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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烬折春刀 第74章 杜鹃泣血

作者:衔吞物工 分类:其他类型 更新时间:2025-10-20 18:41:35 来源:文学城

谢咫骑马闯进了江府,鲜红的纸灯笼从门楣上掉落,马溅血红。

长剑钉在门柱上,所有的家丁一声不敢吭,都绕道而行。

直到江执缓缓从内厅里走出来。

短短一月的光景,他失去了二子一妻,并得知了骨肉相残的噩耗,巨大的打击已经叫他有些承担不住了。

江念疯癫后,他时常要喂她才肯吃饭。

他垂老而神丧,静静走到前厅,被江念打掉而洒了一身的饭粥已干涸而污赃,谢咫一眼便看到了他腰间的那只竹兽。

说不上是讽刺还是什么心情,谢咫咬住了后牙。

江执看着面前的谢咫,冰霜眉间雪,皑皑山上松。

可凌厉的眉目间总有一股杀意。

江执轻松笑了笑:“你是新帝派来杀我的么?”

他张了张手:“随意吧。”

后院传来江念凄哀的哭声,声长如钟,如稚童一般。

“为何而死?”谢咫冷冷问他。

他一抿唇,冷笑:“我知道,为政治抱负而死。”

“老师一生磊落干净,即使最后死在自己一手扶持上位的新帝手中,毅然甘心。”

江执直直看着他。

却见他伸出胳膊指着后院,盯着他问:“那你留下的女儿怎么办?”

江执心中升起悲凉,他声沉而哑,但带着就义从容,微微一笑:“既然是我的血肉。行此地步,可随我而去,我下辈子,再还给她。”

他说着,拿出腰间那小小的竹编兽,低头看着:“也算是,与她哥哥姐姐和弟弟、团聚了。”

谢咫忍无可忍,终于笑出声来:“老师,你何其薄血冷情啊。”

江执终于听出他语气的不对劲,他眯起眼略带迷惑地看向他。

谢咫取出了那张纸,他没有急着递给江执。

而是缓缓打开,纸张中间那只胖蝴蝶,被血迹斑驳浸染,可怜的抖擞着。

江婵,为了这么一个人,值得么?

江执缓缓看向他手中的纸,透过光,只能看见上面的血斑。

他终于忍不住向前去,在看清的一瞬他猛地夺了过去。

“你、你从哪得来的。”江执死死盯着纸面上仅有的墨色。

他拽住了谢咫的一只袖子:“是谁画了这个?”

江执自顾自问,又摇头:“不可能,不可能。”

‘咚、咚、咚’的声音传进屋中,谢咫抿着嘴,一只手攥在剑把上。

文登鼓,凡有冤,可传京中任意角落,直达天子。

是谁人在敲天子之鼓。

江执像是突然意识到什么,眼前骤然冒出一张面孔。他往后踉跄了一大步,面色巨变,他扶着桌子一角勉强站稳,目光却始终不肯离开那张纸一刻。

心跳如雷,额角剧动,他眼花意乱,想要开口,先‘哇’一声吐出一口血。

“其实老师早有怀疑吧,那张相似的面孔。”谢咫冷笑。

所以那天帝后大婚,江婵以刀逼帝,现场混沌不堪,江执明明已被救携,在被掩护躲避时却仍不顾阻拦掀开帘子向台上望去。

甚至在台上验旨时,提着性命,犹豫不决。

犹豫的那一瞬,他到底在想什么。

“我为她不值。”谢咫道,“可倘若现在你不去,她就会冻毙在风雪中,被世人唾骂。”

他低声:“我不许,所以你一定要去。”

