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刃折竹 第2章 蛛丝马迹

晨光熹微时，都督府的书房内已经亮起烛火。

莫淮安坐在紫檀木书案前，指尖轻轻敲击着案面。昨夜地牢劫狱的飞镖就摆在面前，镖身上的苍蝇图案在烛光下若隐若现。青黛侍立在一旁，将刚沏好的热茶轻轻推到他手边。

"殿下，已经查清了。"她低声禀报，"昨夜那些死士用的弩箭是军中专用的破甲弩，但上面的毒却是江湖上罕见的'相思子'。"

莫淮安眸光微凝："破甲弩……相思子……"

这两个完全不相干的东西出现在一起，反而透露出更多信息。

"看来这位'青蝇'，手伸得比我们想的还要长。"他起身走到窗前，望着窗外渐渐亮起的色，"晏回可来了？"

"已经在偏厅候着了。"

偏厅内，晏回安静地坐在客座上，手边放着一杯已经凉透的茶。他今日换了一身素净的青布长衫，更显得气质温润。见莫淮安进来，他起身行礼，姿态从容。

"晏大夫请坐。"莫淮安在主位坐下，目光在他脸上停留片刻，"昨夜多亏晏大夫妙手回春。"

"殿下过奖了，医者本分。"

莫淮安示意青黛将飞镖放在桌上："晏大夫可认得此物？"

晏回拿起飞镖仔细端详，眉头微蹙："这镖身上的毒……似乎是相思子。"

"哦？晏大夫对毒药也有研究？"

"行医之人，总要认得些毒物，才好对症下药。"晏回将飞镖放回原处，"不过这相思子产于南疆，在朔州倒是少见。"

莫淮安注视着他："那晏大夫觉得，这镖为何会出现在朔州？"

晏回微微一笑："在下只是个郎中，这些事不敢妄加揣测。"

两人正说着，门外忽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一个侍卫匆匆进来禀报："殿下，城西发现一具尸体，死状蹊跷。"

莫淮安立即起身："带路。"

城西一处偏僻的民宅内，尸体已经被白布覆盖。朔州都督李崇带着几个将领早已等候在此，见到莫淮安，连忙上前行礼。

"死者是醉仙楼的账房先生，姓周。"李崇禀报道，"今早被发现死在家中，初步判断是中毒身亡。"

莫淮安掀开白布，一具面色青紫的尸体映入眼帘。死者双目圆睁，嘴角残留着白沫，手指紧紧抓着衣襟，显然死前极为痛苦。

"让开。"晏回忽然上前，蹲下身仔细检查尸体。他翻开死者的眼皮，又查看了口腔，最后目光落在死者指甲缝中的一些白色粉末上。

"是砒霜。"晏回肯定地说，"但死因不是这个。"

他示意侍卫将尸体翻过来，在后颈处发现了一个极细的针孔。针孔周围已经发黑，隐约能看到一个苍蝇形状的印记。

"这才是真正的死因。"晏回沉声道，"针上淬了剧毒，砒霜只是为了掩人耳目。"

莫淮安眼神一凛："青蝇……"

他环顾四周，发现这是一间极其简陋的屋子，除了一张床和一张桌子外，几乎没有任何家具。但在桌角不起眼的地方，他发现了一些白色粉末。

"这是……"他沾起一点粉末闻了闻，"玉版宣的碎屑。"

晏回也注意到了这些粉末："玉版宣价格不菲，一个醉仙楼的账房先生怎么用得起？"

莫淮安没有回答，目光在屋内扫视。忽然，他停在床脚一处松动的地砖前。青黛会意，上前撬开地砖，里面藏着一本账册。

账册上密密麻麻记录着一些奇怪的数字和符号，但在最后一页，画着一个清晰的苍蝇图案。

"带回去。"莫淮安将账册收起，目光落在晏回身上，"晏大夫可要一同回去？本宫还有些事要请教。"

回到都督府书房，莫淮安立即开始研究那本账册。

账册上的数字看似杂乱无章，但仔细看却能发现规律。每笔账目都标注着日期和数字，旁边还有一些特殊的符号。

"殿下可看出什么了？"晏回站在一旁，轻声问道。

莫淮安指着其中一页："这些数字，表面看是醉仙楼的流水，但实际上……"他取来朔州的军需记录对比，"每次有特殊数字出现的时候，军中都有一批物资出入。"

晏回仔细看了看，忽然道："这些符号，似乎是某种密码。"

他指着其中一个形似飞鸟的符号："这个符号在每次大风天前后都会出现。"

莫淮安眸光一闪："信鸽……"

他立即唤来青黛："去查查，每次出现这个符号的日子，是不是都有大风。"

