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三娘发家记 第15章 他是唐二少爷

薛慧两辈子加起来，岁数也三十大几了，看着那十七八岁的少年，自然觉得他是个小孩儿，不过这孩子一不闹事二不赖账，她便是心里有几分好奇，也不会瞎打听什么，只要他这个大客户能经常来消费就比什么都强。

本来她还想着加上酸菜馅儿，可是有了卤味和萝卜肉馅儿，他们的小摊子每天也挺忙活，便也没有再折腾别的，反正薛克礼说了，再等些日子，他的腿彻底好了，不用天天坐在车上了，便能腾出手来干更多的事儿，到时候再加新东西也不迟。

接连三四天的盈利都不错，小摊子的生意眼看着是稳定了下来，他们也有了几个熟客，比如车马行的车夫、镖局的几个镖师，甚至还有客栈里给客人跑腿的伙计，毕竟出门在外，包子算是好吃又好带的东西，不少人出门前都会来买上许多。于是，尽管他们的供货量已经增加了很多，还是有客人排队的情形。

这天，他们刚送走扎堆等着的一拨客人，稍微从容一点儿的时候，隔壁的老王就小声提醒起他们来：“薛老弟，快把钱收一收，少少的留几十文在外头，二彪他们来了，今日少不得要破些财咯，唉！”

薛家的摊子上人流量大，他们隔壁的摊贩们也沾了光，生意好了不少，尤其是薛慧开始卖棒骨汤之后，也有些客人来买上一碗，再去老王那里买两根油果子泡汤吃，所以这两天老王也挺高兴的，对薛克礼他们亲热了许多，得空的时候也爱跟他们说说这街面儿上的大事小情，给他们提供了不少有用的信息。

薛克礼毕竟是打理了多年家里生意的，一听他的话就知道这“二彪”怕是些地头蛇、混混一类，第一反应就是叫薛慧躲开：“三娘，你先去旁处转转，等那些人走了再回来。”

“可是包子不够了，我正包着呢！”薛慧一开始没反应过来，下意识的拒绝，等她回过味儿来的时候，五六个大汉已经站在他家摊子前头了。

薛克礼也没法再多说什么了。这些人路过其他摊位的时候并没停下，而是目标明确的直奔自己这边而来，想来今天就是冲着自家来的，自家的情况怕是也被他们摸透了，再躲也没什么用处。

“这就是新开的包子摊儿？”站在中间位置的一个圆脸男人问身边的壮汉。

得到肯定的回答后，他便往前迈了一步，居高临下的看着坐在手推车测沿上的薛克礼，脸上堆起个笑来，甚至还拱了拱手，行了个不伦不类的礼，这才开口：“薛老板，是吧？兄弟名叫二彪，是在这条街上讨生活的，你们这个新买卖开起来了，咱们就来瞧瞧，给您热个场子，添个人气儿。”

“那就多谢二彪大哥了。”薛克礼眉眼不动，拱手回礼，“‘老板’不敢当，不过是生计艰难，出来混口饭吃罢了。”

他居然连客气客气都不干，果然是在揣着明白装糊涂！二彪的嘴角动了动，脸上的假笑差点儿挂不住：“这你就谦虚了不是？薛老板，我瞧你就是个厚道人，今儿我就交你这个朋友！以后你这摊子上的事儿，那就是咱们兄弟们的事儿了，保管好好照应你！”

薛克礼心中叹气，知道今天非得破点儿财不可，便叫刘义：“老四，快去给几位大哥盛汤，再拣些卤味来，要好肉！”

他自己则给这几人拿了些包子递过去，然后伸手从盛钱的小木盒里抓出了一把铜钱，递给二彪，嘴里说：“辛苦二彪大哥和几位兄弟了。”

他的识时务让二彪很满意。二彪一手拿着油纸包着的肉包子，一手把铜钱放到了腰间的褡裢里，笑嘻嘻的说：“我就说嘛，薛老弟是个敞亮人，大气！”

薛克礼面色不变，刚想说句好话把人送走，就听见一道十分不耐烦的声音：“你们怎么上这儿来了？”

二彪“呦”了一声，脸上的笑纹更深，肩膀也塌下去不少，麻利的转身道：“二少爷，您这是刚练完？累了吧？这小摊子上没啥好吃的，要不您赏脸，小的请您上‘鸿宾楼’吃点儿？”

“没啥好吃的？我瞧你们吃得挺香的啊，怎么我就吃不得？”来人的声音挺耳熟，薛慧没抬头也听了出来，正是时常来光顾的那个少年。他果然是大户人家的少爷，而且看来家里还挺有势力，能让这帮地痞如此恭敬。