-

江婵不知自己敲了多久的鼓,她的双手握在鼓锤上挥动肩膀向前敲去,一下又一下。

双脚淹没在风雪中,已冻而无知觉。

她恍然不知,只麻木敲击着。

咚-咚-咚-

风抚慰过她素白的衣襟,秀发缠丝,发带飞舞,人群围绕着她,街上的百姓围成圈静悄悄看着她,所有人都被壮烈的鼓声震撼,噤声肃穆。

天子鼓不能轻易敲响,申冤结了,要人以命相抵。

世人往往向往现实的温暖,已经许久不曾有人主动招惹这样的杀身之祸。

除非有大冤,除非人世间已无牵挂。

“我认识她,罪人之妻!弑君同伙。”

这句话如火种点燃了人群,安静的人群瞬时间暴动起来,议论纷纷像一片又一片厚重的雪花,落在她的身上。

那些指责的话,恶毒的咒骂,如锋利的刀片,再次向她伤去。

鼓声停了一下,她的身形踉跄了一下。

可随即,她没有理会,又继续向鼓面上敲击去。

“姑姑!”颜官和湘官冲破人群跑出去,湘官把厚裘披在她身上,心疼地掉下眼泪。

颜官抽涕:“姑姑,颜官来替你敲好不好。姑姑,颜官好疼,你不要敲了好不好。”

“不要管我,不要叫我连累你们。”江婵的话沙哑而轻。

颜官崩溃道:“姑姑我们不怕连累,我们心甘情愿。姑姑啊。”

湘官握住她的手臂:“姑姑,留些力气一会呈于天子面前,我们一定替你把鼓声敲下去。”

江婵的动作一顿,或许她再也支撑不下去了。

湘官从她手里接过鼓锤,继续大力敲下去。

江婵身躯一软向下倒下去,颜官接住她。

讨伐的声音越来越大,如油刀上滚过。

阿生咬了刘喜的手一下,趁他吃痛放手赶紧跑到江婵身边。

江婵跪在雪地里,已没了力气。

阿生挡在她身前,小小的孩子作出护佑的动作冲着那些是非不分的大人:“才不是!才不是!姐姐是世界上最好的人,她才不会杀人!也不是你们口中的样子,你们都胡说八道。”

小小的声音如投湖之石,轻飘飘沉甸甸落入湖底失去声响,淹没在人海里。

刘喜见状,一咬牙冲上前:“江娘子从未同流合污,她为还案件清白要求严查,从未姑息。你们,你们不能这样……”

这句话四面八方传响而去。

胡青云带着厚披衣,终于闭了闭眼从人群里站出来,同时站出来的还有那天被江婵救下的女子。

被她救过的人越来越多突破金甲卫的包围走到她身边,缩小的人肉墙为她撑起一道天然的屏障,将那些寒言冷语阻隔在外。

卖枣的商贩终于认出她来,她惊喜又痛心:“这是为我讨还公道的贵人啊,一个这么好的人怎么能被你们说成十恶不赦呢,大家肯定误会了。”