青黛领命而去。晏回看着莫淮安专注的侧脸，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但很快又恢复如常。

"晏大夫似乎对这些很在行？"莫淮安忽然抬头。

晏回淡然一笑："行医之人，总要会看些药方符号。"

这时，青黛匆匆回来："殿下猜得不错，每次出现那个符号，确实都是大风天。而且……"她压低声音，"昨天也出现了这个符号。"

莫淮安立即起身："昨天是大风天，按照规律，今天应该会有信鸽往来。"

他看向晏回："晏大夫可愿陪本宫等一等？"

黄昏时分，朔州城再次刮起大风。

莫淮安与晏回站在都督府的阁楼上，这里可以俯瞰全城。几个暗卫已经埋伏在醉仙楼周围，只等信鸽出现。

"殿下觉得，今天会有什么发现？"晏回望着远处渐沉的落日，轻声问道。

莫淮安没有直接回答，反而问道："晏大夫觉得，一个账房先生为什么要记录这些？"

"或许是为了保命。"晏回淡淡道，"知道太多秘密的人，总要留些后手。"

正说着，一只信鸽从醉仙楼后院冲天而起，顶着狂风往北飞去。

"追。"莫淮安下令。

几个暗卫立即放出训练有素的猎鹰。然而就在猎鹰即将追上信鸽时，一支弩箭破空而来，精准地射中了信鸽。

"有人灭口！"青黛惊呼。

莫淮安眸光一冷："果然沉不住气了。"

他转身下楼："去醉仙楼。"

醉仙楼已经被官兵团团围住。掌柜战战兢兢地跪在地上，连连磕头。

"殿下明鉴，小的什么都不知道啊……"

莫淮安不理他，径直走向后院。信鸽的尸体就落在院中，腿上的竹筒已经不见了。

"搜。"

官兵们立即开始搜查。晏回却走到信鸽坠落的地方，仔细观察着地上的痕迹。

"殿下，"他忽然开口，"凶手是从那个方向离开的。"

他指着后院的一处矮墙。墙上有一个模糊的脚印，看样子是刚留下的。

莫淮安示意青黛带人追查，自己则留在原地。他的目光落在墙角的几株植物上，忽然蹲下身。

"这是什么？"

晏回上前查看："是相思子的幼苗。这种毒草喜阴，通常生长在背光处。"

莫淮安站起身，环顾四周。这个后院位置隐蔽，确实适合种植这些毒草。

"掌柜的，"他唤来已经吓得面无人色的掌柜，"这后院平时都是谁在打理？"

"是……是周账房……"掌柜颤声道，"他说喜欢种些花草……"

莫淮安与晏回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然。

就在这时，青黛带着一个黑衣人回来："殿下，人抓到了，但是……"

黑衣人嘴角流出黑血，已经气绝身亡。

"又是服毒自尽。"青黛低声道。

晏回上前检查尸体，在黑衣人怀中找到一块腰牌。腰牌上刻着一个"李"字。

"李？"莫淮安眸光微沉。

夜色渐深，都督府内灯火通明。

莫淮安坐在书房中，面前摆着那块刻着"李"字的腰牌。青黛侍立在一旁，神色凝重。

"殿下，这腰牌分明是在栽赃李都督。"

莫淮安把玩着腰牌，不置可否："有时候，太过明显的栽赃，反而值得深思。"

他唤来暗卫："李崇这两日有什么动静？"

"回殿下，李都督一切如常。倒是他手下的赵昆副将，最近行踪诡异。"

莫淮安挑眉："说下去。"

"赵昆昨日深夜去过一次城隍庙，在那里见了一个黑衣人。我们的人想要跟踪，却被甩掉了。"

"城隍庙……"莫淮安沉吟片刻，"晏回呢？"

"晏大夫回到医馆后就没有再出门。不过……"暗卫迟疑道，"我们的人在医馆附近发现了这个。"

暗卫呈上一枚玉佩。玉佩质地普通，但雕刻的纹样却很特别——那是一丛青竹，竹叶的排列方式暗合某种阵法。

莫淮安接过玉佩，指尖在竹纹上轻轻摩挲。这个图案，他再熟悉不过。当年那个人最喜欢画的就是青竹，还曾说竹如君子，正直不阿。

"继续盯着。"他将玉佩收起，"不要打草惊蛇。"

暗卫退下后，青黛忍不住开口："殿下，这个晏回实在太可疑了。要不要……"

"不必。"莫淮安走到窗前，望着院中在风中摇曳的竹影，"本宫倒要看看，他到底想做什么。"

