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嘉北拎着他妈亲手做的排骨汤,刚走到花园入口,就听见熟悉的声音。是姜野和赵奕辰在说话。
他脚步下意识放轻,没往前凑,却把两人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尤其是赵奕辰那句“能不能重新在一起”,和姜野干脆的拒绝,让他心里也替眼前这小子捏了把汗。
直到姜野走远,赵奕辰蹲在原地,盯着地上的保温食盒发呆,薛嘉北才走上前。赵奕辰猛地转身,看见是他,耳朵瞬间红了,眼神躲闪着,满是尴尬。
“你吃了吗?”薛嘉北先开了口,语气尽量轻松,没提刚才听到的话。
赵奕辰摇摇头,指尖还沾着点食盒的保温布纤维。
“巧了,我也没吃。”薛嘉北弯腰捡起地上的食盒,又打开自己手里的保温桶,排骨汤的香气瞬间飘了出来,“既然这样,一起吃吧?看你这食盒里的菜,看着就香,我能尝尝吗?”
赵奕辰愣了愣,随即把自己的食盒往他面前推了推,声音轻轻的:“嗯,你尝吧。”
薛嘉北夹了一筷子青菜,嚼了两口眼睛一亮:“果然好吃!调味刚好,比我妈做的都对我胃口。”他顿了顿,想起刚才的对话,忍不住吐槽,“姜野那小子也太没福气了,这么好的手艺都不珍惜。”
赵奕辰垂着眼,搅了搅食盒里的米饭,小声说:“刚才……我们的对话,你都听到了?”
“嗨,就正巧路过,真不是故意偷听的。”薛嘉北挠挠头,有点不好意思,又赶紧转移话题,“不过你这手艺是真厉害,不去开店可惜了。”
“我就是开餐厅的。”赵奕辰抬头,从口袋里摸出一张名片递过去,“这是我店的地址,下次你去,我给你打八折。”
说完,他起身就要走。薛嘉北看着他空着的手,指了指地上那个还剩着菜的食盒:“哎,你那个食盒不拿了?”
赵奕辰脚步顿了顿,回头笑了笑,语气里带着点释然:“送你了,刚好你也没吃完。”话音落,他没再停留,转身慢慢走出了花园。
终于熬到了出院前一天。
姜野可以自由活动了,此时他推着沈宁走在医院花园里,脚步放得极轻,生怕颠簸到对方。
秋日的阳光透过梧桐叶隙洒下来,在两人身上织出细碎的光斑。
他忽然停下脚步,弯腰凑到沈宁耳边,声音里带着点没藏住的期待:“哥,你这腿可得快点好起来。等你能走了,我还想和你去很多地方呢!”
沈宁转头看他,眼底盛着温柔的笑意,伸手轻轻拍了拍他放在轮椅扶手上的手:“好,都听你的。”
公寓里还留着熟悉的淡香,是沈宁惯用的洗衣液味道。
姜野出院了,沈宁去厨房说要给洗草莓,姜野没去厨房找沈宁,反而鬼使神差走到了书房。
姜野总感觉不对劲。他们的关系不像沈宁说的那么简单。
因为姜野总会忍不住想去亲近他,靠近他,拥抱他。这应该不是弟弟对哥哥的感觉。
书架第三层的抽屉没关严,露出半本蓝色封皮的本子。
姜野伸手抽出来,指尖刚碰到纸页,心跳就猛地漏了一拍。封面上歪歪扭扭写着“爱人沈宁”,是他的字迹。
他坐在地毯上翻开,第一页就是泛黄的照片,是高中他们俩一起堆的雪人,往下翻,字句里全是沈宁:“沈宁给我带了俩鸡蛋”“今天沈宁送我围巾了”“今天我跟沈宁表白了”“今天我们要分开了”……
纸页被眼泪浸得发皱,有些字迹都晕开了。翻到某一页,姜野的手指顿住。
上面写着“今天过后,祝你幸福”,旁边画着个歪歪扭扭的哭脸。
“姜野?”沈宁的声音从厨房传来。
姜野把日记塞进抽屉里。
等他抬头,眼里已经蓄了泪,所有被遗忘的、被珍藏的记忆,此刻全涌进心里。
姜野没绕到沈宁面前,反而悄悄走到他身后,手臂轻轻环住对方的腰,下巴抵在那片温热的肩窝上,连呼吸都放得很轻。
沈宁手里的草莓还没放进盘子,动作顿了顿,指尖的水珠滴在台面上,晕开一小片湿痕。他侧过头,声音裹着点笑意:“怎么突然黏人了?”