二彪一摆手，动作幅度有些夸张，褡裢里的铜钱便叮当作响：“二少爷您是尊贵人，哪能跟我们这些人一样？我们是讨口饭吃，您到这儿来那是贵脚踏贱地不是？”

那少年拧着眉毛，指着二彪的腰间骂道：“少跟我扯淡！这家的包子本少爷喜欢吃，你少来你那一套！”

二彪顿时收了笑，做出个愁苦的样子，小声说：“二少爷，这个事儿您又不是不知道，那……小的也不好交差不是？”

“你吓唬谁呢？我又不是头一天在这街面儿上走，还不知道你们什么德性？”少年瞪着他，“别人我不管，就这一家！什么时候少爷我吃腻了这一口，你再来！”

二彪的眼珠子转了转，又咧开嘴，点头哈腰的答应了：“得嘞！都听二少爷的！”

他转身，直起腰，从褡裢里数出了一把铜钱，放到薛克礼手边，吊着眼角说：“薛兄弟，你家好手段啊！既然入了唐二少爷的眼，往后可少不得要发大财咯！”

他眼风扫到薛克礼身后，目光落在薛慧的头顶，顿了顿，露出个了然的笑，语气忽然变得暧昧起来：“哦——这往后就是自家人了哈，薛兄弟，往后还要你多照应咱们啊！”

薛克礼眯起了眼睛，没有接话，就听那位唐二少爷不耐的赶人：“哪那么多废话！吃了人家多少？给钱！给了赶紧滚！”

“是是是！”二彪连连点头，又从褡裢里摸出几枚铜钱，递给薛克礼，问：“薛老弟，这些够不够？”

薛克礼心中装了事，哪里还能计较，勉强笑道：“够了，承惠。”

“那小的们就走了，二少爷，您慢用，慢用！”二彪扬着粗短的手掌，晃动了两下，便带着人飞快的离开了。

唐二少爷挽了挽袖子，和往常一样在桌边坐下，仿佛刚才的事没发生似的，叫刘四：“要六个酱肉包子，一个菘菜的，一个萝卜的，再来两份卤肉！”

刘义全程在一边儿瞧着，因为人微言轻，一直也搭不上话，这猛地一被支使，还有些发愣，没有马上应声。

薛克礼叹了口气，自己拣好了包子，照例用油纸包了，又盛了两份卤肉，也顾不得腿上的不适，亲自给唐二少爷端了过去。

刘义如梦初醒，连忙上前，帮着摆好了碗，又扶薛克礼回去坐下。

唐二少爷也不在意他们的反应，自顾自的吃饭，很快就吃完了。

他刚把手伸到腰间摸荷包，薛克礼就制止了他：“今日之事多承唐二少爷解围，小人感激不尽。饭钱就不必了，只当咱们的一点儿心意，还望您莫嫌粗陋。”

唐二少爷并不停下，还是数出了四十八文钱放在桌子上，然后才站起来说：“感激就不用了，赶走他们不过是图个吃饭清静，你家包子味道还行，往后别做坏了就成。”

走了一步，他又退回来，正视着薛克礼说：“这事儿往后也不用提了，该如何便如何，莫要整日一副我救了你全家一般的模样，几十文包子钱，本少爷还不放在眼里！”

大概是习武之人的缘故，他明明没跑，但是离开的速度却很快，几个呼吸的时间，他已经走远了。

刘义这才指着桌上的铜钱问薛克礼：“二哥，这钱咱们收吗？”

薛克礼下意识的看了一眼妹妹，却发现她正全神贯注的包着包子，十指翻飞，包子褶儿捏得又快又好看，完全没留意自己这边的事情，便道：“收着吧，你把那碟子给洗了。”

其实薛慧倒也不是一心扑在包子上，她在想着别的事情。

一开始她确实是紧张的，尤其是二彪开口要收保护费的时候，她一下子明白了自家二哥一开始提醒的意思，于是一直低着头，没敢露出脸，尽最大努力缩小存在感，直到唐二公子开口解围，她才放下心来。至于把人赶走之后唐二少爷是怎么吃饭的，她就没再仔细听了。二彪铩羽而归，她却并没有什么庆幸的，反而心情真正沉重起来。

来到这个世界的时间不长，薛慧并没真切感受到这世道的艰难，可是今天亲眼见到了活生生的地痞无赖，她一下子想到了很多人，有怀璧其罪凄惨死去的薛家老两口，有疑似霸占薛家产业的钟员外，也有刻薄的白太太，嫌贫爱富无耻虚伪的白亦宗，还有那个虽只是耳闻却让他们忌惮的势力很大的唐县丞……

看似民风淳朴的古代小地方，其实也存在着许多恶意和危险。

很显然，他们兄妹现在并没有自保的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