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排行 分类 完本 书单 专题 用户中心 原创专区
看书神 > 其他类型 > 雪烬折春刀 > 第73章 乱琼碎玉

雪烬折春刀 第73章 乱琼碎玉

作者:衔吞物工 分类:其他类型 更新时间:2025-10-20 18:41:35 来源:文学城

江婵在阿娘的床前跪了两日,临到死期那天,她突然睁开了眼。

她痛苦地抓住领子,双目无声,哑着嗓子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可很快,她像是感知到了身边的孩子,空洞地‘看’向她,温柔地摸了江婵的脸。

她张了张嘴,发出一个‘执’音。

那天是除夕夜,万家灯火团圆。

江婵独自守着她,一盏孤灯,肝肠寸断。

阿娘的呼吸逐渐急促起来,可那个‘执’字一直咬死在嘴里。

江婵哭着喊她,‘阿娘’、‘阿娘’,阿娘听不见。

江婵问她:“我把江执求来陪陪阿娘好不好。”

阿娘痛苦地蜷缩着身子,默不作声。

江婵知道自己不能再耽误。

她抓起床头的斗笠挡住被通缉的脸,跌跌撞撞出了门。

门小幅度晃动了一下,从门缝里刮进来几片鹅毛大雪。

飘进来,像是没了声息,渐渐融化。

-

人流熙攘的街上张灯结彩,天子与民同乐,烟花齐绽。

往年,江执会在属司处理奏折到很晚才回到丞相府,江婵只要在半道上拦下他来,叫他去看阿娘最后一眼,什么恩怨什么仇恨她一概不顾,她只要她的阿娘。

江婵带着斗笠藏身在人群当中,小心翼翼躲着巡查官兵。

“天子颂德,万物生长!”人群里爆发出一阵欢呼,打铁的火花在面前绽放开,忽而二楼的窗户打开了,秀丽打扮的娇俏娘甩着手绢招揽客人喝酒。

江婵焦急地在人群中搜索。

可她逆流而行的身影很快就引起了官兵的注意,带头的小队长打开手里的通缉令,看了一眼画面上身姿绰约的女子,使了一个眼色,很快便有人暗暗跟上了江婵的脚步。

江婵察觉到了。她渐渐加快了脚步。

风猎猎在面目上刮,面帘偶尔掀开,露出面容。

林会储打眼看见,‘欸’了一声,刚放下酒杯还未张口,忽见面前的谢咫一阵风般起身大步出去了。

他人已下楼,留下的话还飘在空中:“若我做了错事,请按律法办事,不必姑息。”

“这。”林会储哑然。

坐在他身边的周宴凛然起身,焦急道,“这个小娘子,怎么这时候出来了,一旦被抓到便是演正也救不了她了。”

他二人还不知江婵身上发生的。

林会储无声摇摇头:

“她不是个蠢笨的,可惜是个不怎么要命的。”

说完,他又纳闷:“分明是与谢咫截然不同的个人,怎么谢咫就跟着了魔似的。”

截然不同的个人?周宴不置可否。

他面上不显,挥手招来了近身内侍,沉声:“命城中守卫给谢大人放行,今夜之事倘若与刑司、京守相关,竭力配合。”

此话一言千斤,相当于给谢咫和江婵胡作非为一张通行证。林会储暗暗心惊,不想周宴为拉拢谢咫能到如此步数。

内侍领命而去。

周宴则是暗中叹了一口气。

江姑娘啊,就当是朕欠你的,要还给你。

“相公借道。”乍听见一边忽有人喊。

江婵脚下步伐一顿,此时汗已经完全打湿了衣襟,贴在身上,被寒风一吹,刺骨般寒凉。

成圈状逼近围绕她的官兵见她突然换了一个方向向着人群里挤去,虽摸不着头脑,却也只能咬咬牙跟上。

一时引起了不小的骚乱。

“相公借道。”那人又喊了一声,正满头雾水忙着清道,忽听围绕的人群里传来一声惊呼,他头皮发麻,正定睛看,却是一个带着帏帽的小女子一下子从人群里冲出来跪在了马车前。

“呵!”他吓了一大跳,连忙把马车拉住,马头高高扬起,马蹄险些揣伤她,他出了一声冷汗,连声呵斥:“你疯了么?”

江婵顾不上别的,她沉声压住颤抖,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大些:“我要见江相公。”

那文官先是一愣继而觉得荒谬:“江相公是什么人,岂是你说见便要见的,还不速速起身该去哪里去哪里,免得治你一个扰乱治安罪抓起来受刑!”

