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见春 第31章 第三十一章

雪见鹿等在睿王府，秦贺去“请”董全了，药泉在一旁研究血丸的成分。方才雪见鹿提议要与秦贺一同前往，秦贺拒绝了。

“凡人的命数归冥府管，此时我代表冥府插手此事，就算万宝楼背后有天界的人，我捉董全来问罪也于理有据。”秦贺给雪见鹿解释，“但你和马子良，往后说不准还要不要回天界，这种揭露天界丑闻的事情，你还是不要直接出面为好。”

一旁的药泉听着，皱起眉，但也没有开口反驳秦贺。药泉心里清楚，此事与天界必然脱不开干系。杀人取血炼制血丸，需要以法力与灵药为媒介，非是凡人能够做到的。而正是因为这些被随意杀害的人，不符合生死簿的记录，才惹得冥府关注起此事，因而也不是冥府之人所为。那便只剩天界了。加上不久前秘境中的变故。显然，天界与血池、血丸都有着联系。

药泉仔细辨别血丸的制作，更觉得心惊。这些血丸制作精妙，绝非朝夕可成。幕后之人显然已经杀害了不少凡人，且对血术的研究颇深。但与血有关的法术，因为大都太过阴邪，在天界历来是被禁止学习的。药泉也是因为钻研医术，才对血术有些许了解。

这些血丸，到底还有多少？天界有多少人参与了这件事？那些平日里，见到的温和持礼的人，实则都是这样草芥人命的笑面虎吗？

一个一个疑问接连在药泉心中如惊雷般炸开。药泉方觉得自己是否一直沉浸在医术中太过，在玄都学院中接触的又都是学生，竟已对天京平静水面下的污浊如此浑然不觉了。

李瑄坐在屋内，揉着眉心。他方才又问了孙修几个问题。

“血丸这种东西，绝非是用钱能够买到的。卖给你血丸的人，那个你所说的方大人，还要你做什么？”

“方大人说日后还有需要我的地方，到时会再告知我要怎么做。”

需要孙修的地方？那个人究竟要孙修帮什么忙呢？李瑄在心中疑惑，不过现下一时半会儿也没有头绪。

“那日拍下八宝缠枝莲花匣的价钱可不低。以你的月俸，怕是不够吧？钱从哪里来的？”

“没有付钱。董掌柜要我提供京城正三品以上官员的名单，以及他们亲眷的信息。”

“什么意思？他们还想对这些人下手？”

“我不知道。”孙修摇头。

这些消息太过复杂了。李瑄皱眉，必须详细向皇兄汇报，提醒他小心留意。

“可是累了？”雪见鹿见李瑄一直揉着眉心，走到他身边。

“多谢雪公子关心，我还好......”李瑄客气的话还没说完，雪见鹿就并起双指，点在李瑄的眉心。

一股清冽的寒意丝丝缕缕地沁入眉心，混杂着檀香的菡萏香气在鼻尖轻拂过。李瑄抬头，看到一缕金光自雪见鹿的念珠游出，如灵蛇一般游动，冲入自己额间。瞬时，觉得浑身清爽。

“还是个小朋友罢了，不必逞强。”雪见鹿莞尔轻笑。

李瑄有些脸红。生在皇室，他不得不扮作少年老成，努力早一点成熟好为皇兄分担。很多年没有人把他当孩子看待了。

门开了。秦贺回来了，带着董全。同样也是被秦贺打晕了。

秦贺从雪见鹿那里拿回自己的青铜铃铛，故技重施。

“血丸是谁给你的？”

董全眼神木讷，没有说话。

秦贺目光沉沉，继续问道：“万宝楼的老板是谁？”

董全仍是不说话。

秦贺又问：“认识他吗？”手指向孙修。

“孙修。”这次董全说话了。

“这是何意？”李瑄问道。

“他被那个人下了禁咒。但凡与那人有关的任何消息，都说不出口。”

几人一时沉默，那线索不就断了。

“那不正是说明这个董全知道很多秘密。我们只要想办法撬开他的嘴，就一定能够有收获。”雪见鹿玩笑道，比了比拳头。

秦贺轻笑。

“这禁咒是下在魂魄吗？”药泉皱眉，“我对这些术法不太了解。没有办法解掉吗？”

“嗯。强行解咒会触动法咒中的毁灭阵法，直接把董全炸个死无全尸。”秦贺也在思考。

“其实还有一种更加直接的方法。”秦贺看向药泉，“听说你有一套独特的针法，以灵力入针，刺激经脉，可使死人动起来。”

