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慧愣了愣,没想到他这个时候了还想着点餐。
唐昭又补充道:“我不白吃白住,我有银子。”
薛慧站起身:“我知道了,你还有什么事儿,都跟我哥说吧。”
唐昭也没什么事儿可说了。薛克礼很快就熄了灯,出了房间。他想了想,脚下一转,去了薛慧门外:“三娘,你睡了吗?”
薛慧屋里的油灯还亮着,自然没睡,便开门迎了他进来。
“三娘,我觉得你不必太过小心了。他执意住过来,大约还是因为家里后宅的事情,不至于惹来什么祸端。”薛克礼小声劝了一句。
“哥,你不觉得奇怪吗?他身上还有银子呢,就算不想回家,城里又不是没有客栈,干嘛非要来咱家呢?”薛慧也小声问。
这个问题,薛克礼也给不出答案,良久叹了口气:“这山匪怎能如此嚣张呢?”
薛慧忽然心里一咯噔。
她跌坐在床边:“哥,你说,如果连唐家的少爷伤成了这样,那些山匪都还能毫发无伤,说明什么?”
“说明……”薛克礼握紧了拳头,咽了口口水,“说明朝廷无能之极!”
“也许吧。”薛慧不确定。
诚然如今的朝廷确实无能,官员不作为,这一点从薛家出事报官这么久也没有人去剿匪就已经看得出来了。但是,这是官本位的封建王朝,官员们不在乎百姓的死活似乎也情有可原,只是不知道朝□□朽到了什么程度,他们能不能一直有这样的太平日子过。尽管现在的生活非常辛苦,可终究还是有基本的社会秩序的,若要是赶上了王朝末年,动乱起来,实在是不堪设想。
乱世之中,人命如草芥,那可就不是缺银子这么简单的事儿了。
除了这样不能诉诸于口的隐忧之外,薛慧还是有些怀疑唐县丞和山匪的关系。从之前的推测来看,钟家显然嫌疑很大,但唐县丞未必和山匪有关系,现在能看到的关联也只有唐三少爷和钟家小姐联姻这一件事情,不足以当作证据。若他们无关,唐县丞会不会哪怕是为了儿子,也要出手?若有关……那唐昭就太可怜了。
虎毒还不食子呢。
在这样的时候,唐昭宁可死皮赖脸的赖在他们家也不肯回去,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薛慧的手指用力的绞着,把床单拧出了深深的褶皱。
薛克礼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只是自己也心事重重,便站起来离开:“行了,不要多想,早些歇着吧。”
“好,明早咱们吃面。”薛慧轻声答道。
因为心里有事,薛慧睡得并不安稳,早早的便起了床,先包好了两大锅包子,又开始擀面条,做炸酱面。
等到薛克礼和唐昭都起了,三大碗面条已经摆在了桌上。菜码一样,不过给唐昭的是肉丁炸酱,他们兄妹俩的则是鸡蛋炸酱。
“你们还在守孝?”唐昭休息了一个晚上,虽然还是面色苍白,但是精神好了许多,说话听着就比昨天晚上中气足了些。
“是呢。”薛慧看一眼正房,“也是你运气好,房东大嫂带着几个孩子走亲戚去了,昨晚不在家,不然叫人瞧见了,我哥还得分说半天。”
“知道了知道了,吃完我就走。”唐昭又拉下脸,“真是个冷心肠的!”
等看着他走出了巷子,在街上拦了便轿坐着离开,兄妹俩也算是松了一口气。
薛克礼连忙去刘义屋里收拾了床铺,就准备和薛慧一起摆摊。
“哥,咱们如今手里也算宽裕些了,不如换个大车吧,多拉些,也多卖些,再说就是以后出门也方便。”一边装车,薛慧一边说。
昨晚的想法一出,薛慧就觉得心里慌慌的,便想着哪怕是杞人忧天,也该做些准备。只是到底要做什么,她却是毫无头绪。看到小推车的一瞬间,她忽然想,要是有个马车,逃跑也能快些呢。
薛克礼当然不知道她天马行空的想法,不过还是赞成的:“也是该寻一寻,只是这院子里养不得牲口,有些难办。”
薛慧也没了主意。
“且慢慢看吧,咱们还要还债呢,不急,等晚上老四回来了就好了。正好也让他帮着打听着些,看看唐昭那个案子后续如何。”薛克礼说。
看来哥哥心里也是有些想法的。
薛慧也没有更具体的什么计划,只能点头。
等晚上刘义回来,薛克礼先问过了陈敬修婚礼的事宜,知道喜事一切顺利,陈里正收了他们的随礼非常高兴,也非常欣慰。刘义拿回了欠条,薛克礼便就着油灯,把欠条烧了:“这也算是了结了一份心事。”
刘义却察言观色,瞧出了不妥,问:“二哥,家里出什么事儿了?”
