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三娘发家记 第10章 小吏老纪

在家里的时候，薛慧已经蒸了两笼屉、三十多个猪肉白菜的包子，装在大竹筐里，上头盖着干净的白布，而现在出锅的则是酱肉包，肉香特别醇厚浓郁。

这个酱肉包是薛慧前世时候最喜欢的。用葱姜末一起炒肉末，然后加甜面酱和黄豆酱，再加上一点儿泡发的香菇碎，完全炒熟之后再和切好的小葱一起拌成包子馅儿，包出来的包子甜咸适口，酱香浓郁，咬开之后浓油赤酱的视觉效果也让人食指大动。

香菇不便宜，不过泡发之后的分量重了许多，好歹能平衡一下包子的成本，薛慧特意把剂子切得小了三分之一，这样每一个包子的成本就能控制在四文钱以内了。

这会儿时间还不算特别晚，起得略晚些的人们也有很多还没吃早饭，就有人闻着味儿过来了。

“老吴家的包子有长进了啊？今天闻着挺香。”

“哪是老吴家的啊，你看，新来的！”

“哦？还真是，过去瞧瞧！”

刘义原本在薛家的铺子里做的就是招揽客人的活计，这会儿也不用吩咐，堆起满脸的笑容来：“大哥，闻着香味了吧！我们家的包子是家传的秘方，闻着香，吃着更香啊！您来两个尝尝？猪肉菘菜大包四文一个，浓香酱肉包五文一个！”

“五文钱一个可不便宜了啊。”搭话的人是从客栈方向过来的，嘴里说着“不便宜”，手却伸了过来，“每样来一个，先尝尝。”

“得嘞，收您九文！”刘义抽出一张油纸，包了两个包子递给他。

薛克礼瞧着，回头跟薛慧说：“你倒是心细，还想着备下了油纸。”

薛慧正把案板上二次醒发得差不多的包子捡到蒸屉里，头也不抬的说：“咳，就是搬家的时候想着能拿多少就拿多少，厨房里能带走的零碎东西我都划拉上了。之前你们在村里卖的时候我也没想起来，反正那起子赌徒们也不计较，如今咱们要正经做这个生意，就不能太不讲究了，干净些总是好的。”

“正是这般。”薛克礼点头，视线落在薛慧的发顶上，感慨的叹了口气，“我还总觉得你是个小丫头呢，你都长大了，又能干又精明，事事周全。”

薛慧把蒸屉的盖子盖好，转脸跟他笑了笑：“二哥你可别夸我了，没得让人听见了笑话。”

他倒是从来没怀疑过自己换了芯子，甚好。

“二哥！二哥！”刘义忽然小声叫起来，“老纪来了！快准备好钱！”

薛慧连忙提醒：“装几个包子，别忘了！”

他们忙活了一早上，纪小吏却并不会特别早过来，反正只要想在这里讨生活，谁也不会逃那五文钱的税钱。他远远的就瞧见薛克礼他们了，但并没有马上过来，而是不急不慌的一家一家收钱，慢吞吞的走近。

“纪大人您辛苦啊！”刘义送走买包子的客人，连忙热情的跟老纪打招呼，接着回头跟薛克礼介绍，“二哥，这就是管着咱们这儿的纪大人！”

薛克礼原本是靠坐在手推车边上的，这会儿连忙站起来，抱拳作揖：“小子薛克礼，见过纪大人。”

老纪一摆手，笑呵呵的打量他：“哎呀，都说了，别叫啥‘大人’，我算个啥‘大人’啊？你就是这小子说的东家少爷啊？哪里人氏？”

薛克礼半低了头，十分认真的回话：“我们是青沟镇陈刘庄的，如今家道中落，靠妹子的手艺讨口饭吃，早不是什么‘东家少爷’了。”

“嘶——”老纪微红的脸上已经没了笑容，“你姓薛，青沟镇的，还家道中落，你莫不是让山匪绑了票的那个薛家的吧？”

薛克礼点了点头。

“哎哟！哎哟！这是怎么话说的？唉——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往后的日子会好过的。”老纪似乎不是很会安慰人，但是显然比方才的满脸笑容要诚恳许多。

“借您吉言。有您照拂着，小子自然是有后福的。”薛克礼又拱了拱手。

薛慧有些惊讶的悄悄挑眉。这个哥哥居然这么会说话的吗？

老纪听着这话，果然非常受用，哈哈一笑：“到底是见过世面的少爷，说话就是中听！不过这税钱是给朝廷的，我可不能给你们通融啊。”

薛克礼递上五文钱，等他收了，又拿起刚刚包好的包子递过来：“您辛苦，我们头一天开张，也没什么好东西，几个包子，您赏脸，尝尝？”

“哟！这就客气了啊。”老纪嘴上这么说着，手却很诚实的接了过去，还闻了闻，“方才那那头我就听见人说了，新来的卖包子的味儿好，还真是！这么香的肉包子，破费了啊。”

薛克礼笑笑说：“得您一句夸赞，那就是我们的活招牌，是我们得谢谢您才是哪！”