姜野把脸往他颈间埋了埋,鼻尖蹭过对方柔软的衣领,声音闷闷的:“没怎么。”顿了顿,又补充道,“就是突然想抱抱你,回家的感觉真好!”
不知道为什么沈宁说他们是兄弟。但是他选择尊重他。
晚上沈宁抱着枕头。刚出卧室门口,手腕就被人轻轻拽住。
回头时,姜野正坐在床边,头发有点乱,眼神亮得像含着星子,语气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委屈:“别走。”
他指尖微微用力,把沈宁往回拉了拉,声音放得更软:“在这里陪陪我吧。我好像记起来了,以前天凉的时候,咱们也挤在一张床上睡,你还会把暖手宝给我。”
沈宁攥着枕头的手紧了紧,他看着姜野沉默了几秒,没等姜野反应,沈宁已经转身坐在床沿,声音轻得像叹息:“……睡里面点,别挤我。”
姜野侧躺着,目光落在沈宁轮廓柔和的侧脸上,声音轻得像羽毛:“再跟我说说以前的事吧,我想多记起来点。”
沈宁沉默了会儿,缓缓开口。他说起高中篮球比赛,姜野摔倒了还得第一。说起姜野喝的烂醉背他回家。说起冬天去护城河滑冰,他摔得屁股生疼,说起姜野吃的菜煎饼,总加两个蛋……”。
越说声音越轻,到最后带着明显的哽咽。沈宁猛地停住,抬手抹了把眼角,哑着嗓子说:“不早了,睡吧。”说完便翻了个身,背对着姜野,肩膀微微发颤。
姜野没说话,只是悄悄挪过去,手臂轻轻环住他的后背,掌心贴着那片温热的衣料,声音软得能化开:“以后咱们还能一起去吗?”
沈宁的身体僵了僵,没回头,却悄悄往他怀里靠了靠,指尖攥紧了身下的床单,眼泪无声地落在枕头上。
姜野看着熟睡的沈宁,忘了也好,记起来也罢。只要能守在他身边,当哥当弟,当什么都无所谓。沈宁要的体面,他给。沈宁没说出口的那些委屈和依赖,他等。
阳光透过客厅的落地窗,在地板上铺出一片暖光。
沈宁扶着墙站定,手里的拐杖被轻轻放在一旁,姜野站在两米外,双臂大大张开,眼里满是笑意,声音亮得像裹了阳光:“别怕,我在这儿呢,肯定能接住你。”
沈宁深吸一口气,左脚先试探着往前挪了半步,右腿跟着跟上,每一步都走得颤颤悠悠。
刚走了两步,身体突然晃了晃,他下意识伸手去抓,却扑了个空。
下一秒,整个人就跌进一个温热的怀抱里,姜野的手臂紧紧圈着他的腰,稳稳托住了他。
“没事吧?”姜野低头看他,语气里带着点心疼,却又忍不住笑,“已经特别棒了!你看,都能自己走两步了,以后肯定会越来越好的。”他说着,手掌轻轻拍了拍沈宁的后背,像在安抚一只紧张的小动物。
沈宁靠在他怀里,胸口还在微微起伏,耳尖却悄悄红了。
姜野低头时,鼻尖几乎要碰到沈宁的额头。他看着对方泛红的耳尖,喉结轻轻滚了滚,唇瓣慢慢凑过去。眼看就要贴上时,沈宁却猛地偏过头,避开了。
空气瞬间静了半秒。
姜野的动作僵在原地,手臂还圈着沈宁的腰,指尖却悄悄收了点力气,怕惊扰到对方。
沈宁垂着眼,睫毛颤得厉害,声音轻得像蚊子哼:“别……”
姜野没再强求,只是慢慢松开手,往后退了半步,给了他一点空间。
他看着沈宁攥紧衣角的手,眼底的失落一闪而过,却很快弯起嘴角,语气放得轻软:“抱歉,我刚才看到你额头上有点脏。想给你吹一下来着。”
沈宁抬头看他,眼里藏着点慌乱和愧疚,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却只化作一句:“我……我再去练会儿走路。”
