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松与银杏 第12章 第 12 章

六月的蝉鸣初起，校园里的栀子花开得正盛。程念站在走廊尽头的"老位置"，手里捧着语文课本，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追随着校门口的方向。自从雨夜那场谈话后，她和陆清让的关系进入了一种微妙的阶段——看似一切如常，却又处处透着不同。

七点二十分，陆清让准时出现。今天她穿着一件浅绿色的连衣裙，长发松松地绾在脑后，几缕碎发随着步伐轻轻晃动。程念注意到，她的目光在触及自己的瞬间，有片刻的闪烁。

"老师早。"程念像往常一样迎上去，刻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轻松自然。

"早。"陆清让的回应比平时简短，脚步也未作停留，"今天要准备公开课，可能没时间细聊。"

这句刻意的解释让程念心里一沉。她默默跟在陆清让身后，发现今天的距离比往常要远一些——不是空间上的距离，而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疏离。

语文课上，程念敏锐地察觉到陆清让的变化。讲课时的目光总是刻意避开她的方向，提问时也不再像以前那样自然地与她对视。就连下课后的作文指导，也多了几分公事公办的意味。

"这里论证不够充分。"陆清让用红笔在作文上划出一道线，"可以参考一下这个范文。"

她推过来一本作文选，手指在触碰到程念的瞬间迅速收回，像是被什么烫到一样。这个细微的动作没有逃过程念的眼睛。

"老师..."她轻声问，"我是不是哪里做得不好？"

陆清让抬起头，眼神复杂："为什么这么问？"

"感觉您最近...好像在躲着我。"

办公室里突然安静下来，只有窗外隐约传来的蝉鸣。陆清让放下红笔，轻轻叹了口气："程念，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这么在意我的态度？"

这个问题像一记惊雷，在程念心头炸开。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我..."她的脸颊开始发烫，"因为您是老师..."

"只是这样吗？"陆清让的目光变得深邃，"对其他老师，你也会这么在意吗？"

程念低下头，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她知道答案，却不敢说出口。

"你还年轻。"陆清让的声音很轻，像是在自言自语，"有些感情，可能只是暂时的迷惑。"

这句话让程念猛地抬头。四目相对的瞬间，她在陆清让眼中看到了一闪而过的慌乱。原来...老师察觉到了。这个认知让她既害怕又隐隐有些期待。

"不是迷惑。"程念听见自己的声音在颤抖，"我很清楚自己的感情。"

这句话说出口的瞬间，办公室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陆清让的指尖微微发抖，她放下红笔，站起身走到窗边。

"程念，"她的背影显得有些僵硬，"我是你的老师，更何况我们都是女生"

"我知道。"程念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但我控制不了自己的心。"

陆清让转过身，眼神里满是挣扎："这样不对。"

"为什么不对？"程念抬起头，眼眶已经泛红，"我只是...只是喜欢一个人而已。"

"因为我是老师！"陆清让的声音突然提高，又很快压低，"我们之间...有必须遵守的界限。"

那天晚上的日记写得格外艰难。程念的笔在纸上久久停留，最终写下："老师知道了。她拒绝了我，但她的眼神告诉我，她也在挣扎。这就够了，至少我不是一个人在痛苦。"

从那天起，她们之间多了一道无形的界限。陆清让依然认真指导她的作文，依然会在晨间停下脚步与她交谈，但总是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不会太远以致生疏，也不会太近以致越界。

但程念能感觉到，在那份刻意的疏离下，有什么东西正在悄然改变。有时她会捕捉到陆清让来不及收回的目光，那目光里带着她看不懂的复杂情绪；有时在递接作业本时，她们的指尖会不经意相触，而陆清让不再像以前那样迅速躲开。

这种若即若离的暧昧，让程念的痛苦中又生出几分希望。

周五的作文比赛如期而至。考场设在市图书馆的报告厅，程念到的时候，看见陆清让正在门口和林姝说话。让她意外的是，这次陆清让看见她后，主动走了过来。

"准备好了吗？"陆清让问，语气是久违的自然。

程念点点头，目光却不自觉地飘向林姝的方向。

"别紧张。"陆清让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这个突如其来的接触让两人都愣了一下，"正常发挥就好。"