“那天大家不都看到了吗,在街上是姑娘为我讨还公道的呀。”她的话引起不少人的注意,可悉悉索索中大家不约而同选择了沉默。

紧闭着嘴面露不忍地沉默在人群里,看着声讨的浪声一阵一阵将她淹没。

连同落在她身上的雪花,都仿佛是有罪的。

谢咫将江执带来时,面对的正是这个场景。

江执踉跄地从马车上摔下来,他顾不上疼,神情狼狈,麻木在推搡的人群里挤来挤去,拨开那些愤怒地神声音,眼神紧紧盯在雪地里跪着的那道身影上。

他忽然想起,前几天他在马车上见到的,那个背影。

这是他的女儿,朝思夜想的女儿。

他定在原地,屏蔽掉身边所有的声音,看着她跪在风雪中,好似看见她新出生的那个夏天。

树上蝉声缭绕,没完没了,晓晓已经生了整整两个时辰,她叫的他腿肚子都软了,心里恨,想着要是儿子抱出来就能踹他两脚,好解气。

可偏偏接生婆抱出来的是一个乖乖巧巧哭着,软软糯糯的小女儿,包着晓晓亲手缝的小包被,粉白粉白的拳头嘬在嘴里。

他接过来时,阿蝉还没有名字,那是父女两人第一次见面。

他说叫阿蝉吧,蝉鸣里声嘶力竭的夏天会带她无数次重生的。

后来那个孩子一天天长大,叫出第一声爹爹,从抱着、趴着、爬着到有一天突然扶着他亲手做的竹竿站了起来,迈出了第一步。

他那时候沉浸在喜悦里却又陷入到无尽的恐惧当中,他想年华如流水逝去,阿蝉很快就要长成大姑娘,那时候她便如村乡中的姑娘们一样草草嫁人一生吗?他不要,他要她一生富足安乐,要她尊贵无比。

要她一生平安。

平安。

最后两个字像被打碎的镜子,骤然唤醒了他,他不可思议看着就在面前的女儿,就在这时,江婵看着地上那双熟悉的靴子也缓缓抬起头。

两人对视,江执看到了浓浓的恨意,像夜晚化不开的墨,冷冷的凝固着。

他喉间的那两个字,无论如何吐不出口。

金甲卫分列两队匆匆跑过来,当头者高呼一声:“陛下驾到,万民避让。”

所有的声音渐渐静归于无,众人下摆见礼,被周宴挥手呼起。

周宴坐在马上,打量着风雪中这凝固的一幕,目光在形容狼狈的江执和脊背挺直跪于雪中的江婵之间逡巡片刻,忽叹息一口,声音清越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江婵,你在此鸣鼓,所为何事,要状告何人?”

江婵的目光,如冰锥般刺向几步之遥的江执。江执身体微不可察地晃了一下,却仍一动不动地盯着她,那双曾经盛满慈爱与野望的眼眸里,此刻翻涌着复杂厚重到令人窒息的情绪,像一本写满了背叛、悔恨与不可挽回的旧书。

江婵深深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压下喉头的哽咽与翻涌的血气,她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风雪,叩击在每一个人的耳膜上,带着玉石俱焚的决绝:“臣女江婵,泣血叩告陛下!臣女所告之人,正是当朝宰相——江执!”

她抬手指向江执,指尖因用力而微微颤抖,声音陡然拔高,字字泣血:

“臣女状告江执,为谋尚主之荣、攀附权贵,于十数年前高中状元之时,忘恩负义,背弃糟糠!与胡妳勾结,构陷发妻卢氏与幼女,不忠不孝,犯下滔天罪责!更丧尽天良,指使贼人纵火行凶,意欲将臣女母女二人活活烧死,焚尸灭迹!苍天有眼,臣女与母侥幸得脱,捡回性命。”

“臣女再告江执,停妻再娶,欺君罔上!发妻尸骨未寒,冤魂未散,他便急不可待迎娶胡妳,另筑爱巢,生儿育女,享尽荣华!十数年来,对发妻之冤、幼女之殇,不闻不问,视若寇仇!其心之毒,其行可诛!”

“陛下!”江婵重重叩首于冰冷的雪地之上,额间瞬间染上刺目的红痕,“江执所为,灭绝人伦,罔顾天道!弑妻杀女,罪不容诛!停妻另娶,欺君罔上!恳请陛下,明镜高悬,为臣女生母、为臣女这十数年漂泊流离、隐姓埋名,伸张正义,洗雪沉冤!伏乞陛下,严惩国贼,以正国法,以慰亡魂!”

江婵字字泣血,控诉如惊雷炸响在风雪弥漫的街上,张灯结彩的红灯笼像凝固的血,落在她身上,承载不起这沉痛的一声。

“恳请陛下,明镜高悬,严惩国贼,以正国法,以慰亡魂!”

