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见春 第7章 第七章

巨钟与木船一同悬浮在空中。随着钟声响到第三下，刹时间，盘踞在木船四周的十几只恶鹞，瞬间被震碎成齑粉，风沙肆虐，被吞没在怒吼的黄沙中。

惊魂未定，船身仍在狂风中剧烈摇晃，木板发出嘎吱作响的声音，似乎随时就要四分五裂。

雪见鹿半蹲，左手抵地，一股灵力从掌心与船板接触的地方涌入，从一个法阵快速蔓延，向四周辐射开，灿若莲花。船上的法阵被尽数激活，法阵与法阵之间，无数股灵力交织在一起，宛若严密的丝线，将船体牢牢锁住。

渐渐，龙卷风褪去，天空逐渐恢复平静。雪见鹿收回手，走到马子良身旁，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眼前刚刚发生的一切，仿佛一个亘古那么漫长。

马子良转头，担忧道，“您没事吧？”

“无事。”雪见鹿摇摇头，眼神一转，歪歪头，“不过今早没用早饭，现下是有些饿了。”

马子良见雪见鹿仍是那副不染纤尘的模样，还记挂着肉夹馍，应当确实是没事的样子，终于松了口气。

恶鹞给一众学生带来的恐惧还是太深了。

余光瞥见马子良放下心来，雪见鹿才走到船边，在一块无人的地方盘腿坐下。琥珀色的眼瞳有些迷茫，像是陷入了久远的记忆。但实则百年间记忆一片虚无，每每回忆起前尘，雪见鹿都觉得自己又回到了住在雪山上的百年。漫天鹅毛飞雪，却犹如天地间只自己一人孤身困于此处。

雪见鹿摸了摸自己左手上的念珠，略一思索，将其从左手上取下，不言，也没有默念法诀，只是缄默地持着念珠，一颗一颗抚过。

马子良扶起方恺，两人点了点木船上学生的人数。刚刚一场混乱中，竟折损十余人。恶鹞来势汹汹，杀心极重，像是有目的地猎杀木船上的学生。

玄都学院的学生，并无多少实战经验。平日在学院里的切磋试炼，也是点到为止，少有流血。此次秘境试炼，不知学院师长是否刻意为之，秘境中竟有此等妖兽？莫非是想让学生们意识到自己能力尚有欠缺？懂得实践终究比理论学习更加重要？但这种程度的伤亡，怎么想都不合常理，毕竟只是一次毕业试炼罢了。

不过此时也来不及多想，两人前去查看各学生的情况。刚刚幸免于难的二十几人里，有一些比较幸运，只是皮外伤，唯有两人伤得严重。一人实战经验不足，迎敌时慌乱不择方向，竟将后背袒露在恶鹞面前，此时背后有一道贯穿整个后背的伤口，白骨森森。马子良连忙取出山河笔，听着方恺对生肌草的描述，加上自己好似曾见到过的模模糊糊的印象，画出了草药，勉强帮人将背后的血止住。而另一人，躲闪不及，法器连带着持剑的手齐齐被恶鹞咬断。马子良也只能暂时为他止血。据方恺说，月湖边上长有续骨草，可治断骨。

“也只能如此了。”马子良点头。

先前方恺估算的时辰大致不差，又过了半个时辰，木船在一片雨林上空盘绕，穿过上方笼罩的层层雾气后，降落在月湖湖边。

到了。

一行人三三两两分开，各自找地方修整。

有人一下木船就迫不及待地取出玄水珠，注入灵力，只想赶紧离开这里。只见玄水珠光芒一闪，那学生正露出欣喜的表情，下一秒，灵珠的光亮又消失了。紧接着，无论他再怎样尝试往里注入灵力，玄水珠仍然毫无反应。

马子良在远处看到这般情况，沮丧道；“看来只能等十日期满，我们自动被传送出去了。”方凯的面色有些凝重，“不好说。实则待日期满，是由秘境外的师长代为激发玄水珠，将我们传送出去，若本质上是法阵出现问题，那么秘境外也是操控不了的。”