这是那次谈话后，陆清让第一次主动触碰她。虽然只是短暂的瞬间，却让程念心里泛起了涟漪。

三个小时的考试时间过得很快。程念在作文中写下了这段时间的心路历程，那些不敢言说的感情，那些自我怀疑的时刻，那些明知不可能却依然执着的坚持。当她放下笔时，感觉像是完成了一场重要的告白。

走出考场，她看见陆清让站在走廊尽头，正在和评委老师交谈。阳光透过窗户洒在她身上，为她镀上一层金色的光晕。那一刻，程念突然觉得，即使永远不能靠近，能够这样远远地看着她，也是一种幸福。

"写得怎么样？"陆清让结束谈话后向她走来。

"不知道..."程念老实回答，"就是把想说的都写出来了。"

陆清让若有所思地看着她："有时候，最真实的表达就是最好的表达。"

回学校的路上，她们默契地选择了步行。午后的阳光透过梧桐树的枝叶，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程念偷偷看着身旁的陆清让，发现她的侧脸在光影中格外柔和。

"老师，"她突然开口，"如果...如果我不是您的学生，您会..."

"没有如果。"陆清让打断她，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现实就是，我是你的老师。"

程念沉默了。她们走过一个十字路口，等待红灯的时候，她听见陆清让极轻地说："有些事，不是你想的那样简单。"

这句话像一颗种子，在程念心里生根发芽。不是她想的那样简单...这意味着什么？是不是说明，陆清让对她，也并非全无感觉？

比赛结果在一周后公布。程念获得了一等奖，林姝得了二等奖。颁奖典礼上，陆清让作为指导老师上台发言。

"每个写作者都有自己的声音。"陆清让站在台上，目光扫过全场，在程念脸上短暂停留，"但有时候，最动人的不是声音本身，而是声音背后那份真挚的情感。"

台下响起热烈的掌声。程念看着台上那个闪闪发光的人，突然觉得，即使永远不能说出那句"喜欢"，能够让她看见自己的真心，也是一种圆满。

颁奖仪式结束后，陆清让特意找到她："恭喜你。"

"谢谢老师。"程念微笑着回应，"也谢谢您一直以来的...指导。"

她们相视一笑，那些未说出口的话，在目光交汇的瞬间悄然流淌。

放学后，程念一个人来到护城河边。初夏的晚风带着栀子花的香气，夕阳把河水染成温暖的金色。她拿出手机，给陆清让发了条消息：

"老师，我知道我们之间有着不可逾越的界限。但请允许我，在心里继续这份感情。它不会伤害任何人，只是我一个人的事。"

这一次，陆清让很久都没有回复。就在程念以为不会收到回复时，手机终于亮了：

"专注写作吧。你很有天赋。"

回避了感情，却肯定了她的才华。程念看着这条消息，嘴角泛起苦涩的微笑。这就是陆清让的方式——不直接拒绝，却清楚地划下界限。

但那又怎样呢？程念想。感情是自己的，就算永远不能说出来，就算永远得不到回应，她也要继续爱下去。这份爱让她痛苦，却也让她真切地感受到自己活着。

那天晚上，她在日记本上写下："今天，我明白了。爱一个人不一定要有结果，甚至不一定要让对方知道。我会继续爱着老师，但不会让她为难。我会把这份感情藏在文字里，藏在每一个晨光中的守望里，藏在每一次作文指导的专注里。

"老师，您说得对，我要专注写作。但您不知道的是，我写作的全部动力，都来自于您。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都是写给您的情书。只是这些情书，永远都不会寄出。"

写到这里，她停下笔，望向窗外皎洁的月光。有些爱，注定要深埋心底；有些执着，注定要独自坚守。但她不后悔，因为这份感情让她成为了更好的自己。

她知道，从今往后，她们会继续维持着表面的师生关系。她依然会认真写每一篇读书笔记，依然会在晨光中等待那个身影，依然会珍惜每一次作文指导。但那些隐秘的爱恋，那些炽热的感情，都将被深深埋藏，成为她一个人知道的秘密。

而那个带着雪松香气的人，将永远是她生命中最亮的指引，最暖的守望，最痛的执念。这份爱不会有结果，但她愿意就这样一直爱下去，不求回应，不问结局，只是单纯地、执着地爱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