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落沁婷 第12章 第 12 章

舞台灯光骤然暗下，只剩下两束追光分别打在周沁婷和莫雪身上。节目组临时更换的最终环节在大屏上亮起：【终极对决：评审即兴创作，由学员投票决胜负】。

“看来我们的评委老师们要动真格的了，”主持人声音发颤，“获胜方将获得下期节目的优先选曲权。”

周沁婷的指尖悬在琴键上方——这是她第一次模仿莫雪的习惯动作。

她看着对面那人瞳孔微微放大，嘴角勾起一个几不可见的弧度。

她忍了这么久，也该让莫雪心中一乱了。

“周老师先请。”

莫雪做了个“请”的手势，腕间的手表银链在灯光下晃出一道冷光。

第一个音符落下时，周沁婷选择了《骤雨》的初版——那首她们从未真正完成的作品。她的左手在低音区重重砸下和弦，右手却弹出轻盈的旋律。

莫雪的回应来得又快又狠。她直接跨了八度，将周沁婷的破碎旋律重新编织。

最惹周沁婷生气的是，她又在第三小节故意加重音，完美复刻周沁婷生气时的演奏习惯。

“学我？”

周沁婷眉一横，突然改变节奏弹起新专辑里改版的《海岸线》。

这是她从未公开过的改编，连demo都没放出来过。

她死死盯着莫雪的眼睛，看着那双琥珀色瞳孔里闪过一丝讶异。

“周老师，这段要求是双人钢琴......”

周沁婷充耳不闻。

她的手指在琴键上越弹越快，仿佛要把这五年的不甘全倾注进去。

汗水顺着她的下颌线滑落，在锁骨处汇成一小片水洼。

莫雪突然起身，在众目睽睽之下走到周沁婷的钢琴前。她俯身在周沁婷耳边说了什么。

导播手忙脚乱调大收声设备，却只录到周沁婷突然变调的琴声。

琴声停下了。

“你...”周沁婷的指尖悬在半空。

“别以为只有你有未公开的改编，”莫雪的气息烫得她耳尖发麻，“日记第57页的旋律，我填完了。”

莫雪已经回到自己琴前，弹出一段全新的旋律。

周沁婷的脸色瞬间变了——这是她写在那本被莫雪带走的日记里的曲谱，连名字都没来得及取。

“作弊。”

周沁婷用口型说。

她大口喘气，想起记在日记里那些琐碎日常。

淋雨后共用的毛巾，深夜便利店的热饮，还有莫雪睡着时无意识蹭她颈窝的习惯......每一个片段都那么令她难忘。

莫雪挑眉，突然加快节奏。

她的手指在黑白琴键上翻飞，将那段旋律发展成完整的乐章。

全场死寂三秒，随即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

周沁婷看着大屏幕上特写的莫雪侧脸。

才气横溢，带着笑，脸上是掩盖不住的自傲，眼中仿佛含着星光。

她优秀得一如当年。

优秀得那般令人无可奈何。

“投票开始！”

主持人的声音惊醒了周沁婷。

当票数显示平局时，周沁婷和莫雪同时转头看向对方。

追光下，莫雪的眼角有细碎的光在闪，不知是汗还是别的什么。

“加赛一轮。”导演擦着汗提议，“两位老师意下如何？”

莫雪看向周沁婷，眨眨眼，是她熟悉的举动。

七年前每次即兴演出前，莫雪都会这样看她。

意思是你决定就好。

“《未完成》。”

周沁婷突然说。

“我们来比谁唱的更好。”

【这是什么歌，是小周同学的歌吗？我没有听说过啊。】

【前面的，你不是一个人，我也没听过。】

【前面的，你不是个人。】

莫雪的睫毛颤了颤。

这是她们给初版《骤雨》取的别名，因为总也写不完最后一段。

“我认输。”莫雪对着话筒说，“可以吗？”

【卧槽莫影后第一次认输！！】

【这什么情况？？】

【这首歌有什么秘密吗？】

全场灯光大亮时，周沁婷发现自己的手正紧紧攥着话筒。而莫雪已经走向学员席，背影挺拔如五年前离开时那样。

自己终于胜过她一回。

可这是自己想要的胜利吗？

录制结束，#周沁婷莫雪钢琴Battle#直接爆上热搜第一。

视频片段里，两人指尖交锋的每一个细节都被放大——

弹幕已经疯了：

【这俩绝对谈过！！】

【莫雪怎么知道周沁婷生气时会加重第三拍？？】

【不如说这两人怎么能这么合拍。】

【她们以前不是大学同学和室友吗？】

李文芬冲进休息室时，周沁婷正对着镜子补口红。

“小周，你俩即兴片段被剪辑成成片的预告了！”