“啊？这该如何是好？”马子良看了看自己手上的玄水珠。

方凯也有些无奈，“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修炼之人按常理应当辟谷。因为人间凡物，多少带有杂质，吃进体内，不利于灵力运转。因此，天界之人大多没有什么口腹之欲，宴会上也多是佐以美酒或鲜花制成的糕点。总之一句话概括，就是绝对不吃凡间的食物。以免吃下去后还要以灵力消化。至于妖兽，修炼之人食用，是有些裨益的，但也不是人人都有猎杀妖兽的能力。

马家在河洛，多是做凡人生意。因某些佐料取自天界，用沾染了灵力的草药来烹饪食物，比起一般的凡间佐料，显得更为鲜美。因此，在河洛地区很受欢迎。

虽然为学院其他学生所不屑，但马子良还是每日两餐或三餐的，如凡人一般进食。此时经过好几个时辰的奔波，也觉得肚子饿，“该吃饭了。”

马子良用灵力看了看自己的储物袋。卤肉已经吃完了，没法做肉夹馍了，馍饼倒是还有几个。马子良看了看不远处的雪见鹿，只让老师吃馍，是不是太寒碜了？他又转头看了看附近的雨林。

雨林湿暖，植被茂盛，妖兽数量和种类也非常多。看了看头顶蔽日的树冠，马子良心中有了一个想法。

他走到一棵大树下，三两步在树干上借力，就攀上了树冠。果然，这里的树枝有刻意遮掩的痕迹，有个鸟窝在这。

面前，一个树枝编成的鸟巢里，四个椭圆的鸟蛋，安静地躺着。

“四个啊，那我拿走三个好了。”马子良记得，小时候爷爷带他去长安市集买菜的时候，养鸡的大叔和他说：“掏鸡窝的时候记得留一个鸡蛋。”马子良不知道妖兽的习性是否和人间的鸡是一样的，但所谓做人留一线，掏鸟窝也留一蛋好了。

把鸟蛋揣在怀里，马子良翻身下树。

在湖滩上支了个小火堆，马子良取出储物袋里仅剩的三个膜。一个给老师，一个给我，还有一个给方恺吧。

以无形的灵力承托着白吉馍，在火堆上翻烤，再以灵力为刀，小心在侧边将馍切开，往里头打入一个蛋，等蛋液刚好凝固之时，口感便嫩滑得恰当好处，再把罐里头剩下的卤汁浇上，一个蛋夹馍就做好了。

看到马子良架起火堆后，雪见鹿就乖乖地坐在一旁。

第一个烤好的馍，马子良自然是先递给了雪见鹿。雪见鹿双手接过，捧在手心。看着比他的脸还大些的蛋夹馍，优雅而果断地一口咬下，细细咀嚼中不忘朝马子良满意地点点头。

马子良自己也取下一个饼，“饿死我了。”

方恺刚刚不知是去了哪里，此时也回到了湖边。他看了看三三两两聚成堆的学生，径直走到马子良这边。

“喏，给你的。”马子良向方恺示意了下火堆上的最后一个蛋夹馍。

“谢了。”

方恺是玄都学院中少有的，偶尔会吃凡人食物的修炼之人。他的这点小癖好，学院的师长曾极力想纠正过来，但多次尝试无果，就放弃了。毕竟方恺除了这一小点癖好外，灵力修行上的天赋无可厚非。

至于完全按照凡人饮食习惯的马子良有没有被学院师长叫过去谈话呢？那自然是没有的。

玄都学院的老师除了日常教课，自己的修炼也不能懈怠。而有些老师，则是忙于在人际关系上修炼。玄都学院地处天京城外，比不得天京繁华舒适。若是能和欧阳洵等世家子弟打好关系，去天京当个小官员，应当也是比在学院清苦修行要好上不少。

当然了，学院里也是有些对待学生一视同仁的老师的，比如院长，就待人亲厚。马子良一边吃一边想。

方恺似乎也是饿极了，三两下就把蛋夹馍给吃完了，“我刚刚在月湖边上转了一圈，没有看到李季他们。”

“怎么会？按理说他们比我们早出发，应该早就到了。”

方恺摇摇头，“不知。最好不是路上遇到什么危险。沙尘暴多在午后出现，以他们出发的时辰，应该遇不上怪鸟。”

“那只能是希望他们已经凭玄水珠出去了。或是发现在月湖，玄水珠仍然失灵，又去往别处了。”马子良叹了口气，觉得在这秘境之中，自己的小命真是朝不保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