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色赞歌 第11章 第 11 章

白日将尽时到家，贝拉的窗玻璃倒映出卧室的影子。影子里的贝拉悬在深蓝色的空中，和几块暗下来的云斑一起。贝拉拿出左边胸口的红花，放在迟暮的天空下，它的剪影仍喧嚣着红，和影子重叠在一起。看了一会儿，贝拉将那朵红花夹在了日记本中。她今晚需要去爱德华家做客。洗了澡后，身上仍然有维多利亚的味道，她打算慢慢走去爱德华家。

城市中的各种声音直把天地拉扯着往内收。贝拉路过了一家咖啡店，门口站了四五人，有警察进进出出，调查着什么。

“据说是血都留得差不多了，尸体倒是没什么损害。”

不知是谁的窃窃私语，贝拉立刻停下脚步。

“他死了，那他的保送名额岂不是就空出来了吗？又是谁这么幸运可以上了啊。”

“哎呀，我姐姐说他们学校的领导在紧急开会，说是幸好放假死的，不是上课期间。而且听说，那个弄死他的女人不是什么好货，长得一副妖艳样子，男人的魂就被勾走了。”

贝拉无奈摇摇头，继续往前走。

她的身后，一个男人一身黑衣，脸色惨白，从咖啡馆中无声无息走了出来，跟上了贝拉。

眼前有一条大街，街边人行如织。街口有一条小巷，地面斑驳，黑一块白一块，张贴的广告一层新覆盖半层旧，化作年久失修的墙皮，被一层金黄强硬地覆盖，原来是太阳，贝拉遮住眼睛。太阳照在打满补丁的陈旧广告墙，也照在高楼大厦，好像它们都是一样美丽的，一样地被世界敞开。贝拉选择拐进小巷。她回想起上次去爱德华家。他们家没有一丝杂乱，任意角落都看不到积尘，是外面的世界怎样都无法侵入的精致堡垒，就像家里住着的几位一样永远光鲜亮丽，无坚不摧。她觉得这样很耀眼，尤其是当光特意照到自己身上的时候。于是她忍不住接近，可是耀眼就意味着眩目，她不得不眯上眼睛。

道路的石砖深一块浅一块，砖块的缝隙黑黑的，远望去倒是看不出来什么。贝拉踩着一条缝隙往前，弯腰经过突出的窗户，树枝时不时扫过她的头顶。她蹲下来，看到缝隙中有蚂蚁从这头爬到那头。

蚁群之上覆盖了一个阴影，一股冷冽之气从后脑勺传来。她转头，一个黑衣男人站在身后，居高临下望着他，帽檐的阴影盖到了他整张脸。

贝拉一笑。

他向贝拉伸出枯槁青紫的双手，滤光了所有太阳的暖意。

天空渐深，乌云密布。脸色苍白的黑衣男人走在街上，好像乌云漂浮在地面的菌种。他看着脚尖指向的地面，抽出胸口的玫瑰花闻了闻，继而插回了右胸前的口袋。然后他一边抚摸自己右脸的一道伤疤，一边不可抑制地笑了起来，有如生锈的弹簧，一圈圈后知后觉地运作着他尘封几百年的心，燃起那场大火——在阴沉的天空下显得如此令人战栗，冲天的黑气让围观的他暗暗祈祷不要来一场暴风雨。

不要有暴风雨，让大火继续燃烧，烧死维多利亚。这是包括他在内的所有围观者的心声。

他叫爱德蒙，是沃尔图家族手下的一名吸血鬼。除此之外，他还叫艾迪，这是他还是人类时的名字。他和维多利亚生活在一个村子。村子里大把年轻人在这个残酷的丛林中互相捉弄、共同沉沦。偏偏他有一个强势的父亲。父亲早出晚归，靠给港口轮船搬运货物为生。每天不是叫艾迪去煮饭，就是骂他没有好好把雇主家的炉灶打扫干净。他嗤之以鼻，炉灶？雇主从来也不会看，意思意思就行，为什么要这么认真。艾迪在他的打骂之下成长起来，没有长出厚厚的倔强的壳，反而更加的暴躁、毒辣。他已成年，帮做雇主做些零散的活。光是这些活就快让他累得要命了呢！受雇主骂，回家还要看父亲的脸色，真是不快活。

和村子里所有的年轻人一样，艾迪非常喜欢捉弄维多利亚，当维多利亚抱头钻在角落里又躲不开自己的时候，他才觉得自己的生命终于有了至高无上的价值，自己好像终于有了些权力，维多利亚忍住的哭声和眼泪是他最好的王冠。他最爱抓只野猫放在维多利亚身后，再听维多利亚被吓到时的尖叫。他觉得舒服极了。直到有一次野猫划破了他的脸。而这自然让父亲知道了。父亲勃然大怒，就地抽起一根木棍便挥上身。艾迪硬是忍着没有喊过一句。然后父亲拉着他去给维多利亚道歉。父亲对维多利亚是这么的平和，甚至温柔，艾迪从没见过这样的父亲，一种酸涩控制不住地弥漫上来。第二天艾迪在床边发现了一瓶药油。他家很少买药，生病了靠硬抗。好在两人身体都健康。他抹药的时候，身体的剧痛传来，他大哭了一场。

“别这么说，维多利亚也是迫不得已。”他父亲有些无奈的样子，陪他一起站在在大火边。汇入围观的人群，每个人都一样了。

他的双眼却被那场大火给点亮了。越烧越旺，越烧越旺，周围的喧闹他已经听不见了，他犹豫着没有去添把柴。

可是他没想到的是，维多利亚竟然就这样冲了出来。她还是那张脸，却完全像换了个人，身边还凭空多出来了一个鬼魅般的男人，她们像一把锋利的镰刀悬垂而下，即将收割这一圈杂草。他本能地感到恐惧。

“艾迪！快跑！”这是他父亲留给他的最后一句话。他一回头，只看到他爸爸被维多利亚一口咬住，他父亲张嘴对他说了什么，然后奋力地举起颤抖的手，示意他快逃，随机迅速枯朽，如同一根风干的丝瓜般闭上了眼睛。混乱的人群就这样把二人冲散了。

等他醒来，周围已是一片哀鸿。他的朋友、邻居，还有刚才神气十足、大呼小叫的人，都分辨不清了。他的父亲也分辨不清了。他所生活的一切，他的村子，弥漫着一股末日的气息。而他面对这些尸体，竟然升腾起一股强烈的吸血的冲动。他便成为了爱德蒙。

这时候他知道父亲张嘴说的是什么了。

“好好活下去。我爱你。”

成为吸血鬼的这几百年来，爱德蒙从未停止过向维多利亚报仇的念头，为了那一片烈火燃尽的村子，无辜的村民，还有……他爱的父亲。但是爱德蒙实在是很难把握到维多利亚的行踪，就算碰到了他，也难以直接和她战斗。

一声惊雷劈开了天空，天空迅即闭上眼，眼前的天色就这样黑了下来，直直吞噬人的影子。狂风吹倒了临街店铺的广告牌，街面的落叶发疯地旋转旋转，令人不安的狂躁声响四处作乱。爱德蒙立刻将手上溅到的血舔干净，生怕血的味道被吹散一丝，他的宽大帽檐遮住了这一切。贝拉的血果然很香甜，难怪自诩素食主义者的爱德华他们都差点忍不住。不过，更令他升腾起一股狂喜的，是被吹散的维多利亚的味道。

维多利亚终于露出她的破绽。一瞬间，爱德蒙有了一个计划，他相信足以让维多利亚自愿跳入牢笼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