她最后的尾音带着破碎的呜咽,重重叩首在雪地,额上那片刺目的红痕在苍白肌肤和素白积雪的映衬下,显得惊心动魄。

死寂。

方才还议论纷纷、群情激愤的民众,此刻仿佛被无形的巨手扼住了喉咙。所有的嘈杂、所有的猜测、所有的愤怒,都被江婵的控诉粉碎。

错愕、难以置信、惊世骇俗,那熊熊燃烧的大火,随着她的泣音将每个人都拽进了那场意图焚尸灭迹的薄情当中。

他们看着雪地里那个单薄孤苦,因巨大悲痛而佝偻着的身影,眼神从最初的谩骂,变成了深深的震骇与茫然。

尤其是颜官之流,她们呆站在江婵身后,听着江婵的控告,都不可避免红了眼眶。原来这就是姑姑一直以来保守的秘密,即便是娘娘问了那么多次,从未说过的秘密。

这样沉甸甸的往事,这么多年居然一直压在她心里。

颜官拦着阿生蜷起来的拳头,面色不善地落在江执身上。

江执的反应却与众人截然不同。

当江婵控诉到“臣女与母侥幸得脱,捡回性命”时,他浑浊麻木的眼中骤然爆发出一种近乎狂喜的、失而复得的巨大冲击。

“晓晓……晓晓还活着?!” 他失声,声音嘶哑破碎,踉跄着向前扑了一步,急切地盯着江婵,“阿蝉!你阿娘……你阿娘……她在哪里。”

然而,江婵缓缓抬起的脸,彻底浇灭了他眼中刚刚燃起的光。

那张脸上没有重逢的喜悦,只有更深的、被绝望浸透的恨意和刻骨的悲痛。风雪落在她长长的睫毛上,凝成细小的冰晶,却遮不住那眼底汹涌的泪光。

“在哪里?”江婵的声音轻得如同叹息,却又冷得刺骨,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中碾磨而出,“就在方才,死在我的怀里。”

她顿了顿,巨大的悲痛让她几乎窒息,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仿佛下一秒就要在风雪中碎裂。

“她临死前……”江婵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泣血的控诉和无法言喻的嘲讽,“还喊着你的名字。临到死,都在念着你这负心薄幸、害她一生、夺她性命的仇人的名字。”

江婵凄惨地笑笑,她看着就近在咫尺的阿爹,从前、曾经,她刚到京城时也幻想过,幻想过阿爹有一天会与她重逢,会认出她来,会后悔所作所为。

“阿爹,”她的声音很轻很轻,像一片雪花静飘飘落下来,落在每个人耳边,“阿娘亲手写下的状子里没有你的名字。这么多年,我都以为忘记你、放下你了,怎么临到此时,你还是不肯放过我们。”

“轰——!”

江执如遭五雷轰顶!他踉跄着向前几步,面若金纸,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最终“噗通”一声,重重跪倒在冰冷的雪地上,如同被抽去了所有筋骨。

他双手深深插入积雪中,头颅深埋,肩膀剧烈耸动,牢牢盯着还对自己笑着的女儿。

宛若凌迟,他无法面对,无法承受。

周宴高踞马上,将这一切尽收眼底。他深邃的目光在崩溃的江执和悲痛欲绝、却强撑着脊梁的江婵之间缓缓扫过,最终沉沉落在江婵身上。

他眼中闪过一丝复杂难言的心疼,那是对一个女子背负如此深仇大恨、经历如此惨痛人生的不忍。他轻轻叹息一声,那叹息在寂静的雪夜里格外清晰。

“江婵,”周宴的声音低沉而凝重,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劝诫,“你可知,本朝以孝治天下?‘子告父’,无论缘由,依《大诰》,皆属十恶不赦之大不孝重罪。一经查实,告者需受‘剔骨之刑’。”

他顿了顿:“此刑酷烈,九死一生。你可想清楚了?为告生父,甘愿承受此刑?”