说完便转身,扶着墙慢慢往前走,只是脚步比刚才更显局促,连耳尖的红都蔓延到了脖颈。
晚饭后两人去楼下买水果,刚推开水果店的玻璃门,姜野就没往常去的水果区走,反而径直朝着最里面摆西柚的货架去了。
沈宁脚步顿了顿,下意识跟在他身后,目光落在他动作熟稔的手上。
姜野弯腰拿起一个西柚,指尖在泛黄的表皮上轻轻摩挲,又低头凑到鼻尖闻了闻,眉头微蹙着像是在细细分辨。
这场景让沈宁心头一跳。
西柚是他在江沪同居之后,他才慢慢喜欢上的,那时候姜野总说“表皮光滑、闻着有淡淡清香的,才够甜”,每次挑柚子都要这么仔细琢磨半天。
他站在原地没动,看着姜野又换了一个西柚重复动作,眼底满是疑惑。
明明姜野之前说过不记得。可为什么挑西柚的习惯、连分辨好坏的细节,都记得这么清楚?
沈宁对着姜野的背影喃喃道:“你不该记的我喜欢吃西柚的!”
傍晚八点,巷子里的路灯刚亮起暖黄的光,赵奕辰的小餐厅里只剩两三桌客人。
他正低头擦着吧台,玻璃门被轻轻推开,带着点晚风的凉意。
薛嘉北拎着个印着碎花的食盒站在门口,军装换成了休闲的黑色卫衣,少了几分凌厉,多了些烟火气。
“薛哥?”赵奕辰抬头,眼里闪过丝惊讶,随手把抹布搭在肩上,“今天怎么有空过来?”
薛嘉北笑着走进来,把食盒放在吧台上,指了指靠窗的空位:“刚从我妈那儿过来,我给你带点她做的卤味,上次尝了你做的菜,得回个礼。”他顿了顿,看了眼墙上的挂钟,“你还没吃呢吧!看你这快下班了,人也不多,能陪我坐会吗?”
赵奕辰点点头,转身从冰柜里拿了瓶冰可乐递过去,自己拉了把椅子坐在对面:“当然能,正好我也歇会儿。”
薛嘉北打开食盒,卤鸭翅、酱牛肉的香气瞬间飘出来,他夹了一块牛肉递到赵奕辰嘴边:“尝尝,我妈最拿手的,比外面卤味店的还香。”
赵奕辰没客气,张嘴接住,嚼了两口眼睛亮了:“好吃!这个酱味好浓,一点都不柴。”他说话时带着点台湾腔的软糯,尾音轻轻上扬,像羽毛似的蹭了下耳朵。
薛嘉北看着他亮晶晶的眼睛,心里莫名软了软,随手又给他夹了块鸭翅:“喜欢就多吃点,食盒你留着,不够我下次再给你带。”
两人就着卤味和冰可乐聊起来,从店里的生意聊到薛嘉北部队的趣事。
薛嘉北说上次驻训时,战友煮的面条糊成了浆,几个人硬着头皮吃完还得夸“香”。赵奕辰就笑,说自己刚开店时,不小心把糖当成盐,给客人端上甜的牛排。还好对方脾气好,笑着说“第一次吃这么特别的”。
聊着聊着,薛嘉北发现自己越来越喜欢听赵奕辰说话。明明是很平常的小事,被他用软软的语气讲出来,就格外有意思。
他会因为聊到喜欢的食材眼睛发亮,会因为说起开店时的小挫折轻轻皱鼻子,连抬手捋头发时,指尖蹭过耳尖的小动作,都透着股招人喜欢的可爱。
窗外的天色渐渐暗透,最后一桌客人走了,赵奕辰起身想去关灯,薛嘉北却先一步站起来:“我帮你吧,反正也没什么事。”
两人一起收拾完,薛嘉北看着赵奕辰,嘴角的笑意藏都藏不住,“下次我休息,还来你这儿吃,你可得给我留份招牌菜。”
“肯定的!”赵奕辰笑着点头,眼睛弯成了月牙,“下次来,我给你做我最拿手好菜。”