薛克礼并不瞒着他,把唐昭的事一五一十跟他说了,又道:“我跟三娘都觉得这事情不简单。山匪为患,若是这一次惹到唐家头上,唐县丞能动手,把他们缴了,咱们还好过,若是一切照旧,咱们可真就得居安思危了。”
“可是能把一只走镖的队伍杀了,这样的山匪可就不是小打小闹了,唐县丞和县衙里的那些捕快能应付得来吗?”刘义觉得挺悬的。
“他们应付不来,自然能往朝廷、往卫所上报求助啊。官府里有行动自然好,若是没有,咱们就得打听打听了,是唐县丞不往上报,还是报了,上头也无人理会。”薛慧说,“反正咱们这里都是唐县丞说了算,县尊大人不过是个摆设。”
一连过了数日,衙门里升了几次堂,可谁也没见到兵马调集的迹象——被薛慧猜到了。
虽然生意一直不错,可薛氏兄妹的眉目间不见喜色,都心事重重的。而这个时候上门挑衅的唐三少爷一行人,自然也讨不到好了。
锦衣皮裘的唐三少爷唐明带着几个家丁来到了薛家的小摊子前,面带嫌弃的打量着。
“哎,你真没听错?我的好二哥成日在这里吃饭?几个破包子能有什么好吃的?真是山猪吃不了细糠!上不得台面!”唐明丝毫不掩饰自己对嫡兄的不敬,可见平日里就是这样惯了的。
“是是是,这本就是下九流们来的地方,能有什么好东西?三爷您贵脚踏贱地,自是看不上的。”家丁谄笑着附和。
“嘶——不过你别说啊,二彪那厮说得倒没错,这包子上不得台面,‘包子西施’倒还真有那么点儿意思!”唐明语气轻浮,盯着薛慧品头论足,“还以为我二哥整日只会耍刀弄棒,没开窍,原来他也不傻啊!啧啧,身量是单薄了些,不带劲儿,脸还行。你说,我二哥是不是还不晓得这里头的好处啊?光知道看脸,跟小孩子似的,他哪知道,身上才最要紧哩!”
一边说着,他一边放肆的笑起来。
薛克礼额角的青筋已经跳了起来,刘义也怒气冲天。
被人当面开黄腔,薛慧当然是生气的,不过毕竟不是这个时代的人,还不至于发自内心的觉得“名节”重于性命,反倒还能维持几分理智。
来人一口一个“二哥”,必是唐家三少爷。若只是因为唐昭的缘故过来看自己,顺便说上点儿污言秽语,那还是小事,毕竟她跟着哥哥在外头做生意,免不了被人议论,可若是这人因为未婚妻钟小姐的缘故来为难哥哥,那后果怕是要严重得多呢。
“客官,请自重。”薛克礼到底没忍住,开了口。
糟了!
薛慧立刻伸手去拉他:“哥!”
唐明笑嘻嘻的盯着他们兄妹,说出来的话却越发难听:“哟!还不让说呢?天天在大街上抛头露面的玩意儿,怎么还金贵起来了?那不知,你们是哪家的千金小姐大少爷啊?啧,忘了,当年还真是呢!可惜咯,现在不是了!真让人难过呢!”
有病吧这人!薛慧心里怒骂,却知道此人今天绝非是来找茬这么简单,只是现在却看不出他到底想要干什么。
“你来做什么?”对峙间,唐昭的声音冷冷的响起。
他一边走近,一边看向对面的薛慧兄妹,嘴里虽然和唐明说话,却连一个眼风都没施舍给他。
薛慧却分明看到,他瘦了很多,面色还有些苍白,显然不过十来天的时间,他的伤势并没有痊愈。想到这些日子以来,他一直没有出现在街上,薛慧就有些奇怪,今天,他也应该还在府里休养才是。而且,他今日宽袍大氅,并不是平日的装扮,显然也不是从镖局武馆里来的。
难道他是专门赶来的?
他怎么知道这里的事情?
他为什么要赶过来?
“哟!二哥来得挺快的啊。哪个下人那么不长眼,把这么屁大点儿事儿都跟我二哥说了?不知道他在养伤吗?”唐明大声斥责,跟来的家丁们低头不语。
“行了,不用装腔作势的。”唐昭面无表情,“区区几个摆摊的老百姓罢了,不值得你做张做致,针对我你就直接找我好了。”
薛慧盯着唐昭,仿佛从来没有认识过他一样。
这还是那个傲娇毒舌的练武少年吗?他的变化也太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