“民女要见江相公。”江婵坚持。

她膝行两步:“对相公,十分要紧之事。”

对相公十分要紧,一个年纪轻轻的女子?

那文官已经从诧异到鄙夷。

“来人,拖走!”

他话音未落,方才追查江婵的官兵已经团团围了上来,他们将江婵羁押在地。

饶是那个文官都一愣,不知自己说话何时如此有威望了。

当头一个官兵扯掉了江婵的面纱,看着与通缉令上一般无二的脸惊喜道:“抓住了!逆党!”

周围看戏的群众一听‘逆党’两字吓得连忙闪开一个大空。

江婵挣扎着,突然喊道:“江执,你不敢见我么,我要状告你,我要状告你抛妻弃子,我要呈禀天子!”

谢咫赶到现场时,听到的就是这一句。

他来不及反应,见官兵要堵她的嘴,连忙持剑上前,翻手剑鞘如一朵剑花砸到了那人手上。

他吃痛,张嘴刚要骂,忽听周围人恭敬道:“谢大人。”

谢咫拉着她的胳膊将江婵拉起来,痛声问她:“你不要命了?”

江婵此时已顾不上什么谢大人王大人,谢咫一松开她,她便立刻到了马车前。

也就是这时,谢咫看到了她光着脚,磨损的血在雪地留下痕迹,像盛开的红莲。

‘哗’马车帘子被掀开了,看着里面空荡荡的厢房,江婵瞳孔微震荡。

那个文官见谢咫在此也不敢造次,却不得已解释:“江相公早已归家了,这不是过一个空厢房,为的是与民同乐啊。”他叹息。

江婵往后退了一步猛地扶住了马车。

她想笑,又笑不出来。

一时间觉得的,自己居然如此可怜。

想到生死不明的阿娘,她赤红着眼转身便要跑。

谢咫拦住了她。

江婵这才从那把拦着自己的剑上缓缓抬头,看向谢咫。

谢咫望向她含着血泪的双眼,虽然疲惫,却仍有情绪静静流淌着。

她说:“求求你,别拦着我,谢咫,我求求你。”

这是第一次,她对他说‘求’这个字,若非走投无路,她绝不至于如此。

可谢咫明白,即使现在他不拦着她,陛下的官兵已经发现了她,她已是无路可逃了。

你不该出来、到如今必死无疑,这样的话在谢咫脑中翻滚过无数遍,熬到最后只有后悔,他不该这时候离开他,不该留她一个人在家里的。

千错万错,都是他的错。

“我帮你。”

他爱江婵啊,刀山火海也愿意与她同往。

假设今日之事做错了,他来承担便是。

‘帮’字一出,周围官兵脸色大变,面面相觑,不可置信望向谢咫。

在他们心中并不亚于忠臣临阵倒戈,皆手足无措起来。

谢咫屏蔽所有人,只看向她,彷佛只要她一声令下便能为她冲锋陷阵。

他补充道,“一个时辰。”

“够了。”江婵立刻说道,“够了。”

下一刻谢咫突然抽剑斩断了面前马后连接马车的绳索。

“大人!”那文官大惊失色。

谢咫翻身上马,向江婵伸出了手。

眼见得两人乘马离去,正在二楼栏杆内看着的周淮南噤声,林会储欲言又止,轻叹了一口气:“此女子是演正的劫难么,一遇上什么理智都要不得了。”

-

谢咫策马在小道上狂奔,风雪刮来,割人面。

呼出的热气弥散,消失在浓浓夜色当中。

一到小院,马还未停稳江婵便急着往下跳,谢咫单手牵马绳,另一只胳膊稳稳捞住了她,侧身弯腰将她放在了地上。

江婵一落地就往院子里跑去。

门一打开,风雪纷纷扬扬落了满地,昏黄的灯光,随风忽闪,江婵腿软心慌,跪倒在床前,她看着面前面目全非的安静面孔,先是如幼鸟般靠近她汲取温暖,在发现她已经没有了体温时终究是败下阵来。