“剔骨之刑”四字一出,本就寂静的人群更是倒吸一口冷气,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看向江婵的目光,从震骇错愕,又多了一层深深的恐惧和怜悯。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立于江婵身后的谢咫再也无法抑制内心的翻涌。

听到“剔骨之刑”时,谢咫的心脏仿佛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痛得他几乎无法呼吸。

这么多年,她背负着父弃母离的伤心负重前行。

笑起来开玩笑说阴女业火可供官养财时忍受的背叛。

在冰冷的雪躺在一片孤独的坟前留下的眼泪和思念。

那道深深的疤痕,将她撕扯成极端的两半,活到如今,如何不易。

看着风雪中那个单薄却倔强挺立的身影,看着她额上刺目的血迹和眼中破碎却不肯熄灭的恨火,排山倒海,几乎要将他淹没。

他当即跪下:

“臣质疑,为孝之道乃是父慈子爱,江相公在江娘子六岁时便已离开,多年更是残忍相加、乃至不惜对亲生骨肉痛下杀手,有此父是江娘子不幸,有次相公是天下不幸,江娘子冒着巨大的风险讲出来,乃是为公执法,公允公正,清白无私,当嘉赏。”

谢咫话音刚落,周宴头上汩汩跳动。

林会储紧随其后:“臣附议,江娘子冰雪公允,为天下行端立正,当嘉赏。”

李延反应过来,他跪下,沉声:“臣附议。”

人群里窃窃私语,忽有人高声:“可她即便身世可怜也改变不了有罪的事实,她杀父弑君,罪乃大之恶极。”

谢咫“当嘉赏”的谏言与林会储、李延的“附议”余音尚在,人群中那句“杀父弑君,罪乃大之恶极”的指控,如同投入冰湖的石子,激起的涟漪却带着寒意。

周宴端坐马上,目光沉静,越过群情,最终定格在雪中跪伏的江执身上,静待其言。

江执缓缓抬起头,脸上泪痕与雪水泥泞交织,眼神却如古井无波,之前的崩溃与癫狂仿佛被强行压下,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冰冷的清醒。他艰难地调整了跪姿,面向御马,背脊虽因伤痛微佝,却显出一种历经风霜的沉稳。

“陛下。”

声音不高,却异常平稳清晰,字字如珠落玉盘,穿透风雪,瞬间压下了所有嘈杂。

“臣,江执,伏乞认罪。” 语调平缓,无波无澜,仿佛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公事,“构陷发妻卢氏、意图纵火杀女之罪,臣认。停妻再娶、欺瞒君上之罪,臣亦认。臣罪孽深重,依律当诛,百死难辞其咎。”

人群再次死寂。

他话锋一转,目光沉静地投向周宴,语气依旧是不疾不徐的陈述:

“然,臣所认之罪,止于臣身。臣女江婵,于此诸事,实属无辜,更无半分罪愆可言。”

“坊间所传‘罪人之妻’一说,实为虚妄。查三皇子案发之时,江婵未受婚书,未纳聘礼,更无‘皇子妃’之名实。彼时境况,三皇子之罪戾滔天,非其所能预知,亦非其所能左右。”

江执略作停顿,呼吸平稳,继续道:

“及至案发,三皇子府邸被围,三皇子下狱,先太后病危,人心惶惶,皆图自保。唯江婵,虽身处嫌疑之地,却虑及私情或碍国法。彼时,曾亲笔致书于主办此案之谢大人。” 他目光转向谢咫,无悲无喜,“书中明言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国法昭昭,当一视同仁。请大人秉公执法,勿以婵故,稍存犹疑。其心昭昭,唯在公正二字。此信可证,其行止光明,未因私废公,未失公允分毫。”

登闻鼓前落针可闻。谢咫紧抿双唇。

江执从袖口取出了方才谢咫交给他的那封信,呈在天地与天子之间。他微微吸了口气,声音依旧平稳有力:

“再言先帝遗旨。先帝弥留之际,遗旨错付于江婵之手。彼时情势,危如累卵。三皇子党羽环伺,权柄诱人。若江婵存半分私念,或求自保,或图富贵,则隐匿遗旨,甚或献予三皇子,皆可立致荣华,保全身家性命于乱局之中。以其当时虚名,若拥戴三皇子,可谓顺理成章,易如反掌。”

