰把收款码调出来,就直接掏出手机对着柜台的码扫了过去,还特意多输了几十块。“不用打折。”他按下确认键,手机“叮”的一声提示支付成功,4888的金额跳在屏幕上。
看着赵奕辰惊讶的表情,薛嘉北笑着拍了拍他的肩:“今天你们忙前忙后,也辛苦半天了,哪能让你吃亏?再说了,我今天刚开业,4888正好讨个好彩头。咱们一起发发发,多吉利。”
赵奕辰还想再说什么,薛嘉北却摆了摆手打断他:“别跟我客气,以后我和兄弟们还得常来光顾呢。”说着,他指了指门口等着的下属,“那我们先走了,你也早点关门休息。”
赵奕辰望着薛嘉北转身的背影,又低头看了眼手机里的收款通知,心里暖乎乎的。
刚走出西餐厅,跟薛嘉北关系最铁的下属小李就揉着肚子嘟囔:“哥,咱下次可别来这儿了,贵得要死不说,那小份牛排塞牙缝都不够,还不如路边摊一份蛋炒饭实在,吃得又饱又香。”
薛嘉北听了,反手就往他屁股上踢了一下,笑骂道:“我看你小子才像蛋炒饭,脑子里就这点东西!懂不懂什么叫格调?跟你说,咱们开的是保镖公司,以后接触的客户、要保护的人,大多是上流社会的,总不能到时候连西餐礼仪都不懂,让人看笑话吧?”
他顿了顿,又抬眼扫了圈身后的几个人,语气认真了些:“不光要来,以后还得常来。多吃几次,多学学这些场合的规矩,既是长见识,也是练气场。总不能让人觉得我薛嘉北手下的人,连点台面都撑不起来,那才叫真没品。”
小李被说得挠了挠头,嘴上没再反驳,尽然真相信了是为了以后的工作着想。
旁边的人也跟着点头,刚才吃西餐时的局促,瞬间多了几分明白的踏实。
打那以后,薛嘉北带下属来西餐厅聚餐的频率越来越高,有时是周末团建,有时是小任务后的犒劳,每次一进门,一群人熟门熟路地找位置,连菜单都不用看就直接点单。“还是老样子,两份战斧,两份西冷牛排,五份黑椒。九分熟。再来十份意面,蒜香面包多要两盘!”
起初下属们只当老板是为了练他们的“格调”,可来的次数多了,谁都慢慢看出了不对劲。
每次薛嘉北一到店,先不跟他们打招呼,准得往吧台钻,跟赵奕辰站着聊上好一会儿,有时是说公司的事,有时就唠些家常,眼神里的笑意比平时训练的时候都柔和不少。
赵奕辰也总记得薛嘉北不吃迷迭香碎,每次给他上餐时,都会特意把配料里的迷迭香换成欧芹碎,连下属们都看在眼里。
晚上的酒吧里,暖黄的灯光裹着舒缓的爵士乐,薛嘉北和姜野还是坐在常来的靠窗老位置,面前各放着一杯威士忌。
薛嘉北晃了晃杯子里的冰块,冰块碰撞杯壁发出清脆的声响,他才开口:“我后天要带队去邻市出个差,得去个三四天。”
姜野指尖抵着杯沿,抬眼看向他,没多问出差的事,反倒先猜透了他的心思:“是想让我帮你盯着赵奕辰?”
薛嘉北也不绕弯子,点头时语气里多了点认真:“嗯,这几天你帮我费费心。”说着,他又补充道,“不用太刻意,别让他看出来我特意交代的,免得他觉得麻烦。”
姜野挑了挑眉,端起杯子抿了口酒,嘴角带着点揶揄的笑:“行啊,不过你这操心的劲儿,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俩已经怎么样了呢。”
薛嘉北耳尖微微发烫,却没反驳,只是望着窗外的夜景,语气软了些:“他那人单纯,我多顾着点也放心。等我回来,再请你喝酒。”
姜野笑了笑,没再逗他,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不看他和薛嘉北这么多年的交情。就看在和赵奕辰相识一场的份上。这点忙,他自然愿意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