子时过半，一道黑影悄无声息地潜入回春堂。

莫淮安亲自前来，想要查清晏回的底细。医馆内弥漫着淡淡的药香，各种药材分门别类摆放得整整齐齐。

他在药柜前停下，发现其中一个抽屉上刻着细小的竹纹，与那枚玉佩上的图案如出一辙。

打开抽屉，里面是一些罕见的药材，其中就有相思子的干果。除此之外，还有几本医书，书页上密密麻麻写满了批注。

莫淮安随手翻开一本，字迹清隽挺拔，与晏回开药方的字迹相同。但在书页的夹缝中，他发现了一些特殊的符号，与账册上的密码颇为相似。

"殿下深夜到访，可是身体不适？"

晏回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莫淮安转身，见他站在月光下，青衫微拂，神色平静。

"本宫来看看晏大夫这里，是否还缺些什么。"

晏回微微一笑："殿下费心了。在下这里什么都不缺。"

他的目光扫过被翻动的医书，却什么也没说，只是上前将书整理好。

"晏大夫似乎对毒物很有研究。"莫淮安意有所指。

"医毒本是一家。"晏回淡然道，"精通医理的人，自然也要懂些毒理。"

两人正说着，远处突然传来一声巨响。紧接着，火光冲天而起——正是都督府的方向。

莫淮安眸光一凛，立即转身离去。

晏回望着他远去的背影，轻轻叹了口气。他走到书案前，提笔在纸上写下几个字，而后将纸条塞进一个小竹筒。

窗外，一只信鸽悄无声息地落在窗棂上。

都督府的火很快被扑灭，所幸损失不大。纵火的人已经被擒，但同样服毒自尽了。

莫淮安站在被烧毁的书房前，面色阴沉。青黛快步走来，低声道：

"殿下，我们的人跟踪那只信鸽，发现它往北去了。"

"北边……"莫淮安沉吟道，"是时候会会这位'青蝇'了。"

他回到临时收拾出来的书房，晏回已经等在那里。

"殿下受惊了。"晏回递上一碗安神汤，"这是在下特制的汤药，可以压惊定神。"

莫淮安接过药碗，却不急着喝："晏大夫觉得，今夜这把火是何人所为？"

"在下不敢妄加猜测。"晏回垂眸，"不过纵火之人对都督府很是熟悉，应该不是外人。"

莫淮安注视着他："那晏大夫觉得，会是李都督吗？"

晏回抬起头，目光平静："殿下心中已有答案，何必再问在下？"

两人正说着，一个侍卫匆匆进来，在莫淮安耳边低语几句。莫淮安眸光微动，对晏回道：

"晏大夫先回去休息吧，本宫还有些事要处理。"

晏回行礼告退。待他离开后，莫淮安立即唤来青黛：

"准备一下，我们要演一场戏给'青蝇'看。"

夜深人静时，一道黑影悄无声息地潜入都督府的书房，在废墟中翻找着什么。就在他找到半本烧焦的账册时，四周突然亮起火光。

"等你很久了。"莫淮安从暗处走出，玄色狐裘在火光中格外醒目。

黑衣人猛地转身，露出一张熟悉的脸——正是赵昆。

"赵副将，没想到是你。"莫淮安淡淡道。

赵昆冷笑一声："殿下以为抓到我了？可惜……"

他话音未落，突然暴起发难，数枚飞镖直射莫淮安面门。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道青影闪过，银针破空，精准地击落了所有飞镖。

晏回持剑护在莫淮安身前，青衫在夜风中猎猎作响。

"晏大夫好身手。"莫淮安意味深长地说。

晏回没有回头，目光紧盯着赵昆："殿下小心，他还有后手。"

赵昆见状，突然大笑："好一出英雄救美！可惜……"

他猛地咬破口中的毒囊，却在最后一刻被晏回制住。银针封穴，赵昆顿时动弹不得。

"想死？"晏回淡淡道，"没那么容易。"

莫淮安走上前，凝视着晏回的背影。月光下，这个身影与记忆中那个总是护在他身前的人渐渐重合。

但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对赶来的侍卫下令：

"带下去，严加看管。"

待众人离去后，莫淮安才转向晏回：

"今夜多谢晏大夫相助。"

晏回收起银针，神色如常："举手之劳。"

两人站在满地狼藉的庭院中，月光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莫淮安静静地看着眼前这个神秘的男人，忽然开口道：

"晏大夫可知道，为何本宫一定要查清'青蝇'的身份？"

晏回抬眸："愿闻其详。"

"因为十二年前，也有人用同样的手法，害死了本宫最重要的人。"

晏回的指尖几不可察地颤了颤。

莫淮安将他的反应尽收眼底，却只是淡淡道："夜已深，晏大夫请回吧。"

望着晏回离去的身影，莫淮安的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

这场博弈，才刚刚开始。而他相信，真相很快就会水落石出。

加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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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蛛丝马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