他目光直视周宴,语速依旧不紧不慢,却字字千钧:

“然,其未行此利己之事。盖因深知三皇子暴虐,若其践祚,必致生灵涂炭,社稷倾危。故,江婵此女,忍自身危惧,抗灭口之险,殚精竭虑,终将关乎国本之遗旨,亲手呈递于皇长子殿下——即陛下御前。”

“陛下,” 江执沉静叩首,额头触于冰冷雪地,“其献玺正位,非为私利,乃为天下苍生免遭涂炭,为江山社稷得承明主。此心此志,皎如日月,朗朗乾坤,实可共鉴。”

他抬起头,额上沾了雪泥,目光沉静如水,却带着一种磐石般的坚定:

“陛下明鉴。江婵此人,忍辱于前,持正于中,献玺于后。其行端,其志洁,其功伟。今日击鼓鸣冤,所诉者,乃为其母卢氏十数年沉冤,亦为其自身漂泊之苦楚,求一清白公道。”

“臣罪孽深重,甘受国法极刑,万死不辞。唯恳请陛下,” 江执的声音终于有了一丝极其克制的波动,却迅速归于平缓,“念其母冤屈之深,念其身世之苦,更念其于社稷传承之功勋卓著……赦免其‘子告父’之刑责。臣愿一身承担所有罪罚,以为微薄之赎。伏愿陛下,圣心垂怜。”

江执言毕,再次深深叩首,姿态恭谨,再无多言。人群里先前的质疑声早已消散,百姓们面露复杂,震撼于这冷静叙述下的惊天事实。

周宴端坐马上,沉默良久。他深邃的目光扫过叩首的江执,扫过风雪中脊梁挺直的江婵,扫过神情紧绷的谢咫,最终掠过万民。

风雪呼啸,龙袍翻飞。

终于,帝王的声音响起,沉稳而威严,不容置疑:

“江执所供认诸罪,证据确凿,骇人听闻,罪不容诛。着即革去江执一切职衔,褫夺功名,打入刑司,由三司严审其过往罪孽,依律从重论处。”

他目光转向江婵,那审视中已带上了最终的裁决:

“至于江婵…”

万众屏息。

“其母卢氏之冤,惨绝人寰,朕心甚悯。其自身所受流离之苦,亦令人唏嘘。其于三皇子一案,力促公正,其行可彰。其于社稷传承之际,心怀天下,献玺正位,其功至伟。此心此志,清白无私,功在社稷,朕已了然。”

周宴的声音带着帝王的决断,响彻广场:

“本朝固以孝治天下,然《孝经》有云:‘父慈则子孝。’ 若父行不端,戕害至亲,灭绝人伦,则强求子女以孝悌相待,非但不合人情,更悖逆天理。江婵今日之举,虽涉‘告父’,然情有可悯,功勋卓著,实为洗雪沉冤,求存公理。”

“朕,体察天心,抚育万民。今鉴江婵之沉冤,嘉其之忠义,悯其之痛楚。特旨如下:”

“江婵‘子告父’之罪,因情可悯,功勋卓著,特予赦免。”

“其母卢氏,贞烈蒙冤,追封一品贞懿夫人。其女江婵,承母遗志,忠义可风,赐黄金千两,良田五百顷,京中府邸一座,以彰其德,以慰其心。”

“陛下圣明!万岁万岁万万岁!” 谢咫率先高呼,声音带着巨大的释然与敬意。群臣与百姓山呼之声,如潮水般涌起,在风雪中回荡。

江婵依旧跪在雪中,赦免的旨意、对母亲的追封、那“清白”的定论……冰冷的雪花落在她脸上,与滚烫的泪水混在一起。长久紧绷的弦,终于在这一刻,感受到一丝来自天威的、迟来的暖意。她缓缓地、深深地,将额头抵在了冰冷的雪地上。

“阿娘,您听见了吗,您看见了吗。”

当年欺负我们的所有人都付出了应有的代价,我们终于,清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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