喉中像塞上了布子,酸涩直达眼耳,她呜咽着,发不出一个完整音节,因巨大的悲伤浑身痉挛,颤抖着蜷缩起身子,恐惧地去抓面前已经冰冷的手。

放在脸上,妄图温暖她。

短暂的几日相处,如同一场荒诞的梦,将她困住,然后彻底杀死。

江婵多年以来苦苦坚守的道心终于崩塌了。

谢咫停稳下马,打开门时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幅场景。

江婵像是哑着口舌,哭却哭不出声来,只在喉间咕噜着,软跪在地上,哆嗦着看着面前已经没了声息的卢晓,浑身颤抖。

身影与那日竹林中坟前仰倒下的声影重合。

谢咫下意识伸出手想要触碰她,桌上薄薄的那张纸却被风吹动,从被压一角的镇纸下脱离,飘忽忽刮来,谢咫手腕一动,落在他的手心里。

看着上面那只圆乎乎的胖蜻蜓,笨拙地张开翅膀,谢咫如猛钟紧敲,后颈的筋骤然收紧,他不可思议,瞳孔震荡。

而此时,江婵颤着嘴唇,冻僵的牙齿磕碰,终于松动喉舌,如幼兽惊鸣,顿时:“娘!”

谢咫的心上冷冰冰像是被狠狠射了一箭,他下意识松了手,那张纸打着旋儿落到了他的脚边。

风雪止息,洋洋洒洒在他身后,他看着面前静止住一般的一室昏暗,很多道不同的声音一时全部炸响在脑海中。

“春生求死,短命之物。”

“大人,我不做短命之物。”

“世间清白从来难写,我想问,对大人,风骨、文人的名声,乃至于清白二字,是否比性命重要?”

那夜里抱着江常小小尸身,眼神惊绝,低着头试图隐藏悲痛,却因肩膀抖动暴露的绝望。

婵,女单也。

谢咫所有的猜想,在这一刻得到验证。

可随之而来的,排山倒海般的窒息和痛苦。

江婵,江蝉。

她是江执的长女,

她就是那年,惨死的小小孩子。

惨死在那一场绝望无解的火里。

那床上躺着的,就是江执的原配妻子。

“倘若刀锋向内,直指此心,你可还能看清我。”

终于在除夕这天,谢咫明白了所有的真相,可以此为代价,他看清了她所有的倔强与悲伤、少年的心疼与无力也同样被那份悲伤灼伤出一个大洞。

此时,那些追兵已到门外,红彤彤的火把照亮了小院,当头人缉拿的呐喊撕破此夜:“罪人江婵,还不速速出来伏降!”

不断吆喝着迫近着的呵斥与那呜咽着的绝望应和在一起。

他站在屋口,像是一个标点,向内向外,延伸出两端。

巨大的割裂要把他撕碎。

可随即,身边带起来一阵风,他空手一抓,攥住了江婵的胳膊。

飘忽忽的袖子下,有一把尖锐的刀,泛着光。

江婵转过头,空洞的眼睛,红得能滴出血来。

尽是死意,无一退路。

那把刀,向着外,从她最柔软的心里长出来,刺向生养她的血肉。

谢咫的手像是被灼伤,哆嗦了一下。

面对江婵的决意,他明白的清清楚楚。因此也看清了她选的那条必死之路。

向来果决谋深的谢大人,嘴里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江婵头重脚轻、双眼发胀,她眼前模糊看不清谢咫的神情,大致上只有一个影子,可她就是觉得那脸上不该是指责和制止。

他该是祝福的支持我的吧。

她向着那个影子伸出手,缓慢的、无比珍贵地捧住了他一侧的脸。

那微凉的寒意冻得他牙齿轻颤。

“阿慎。”她喊出这个名字,带着血泪的。

她笑笑,泪窝淡淡,像一碗清浅的薄酒。

谢咫的心头一抽一抽,巨大的恐惧像是要把他淹没。

“我此一生,对得起赵氏,对得起你。唯独对不起我阿娘,阿慎,我就算死,也要拉着江执下地狱,为她报仇的。她那么爱他。”

最疼爱她的人,一个又一个死在她跟前。

谢咫看着她眼角流出的血泪,木木地像是被下了定身符。

“你有从龙之功,是新帝最器重的朝臣。我却不是,我弑君、杀父,是所有人喊打喊杀的罪人。新帝要树立威严,必要拿我开刀。这样也好,等朝堂内外安定下来,你就找一个爱你的女子,早早成家。算是完成了你的父亲,赵氏君子,对我的嘱托。”

她说完,手轻轻离开了他的脸颊:“忘了这里的日子,忘了我吧。”

“不。”谢咫拉着她的胳膊,轻颤破唇。

他面向着她,面落在背光的阴影里,唇角一点晶亮,又从颌下滑落,滴在衣领里。

江婵像是笑笑,她看向漫天飞雪,轻轻叹了一口气:“我这一生,还有人挽留,已是足够。”

