料峭春寒,红梅覆雪枝头俏。
马子良三人到达睿王府时,正是元日傍晚。长安街上行人不多,却到处张灯结彩,新岁新符万象新。马子良他们走到门口时,刚好看到李瑄的马车回到王府。
“阿瑄!”马子良高兴地叫到。
李瑄一下掀开车帘,“这么快便到了。快进来!”
“雪公子。”李瑄向雪见鹿行礼,看到一旁的秦贺,“鬼帝前辈也来了。”
“睿王殿下新岁伊始,如意安康。”雪见鹿笑道。
“多谢雪公子。”李瑄拨了拨腰间的玉玦,“雪公子赠的玉我日日戴着,今日见到母后,母后还夸赞这玉一打眼就感觉非同一般。”
马子良与李瑄走在前面,雪见鹿与秦贺并肩跟着。
“这几日可算是清闲了?”马子良问。
“也就这几日,可算是能歇口气。”李瑄无奈地笑道,“今日见到皇兄,他本想留我在东宫议事,还是母后说‘难得休沐,莫聊公事’,皇兄今日才肯放我一马,不然我怕是得在宫中用完晚膳才能回来。”
“太子殿下心系国事,不敢懈怠半分。未来有这样一位勤勉的君主,百姓们的日子必能年年顺遂。”
秦贺走在后面,听着马子良与李瑄的对话,垂眸,眼神意味不明,不置一词。雪见鹿觉察到秦贺情绪的变化,偏头看了秦贺一眼。秦贺感觉到雪见鹿观察的视线,掩去眸中思索,无奈地看着雪见鹿。雪见鹿挑眉,没有开口询问,视线落回到身前的李瑄身上,似乎若有所思。
“药泉师长那边情况如何了?”后厨刚刚派人禀告:晚膳还未做好。马子良他们便先在后院用些糕点。想到李瑄写给自己的信,马子良问道。
“九思前辈似乎受了些伤,老师说他们要过几天才到。”李瑄从一个锦盒中取出药泉的来信,递给马子良。
药泉的信很简洁,像极了药泉平日的作风,没有一句废话。信很短,马子良一目十行,很快看完了。
“信中只说九思师长受了伤,但以药泉师长的信看,应该伤得不重。”
“如果伤得不重,没必要休养几天。”秦贺替雪见鹿添了点热茶,淡淡地说。
“这......”马子良皱眉,觉得秦贺说得很有道理。陈九思的实力在整个天界也排得上号,药泉的医术更是不用多说。如果只是普通皮肉伤,以药泉的医治水平和陈九思的身经百战,根本不会需要先休养几天才能走动。马子良想到这点后,瞬间有些担心了。
“不过,既然药泉没说不能来,那就是这伤虽重,但也还在可控范围内。”秦贺喝了一口热茶,补充道。
雪见鹿想了想,开口道:“既然如此,我想先回雪山一趟。”
闻言,秦贺抬头,看着雪见鹿,皱起眉头。
“为何?”马子良有些担心地问。
雪见鹿温柔地浅笑,拍了拍马子良的后背,“近日一直觉得心中惴惴不安。但你们都在我身边,安然无恙。我思来想去,与我有联系的便只有雪山了。左右现下药泉他们也还没到,我便想先去看看。”
“这样啊。”马子良皱着眉,视线从雪见鹿移到秦贺身上,“那......”
“我陪他回去。”秦贺放下茶盏。
“嗯。”雪见鹿笑着看向秦贺。
三日后。
马子良百无聊赖地坐在睿王府一处屋顶上,托着腮,一边看着庭院里打扫积雪的侍从,一边嘴里嚼着刚刚从东街买的酸果子。突然,一下惊起,“我的糖饼呢?”
与此同时,雪见鹿刚刚将秦贺递给他的最后一个糖饼吃完,心满意足地擦擦嘴。“对了,你这糖饼从哪来的?”
“马子良从河洛带的。想来应该是马松良让他带着,给你在路上吃的。他一直忘了给你,我临走时就顺便拿走了。”
“啊?马叔给我塞了一袋枣糕,我在路上就吃完了啊。不是还分给你一个了吗?”雪见鹿眨眨眼。
两人对视片刻。秦贺有些尴尬,挪开视线,“好像错拿了......”
“哈哈哈!”空中回荡着雪见鹿开怀地笑声。
听着雪见鹿的笑声,秦贺也忍不住笑了。
两人坐在松软的雪地上。雪见鹿笑着,看向秦贺,“第一次听你这样笑。”
秦贺眼中笑意未退,有些感慨地说:“是啊。我自己都不记得,上次这么开心是什么时候了。”
“雪停了。”秦贺抬头,看向一碧如洗的晴空。
上次来的时候,雪山上还不停地飘着鹅毛白雪。飞雪遮天蔽日,天地皆是一片白茫茫。而今,寒冰化为雪霜,百年未断的飞雪也停了。
“如此大变,不知是好是坏。”秦贺偏头,神色有些担忧。
“我还没见过雪山化雪的模样。或许融雪是噩兆,但一成不变的平静又有什么意思呢?”雪见鹿笑着说:“我如果不下山,长久地停留在冰雪中,或许能获得亘古的永恒。但世间原来并非只有白色,雪山外,还有三界。我想出去看看,我心甘情愿的。”
左手手腕上,念珠传来刺骨的灼痛,但雪见鹿没有表现出一丝异样。念珠与他日夜相伴,血珀木珠的异常,他不可能不知道。雪见鹿心里隐隐有着猜测,秦贺上次说得没错,血珀是菩提念珠对雪见鹿的警告。雪见鹿发现,一旦自己主动出手干涉凡间事物,或者心思被某些人事牵动太过时,血珀便会出现。
但雪见鹿不后悔:他不后悔遇见灵鹿,不后悔生出了下山的念头,不后悔遇见了马子良,也不后悔遇见秦贺。
兰因絮果,他知道的。
雪见鹿倒头,放松地躺着雪地上。我本可以忍受的,一片纯白又如何?如果我未曾见过其他色彩。只是......
雪见鹿余光温柔地落在秦贺衣角上:遇见这样的人,如何能不动心?眼见苍生有难,如何能不动念?
从雪见鹿心生下山念头的那刻起,冥冥之中似乎已经注定,菩提生念,万般劝阻都无法掩饰的心动。
“无事。”秦贺低声说。我会陪着你的。
“如果雪再化些,阿良便能来了。”雪见鹿的视线缓缓上移,看着秦贺的侧脸,“你说,这里该起个什么名字好?”
秦贺看着很远很远的山峦上,隐隐约约的一抹深绿,沉思片刻,开口道:“晴日初霁,冰雪齐销,春到人间草木知。如果有一日,能在这雪山上看见些许翠绿,也是世间绝色了。”秦贺低头,对上雪见鹿的目光,神色柔和,“就叫成春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