她举着平板，#周沁婷莫雪#已经爆上热搜第三。

赞助商广告正在侧屏播放——莫雪代言的薄荷糖与周沁婷代言的熏香先后出现。

弹幕立刻刷起：【连金主爸爸都在磕！！】

敲门声礼貌响起。

“请进。”

李文芬放下平板。

门被推开时立刻带进一阵雪松香，周沁婷头也不抬地继续补妆。

莫雪走过，倚在化妆台边，指尖转着车钥匙，金属碰撞声在狭小空间里格外清晰。

“246。”

莫雪突然说。

“什么？”

周沁婷手上动作顿了顿。

莫雪替她拿起桌上的空水瓶，把瓶子精准投进垃圾桶。

“246通电话。”

周沁婷的睫毛颤了颤。她记得每个深夜拨出的无人接听的电话，记得自己撕碎莫雪留下的本子，记得扔进垃圾桶又捡回来的礼物。

那些数字像刀子刻在骨头上，稍一碰就鲜血淋漓。

李文芬看情况不对，溜出门，反锁，只留她们在这休息室内。

却悄悄贴在门口，专注偷听。

“难为莫老师记这么清楚，”她皮笑肉不笑，“怎么？现在要一个一个打回来？”

莫雪从风衣口袋掏出个盒子。

“从今天开始还。”

周沁婷盯着那个盒子。

“莫老师这是赔罪？”

“是赌注，”莫雪把盒子放在化妆台上，“恋综录制前的每一天，我都会打给你一通电话。如果到最后你还是不想见我......”

“我就不用去恋综了？”

周沁婷挑眉。

“不。”莫雪俯身，呼吸扫过她耳廓，“我就继续降薪，降到你公司一定把你绑到拍摄地为止。”

化妆间的空调突然停止运转，周沁婷能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

莫雪的睫毛在顶灯下投出细密阴影，和若干年前她们第一次接吻时一模一样。

“凭什么觉得我会答应？”

“凭这些。”

莫雪从另一个口袋掏出沓泛黄的纸页——是以往被周沁婷撕碎又扔掉的曲谱残片，每一张都精心粘好，有一张边角还留着当年的咖啡渍。

《未完成》的最后一段谱子静静躺在最上面，墨迹新鲜得像是昨天刚写。

“你...”

你是哪里来的变态吗？

周沁婷准备问出声，却被莫雪打断了。

“我写完它用了五年。”莫雪把谱子推到她面前，“现在，要不要听听看我写的版本？”

“听？有什么好听的，你的事，你的话，你的谱子我已经听得够多了——而现在，我害怕你对我的肢体接触，听明白了吗？”

周沁婷的呼吸急促，胸口剧烈起伏。

“怕我？七年前你喝醉扒我衣服时...”

“闭嘴！”

周沁婷抄起所剩无几的矿泉水瓶砸过去。

莫雪偏头躲开，瓶盖擦过她耳尖，在墙面溅出一片水花。

“演够了吗？”她复而将糖盒举起，却没扔，只是将糖盒捏得变形，“五年前玩失踪，现在回来装深...”

话没说完就被莫雪拥起，抵在化妆镜上。

莫雪的膝盖卡进她双腿之间，带着不容反抗的力度。

腰间的手上抬，冰凉的指尖捏住她下巴，下一秒薄荷糖的凉意就侵入莫雪唇齿。这个吻充满惩罚意味，周沁婷的后脑勺枕着莫雪的手撞在镜面，指节硌得生疼。

她动弹不得。

莫雪的舌尖探进去作乱。

“唔...”

她抬腿要踹，却被莫雪预判般卡住脚踝。

丝袜相磨，唇舌交缠。

周沁婷尝到血腥味，不知道是谁咬破了谁的嘴唇。

其实她能躲开的。

但当那人身上蕴满的雪松香向她扑来的那一刻，她看着那张曾令她朝思暮想的面庞，情难自已的愣住，甚至想环住她的腰。

一如昔日。

糖盒掉落在地上，发出响声。

莫雪松开她，拇指重重擦过她红肿的唇瓣。

抹掉一缕银丝。

这冰冷触感令她一下回神。

对面镜子里映出她凌乱的发丝和晕开的口红，像幅被暴力涂抹的油画。

而莫雪只是慢条斯理地舔掉唇上的血珠，眼神专注得可怕。

五年。

她怎么能?

怎么能这般肆无忌惮?