她说完,跨出了房门。

谢咫的手松落了,江婵光着脚,踩在雪地里。

风仰面,兜帽掉落,发带飞扬。

面前,周宴首领,禁军围剿,火把扬威,众人虎视眈眈又不敢贸然向前。

江婵把刀抽了出来。

刀鞘丢在雪地里,落地无声。

光反射着光亮,照出她莹白的侧脸。

“保护圣上!”禁军首领大喝一声。

江婵置若罔闻,从容不迫地把刀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她遥遥看向周宴。

被赵娴养大的孩子,骨子里是亲厚的,她实则一直知道,只是从前她一直不死心而已。而现在,她却可以光明正大利用威胁他。

最后一次了。

“你把刀放下!”周宴拨开了挡在前面的禁军,他皱眉,余光看了眼屋里的谢咫,“有什么话好好说!”

“周宴,我此生心愿已了,你要我死我可以死,可我死前,还要去最后一个地方,做最后一件事。”江婵扬声。

“之后,凌迟还是绞首,随君意。”

“可只有一点,谢咫是无辜的。他劝阻我,是我不识好歹,他不该受到我的牵连。”江婵说完,向前走去。

“往后退!”周宴大喝一声。

他皱眉:“传朕旨意,谁都不许伤她。”

话音刚落,所有禁军都自动围出一个圈。

“江娘子……”刘喜咬着牙喃喃自语,狠狠摸了一把眼泪。

江婵置若罔闻,她像是被抽魂锁魄,将刀子放在颈上,一步一步向外走去。

周宴冲进屋里,谢咫整个人仍在阴影里,他背对着屋门,手里攥着那张薄薄的纸。

“赵慎!你到底是救也不救,那个小女子明显是疯了!”周宴看他潦倒,忍不住呵他。

“她那到底是去哪啊!”

他说完,掐着腰四处打量了一下,突然头皮发竖,拿下了腰侧的手,他指着正对着窗的那张床,床上,淡淡的月光照出她安详的睡颜,悄无声息在此夜里入眠。

“她、她,那是谁?”周宴大吃一惊。

“那是她念了十年的阿娘,就死在今天。”谢咫的声音沙哑着。

周宴越听越不明白。

“是赵氏对不起她,不值得她殚精竭虑为之谋划。倘若我再回到十年前,我宁愿看都不看撕了那封信,让她走得远远的。”

周宴不知谢咫说这番话的心境,可他知道,那封信、那个送信的孩子支撑他走了多远的路。

灭族的仇恨未曾蒙蔽他的双眼,压顶的霜雪不曾摧折他的脊梁,刻骨的折辱也未能将他化作穷凶的厉鬼。

全仰仗那个送信的小女子江婵。

赵定在那封信里写道:“阿慎,汝且观眼前孺子,年未十龄。天道不仁,孽果竟噬人骸骨。若弗存善心、行善举,此子恐难御今夕风雪。”

于是,在那个夜里,看着浑身无避体之衣的江婵仍解下腰间那一串铜钱递给自己。赵慎决心成为了谢咫。

“天若有道,怎么会叫她在幼时失去娘一次,现在又要失去一次。”

“你……”周宴说不上的心惊。

“她疯了你也疯了?你说的是什么混账话?”

话音未落,忽有一道鼓声‘dong’传进屋内。

周宴惊变。

此时外面突然传来禁军通报:“陛下,她、她在敲登闻鼓。”

她是谁,不言而喻。

周宴顾不上谢咫,站在屋门口越发不明白,他低头思索,口中喃喃自语:“江婵、江婵……她刚刚拦的是谁的轿子。”

他恍然明白了什么,转头正要招呼谢咫,却见他忽将手中的纸张折成小小一个四方放在了胸前,他眉目坚毅,转便往外冲去。

院外传来一禁军的惊呼和马的一声嘶鸣,周宴踉跄了一下,推开众人来父的手,扶住了门框。

他喃喃自语,不可置信:“这要是真的……”

他立刻拉住了其中一人:“速!骑马去文登闻处,传朕的命令,谁要是敢伤她,格杀勿论。”

目录
设置
设置
阅读主题
字体风格
雅黑 宋体 楷书 卡通
字体风格
适中 偏大 超大
保存设置
恢复默认
手机
手机阅读
扫码获取链接,使用浏览器打开
书架同步,随时随地,手机阅读
收藏
换源
听书
听书
发声
男声 女生 逍遥 软萌
语速
适中 超快
音量
适中
开始播放
推荐
反馈
章节报错
当前章节
报错内容
提交
加入收藏 < 上一章 章节列表 下一章 > 错误举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