“行啦，我也别耽误你们发财，走了走了。”老纪看着很馋的样子，却并没有动那几个包子。

走出去两三步，他又回头补充了一句：“对了，这里也没有栅栏大门，便是待到天黑也没人管你们的，不过有一条，你们站的这一片儿，要是有垃圾，得自己拾掇利落喽，不然明儿我要罚钱的！”

“多谢您提点，您放心便是。”薛克礼又拱了拱手。

薛慧一直没说话，等人走了，她才一边张望着一边小声说：“他怎么光看不吃呢，是不放心咱们吗？还是看不上这几个包子？”四个菜肉包，两个酱肉包，一共六个，凑了个吉利数，应该没惹到他吧。

薛克礼和刘义都不知道，这会儿也担心礼送岔了。送礼嘛，得送到人心里才行，送了吃的，人家吃了，这才算是送到位，人家接了不吃，总有点儿不踏实。县官不如现管，别看是个不入流的小吏，若是真拿捏一下自家，那也够他们受的。

刘义有些懊恼的说：“都怪我，该再多打听一些的，万一咱们惹恼了人家，还不如不送呢。”

旁边支着大锅炸油果子的大叔听见了，扭头跟他们说：“你们甭担心，没事儿！他划拉了东西都不吃的，都拿家里去。”

刘义很上道，立刻就问：“怎么说怎么说？纪大人不是瞧不上我们的包子？”

“哪儿能啊，咳，你们日后就知道了，他家里啊，紧巴着呢！”大叔现在没有生意，便凑过来聊上了，“在这儿年头多的都知道这事儿。他有个瞎眼老娘，还有个瘫子大哥，一个侄女，两个儿子一个闺女，并他婆娘，这么多人口，就靠他这点子俸禄和他婆娘到处给人家洗衣裳活命。咱们这些人给孝敬，也就是酒，他喝两口，剩下的都拿回家给老的少的了。”

薛克礼就叹了口气。

刘义也不再嬉笑，感慨道：“原来他这样当官的也过得这么苦啊。”

大叔“嘿”了一声，连忙摆手：“你们还是年轻！咱们整个县城里那么多在衙门里讨生活的呢，又不是家家都跟他一样，有的是富得流油的！他家啊，也是倒了大霉！”

“他哥当年干的可是捕快，威风着呢！可惜时运不济，听说是哪里闹山匪，他们去剿匪，让山匪一刀砍在腰上，就瘫了。咱们唐县丞呢也算是照应他，让他家里出个人把这个名额顶了，往后还能领一碗公家的饭，可他就一个闺女才一岁，没奈何就让他兄弟顶了，就是老纪。就为这事儿，他媳妇扔下闺女回了娘家，和离改嫁了。”

“老纪那时候才刚娶了媳妇，都没有孩子，他又打小病病歪歪的，刀都拿不起来。他老娘就去唐县丞家里哭求，哦对了，老太太那眼就是那些时日哭瞎的。唐县丞的原配娘子是个厚道人，瞧着不忍，就跟唐县丞说情，这不唐县丞就叫他过来管着这一片儿，收个税、管管咱们，照顾他呗！老纪当着街坊四邻的面儿发了誓，往后照管他哥跟他侄女一辈子，这么些年还真是做到了，也是不容易。”

“一夜之间倒了顶梁柱，家里还多了两个残疾人，唉，确实不容易。”薛慧想起原主的记忆来，“难怪我跟娘去报官，衙门里的人都推托，说什么请示上头调兵过来得猴年马月，反正他们是去不了，当年可是有人差点儿丢了命什么的，原来还有这事儿。”

说话间，又有几个客人来买包子，薛慧更是一刻不耽误的蒸新包子。

可喜的是，这么一会儿，就有回头客了。第一个买包子的人又回来，一口气就买了五个酱肉包，又问他们明早还来不来，要是来的话，他就不吃早饭了，专门等着这口包子。

刘义连忙保证：“明天肯定来！大官人吃得中这一口，咱们绝对不能让大官人久等不是？”

那人哈哈笑着离开，便也有听了一耳朵的行人过来买两个带着路上吃。

根本没等到午饭时分，薛慧准备的所有包子就都卖完了。

她一共包了九十四个猪肉白菜包子，还有三十三个酱肉包，扣去给老纪的六个，剩下的全部卖掉，一共收了五百一十五文钱，利润在一百二十文左右。

收摊回去的路上，薛慧十分懊恼：“是我没计算好，这还有大半天的时间呢，白白浪费了。”

薛克礼微笑着说：“怎么是浪费呢，咱们第一天开张，这样已经很不错了。最辛苦的人是你，你怎么还懊恼上了？下晌就好生歇息，再不然，你不是也说调料什么的不多了吗，叫刘义跟你去瞧瞧，买上些吧。”

今天赚这些钱的本钱其实还是家里的存粮和钟家还回来的银子，都是家里的钱，薛慧想了一下，就提议：“二哥，连上我之前还给你的那三百多文，咱家现钱也有八百多文了，要不下午咱们去医馆给你瞧瞧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