薛嘉北应着“好”,转身走出餐厅时,还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暖黄的灯光里,赵奕辰正低头擦着玻璃,侧脸的轮廓软乎乎的。他摸了摸鼻尖,心里忽然冒出个清晰的念头:这样能跟他坐着聊聊天、吃点东西的时光,也挺好的。
医院康复科的诊室里,阳光透过百叶窗洒在地板上,姜野扶着沈宁的胳膊,小心翼翼地陪他坐在诊床前。
医生拿着最新的片子,指尖在上面点了点,语气里满是欣慰:“恢复得比预期好太多了,肌肉力量和关节活动度都达标,简直是个奇迹。”
沈宁握着拐杖的手紧了紧,眼底闪过难掩的亮意,却还是忍不住追问:“真的……能恢复好吗?”
“放心,按这个进度,过年前肯定能摆脱拐杖,正常走路没问题。”医生合上病历本,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后续再坚持康复训练,别偷懒,很快就能跟正常人一样了。”
姜野在一旁听得眉梢都扬了起来,伸手轻轻揉了揉沈宁的头发,语气里带着点雀跃:“听见没?再过几个月,就能不用我扶着,跟我一起逛超市、吃火锅了。”
沈宁抬头看他,嘴角慢慢勾起一抹浅笑,指尖悄悄攥住了姜野的衣角。
那是他盼了好久的日子,如今终于有了实实在在的盼头。
夜色漫进酒吧,昏黄的灯光裹着威士忌的琥珀色光晕,薛嘉北把一杯酒推到姜野面前,冰块撞杯的脆响打破沉默:“陪我喝两杯,好久没聊了。”
姜野指尖搭着杯沿,目光扫过薛嘉北眼底藏不住的笑意,忽然开口:“你最近跟赵奕辰走得挺近啊,我看你天天往人家餐厅钻。怎么,真喜欢上那小孩了?”
“别瞎扯!”薛嘉北几乎是立刻反驳,耳尖却悄悄泛了点红,他抓起酒杯抿了一口,语气故作随意,“我可是纯直男,我就把他当个弟弟。就是觉得那小孩,说话口音挺有意思,挺好玩的。”
姜野盯着他看了两秒,忽然笑了,笑意里带着点释然:“之前是我糊涂,没理清自己的心意,耽误了他,你要是真心喜欢他,我举双手赞成。”
“都说了没那回事!”薛嘉北避开他的目光,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杯壁,声音却弱了半分。
姜野没再追问,只是轻轻晃了晃酒杯,琥珀色的酒液在杯壁留下浅浅的痕迹,他慢悠悠开口,语气带着点了然:“是不是弟弟,你自己心里最清楚。我当年也是觉得沈宁口音好玩,才想主动靠近他的。薛嘉北,别等错过了才后悔。”
薛嘉北捏着酒杯的手猛地一顿,酒液晃出几滴溅在虎口,他抬眼时眼里满是错愕,拔高了声调:“你记忆恢复了?!”话刚落又立刻追问,语气里带着急慌,“那沈宁知道吗?你没跟他说?”
姜野指尖抵着杯口轻轻转着,目光落在杯底沉下的冰块上,缓缓摇了摇头,动作里藏着几分说不清的克制。
“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告诉他?”薛嘉北往前倾了倾身,眉头拧着,显然不赞同他这藏着掖着的态度。
姜野终于抬眼,眼底映着酒吧昏沉的光,语气轻却坚定:“等他敢直面自己的心吧。”
他太清楚沈宁的顾虑,与其现在戳破一切让对方慌乱逃避,不如等那个人先把心里的纠结捋顺,再好好把过去的一切,都讲给他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