许多情绪一下子涌上心头。

“啪——”

清脆的耳光声在化妆间炸响。

莫雪偏着头，左脸迅速浮现指痕。周沁婷的手心火辣辣地疼，却比不上胸口撕裂般的痛楚。

“你疯了？”

莫雪的脸偏在阴影里，嘴角渗出一道血线。

她看着莫雪缓缓转回来的脸，那人琥珀色的瞳孔在顶灯下收缩成针尖大小，却平静得可怕。

化妆镜的冷光劈开两人之间的空气，周沁婷的喘息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她看着莫雪缓慢地转过头，那人喉结滚动了一下，却什么也没说。

睫毛在眼下投出细密的阴影。

这动作太熟悉了，七年前她们吵架时，莫雪总是这样压抑着情绪。

“......滚出去，我不想再见到你。”

周沁婷听见自己的声音在抖。

声音比想象中嘶哑。

周沁婷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喉咙，那里仿佛还残留着莫雪指尖的温度——就在刚才，那人捏着她下巴吻上来时，拇指曾轻轻摩挲她的喉结。

莫雪没动。

她抬手蹭掉嘴角的血迹，指尖染红了一片，忽然轻笑一声。

“你刚才咬我的时候，和二十一岁那次一模一样，”她向前半步，高跟碾过地上散落的乐谱残片，”那时候你说要在我锁骨上留牙印，结果——”

“闭嘴！”

莫雪连眼睛都没眨，反而逼近到呼吸相闻的距离：“怕听？还是怕承认你还记得？”

雪松香混着血腥味扑面而来。

周沁婷的背脊抵住冰凉的镜面，手指死死抠着梳妆台边缘。

莫雪的目光落在她颈侧露出的血管上，像猎食者评估着致命处。

这眼神她太熟悉了。

她记得太清楚了。

那天练习室的空调坏了，盛夏的热浪把空气煮成粘稠的糖浆。

莫雪的白衬衫被汗浸透，布料黏在蝴蝶骨上，随着呼吸起伏像要振翅而飞。她没忍住抱上莫雪，牙齿轻轻磨了磨她的耳垂。

琴键被撞出杂音，她的后背硌在谱架上，不管她怎么喊停，莫雪都不愿停下，情至深处时发狠咬上莫雪的锁骨，尝到的是咸涩的汗水和颤抖的肌肤。

结果最后是她先哭出来，而莫雪用指尖点去她眼角的泪，说。

“小疯子”。

而如今，镜中的倒影突然扭曲。周沁婷看着现在的莫雪——同样的琥珀色瞳孔，同样的天生向下的覆舟唇。

莫雪成了小骗子。

爱与不爱之间，其实离得不是太远。

悲伤从旧事而来。

水滴却不知从何而来。

它们绕过周沁婷的脸颊，落在莫雪手背上，烫得那人指尖一颤。

多么讽刺，莫雪曾经最见不得她掉一滴泪，此刻她们呼吸间全是血腥味，像两头撕咬得遍体鳞伤的兽。

“你...”

莫雪的喉结在冷光下滚动，沾着血渍的指尖悬停在周沁婷脸颊前。

这个犹疑的姿势陌生得令人心慌——记忆里的莫雪向来是果决的，强势的，连初吻都要扣着她的后颈不许逃，薄荷糖的凉意混着雪松香在唇齿间攻城略地。

而这两天，莫雪已经犹豫了太多次。

周沁婷猛地别过脸。镜子里映出她晕开的眼线和红肿的唇，狼狈得可笑。

她抬手要擦，手腕却被莫雪握住。

熟悉的体温透过相贴的皮肤传来，烫得她心脏骤缩。

“算我求你了，莫雪，”她强忍着濒临崩溃的情绪，努力维持声音平稳，“你走吧。”

钳制突然松开。

莫雪偏过头，发丝扫过周沁婷的脸颊，像最后的告别。

她头也不回走到门口，拧了两下门把手却没拧开，回过神来的李文芬连忙打开门锁，莫雪撞开门外一众偷听的人，一个踉跄，快步远去。

狼狈得好似她才是那个求人离开的。

化妆间的门被狠狠甩上，震得天花板簌簌落下一层浮灰。

所有人面面相觑，倒也不敢把头伸进去看看周沁婷。

周沁婷将额头抵在冰冷的镜面上，恍惚看见几年前喝醉的自己站在雨里，红着眼眶对远处的空地喊：“莫雪，你走了就别回来！”

而今那人真的回来了，带着对她不加掩饰的**和无数个未解之谜。

周沁婷的眼泪终于砸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