“你想杀了董全？”药泉问。

“我不是白九，他的死不归我管。不过，如果魂魄短暂离体的话，肉身状态应该与死人无异，你便可以施针了。”秦贺若有所思。

“可以一试。”药泉点头。

“人的记忆难道是储藏在肉身的大脑里吗？”李瑄悄悄问马子良。

“对。”马子良点点头，“我记得柴静说过，魂魄极其虚弱，负载不了那么多记忆。因此人死后，魂魄只会记得今生最执着、印象最深刻的那些事，并且，记忆会随着死亡时间，变得越来越模糊。当然了，这是一般的亡魂，如果有执念特别强的，比如怀有强烈的恨意或者怨念，反而可以维持魂魄不散，使魂魄越来越强大。比如地府里的厉鬼。”

马子良解释完，自己又有疑惑了，“那这个幕后之人，难道就没有料到有人能够直接让董全短暂地变成一个“死人”，然后直接审问肉身吗？”

药泉瞥了马子良一眼，“关于魂魄的法术与血术一样，都是极其高深玄妙的。若非今日是鬼帝在这里，换做别人，没法在勾出人的生魂后，还能原封不动地将魂魄又放回肉身。”

“所以我提醒你，这背后的人，在天京的分量可能不轻。”秦贺淡淡地说。

药泉沉默不语。

秦贺在董全身后画了一个符诀，赤红色的繁复阵法隐没，紧接着，秦贺伸手一抓，一个浅色的光团从董全身上被抽出。

秦贺对药泉点头。

药泉施针，李瑄在董全面前铺好纸笔。在药泉灵力的控制下，董全在纸上画出了幕后之人的样貌。

“这......”马子良惊呼，看向药泉。

药泉看到马子良这个表情，心里一沉，绕过董全走到桌旁一看。

“是他！”

雪见鹿不认识那人。

秦贺双手环抱，看着药泉的反应。

药泉盯着画卷，久久不语。

“东方晨曦。我没记错吧？”秦贺冷声，打破一室安静。

药泉一挥手，将桌上的画卷收起来，神色凝重。他是真的没有想到，会是东方晨曦。东方晨曦虽然不是东方世家嫡系，但东方世家不少事务都是他在打理。这些事情，是只东方晨曦一人参与其中，还是东方世家其他人也有干系？那其余世家呢？

越是查下去，药泉越是胆颤心惊，这件事情远远不是他一个学院药师能够作主的了。天京如今被各大世家分别把持，各个世家的人又与玄都学院以及勾陈上宫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这真是......药泉呼了一口气。

“还望你记得之前的许诺，一点不落地全部告诉天京的人。”秦贺的话音很冷。

药泉在秦贺审视地目光下沉默许久。

两人之间的氛围忽然变得剑拔弩张起来，马子良无措地看着雪见鹿，却见雪见鹿倚在椅子上若有所思。

“我会详细告知应渊院长的。不过，还请鬼帝阁下对此事保密。”药泉艰难开口，他知道此事天界理亏，但这毕竟是天京的丑闻，他还是要维护天界面子的。

秦贺挑挑眉，没有答应。

此时，秦贺就这么环抱双手，站在室内。没有说话，也没有动作，但久居上位、掌管刑罚的威压，却无声地笼罩在众人身上。

药泉额上渗出几滴冷汗，此事属于冥府的事务，他要求鬼帝保密实在是没有立场，也没有资格。

就这样僵持着。

片刻后，雪见鹿起身，走到秦贺身前，对药泉说：“阁下将董全的画卷与水影石带回天京，告诉应渊院长，让他处理。不过，全程要用秘术让我们知晓天京的态度和处理，还阿良一个清白。这样可好？”雪见鹿回头，问秦贺。

秦贺瞥了雪见鹿一眼，不再看着药泉，转身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我自然会全部告诉院长，此事查明，血池确实与马子良无关，定会还他一个清白，让他能够继续回天京。”药泉不用再顶着秦贺的威压，松了一口气，对雪见鹿说。

“董全与孙修是凡人，按理该移交大理寺，问斩后到了冥府，也该归秦贺和白九管。至于此事与天京世家有关这个消息，秦贺也不是那种爱大肆宣扬的人，只要你们能够秉公处置，他不屑于与天界有过多牵扯。”

闻言，秦贺挑眉，看了看雪见鹿，没有反驳。

这话说得不太客气，眼下之意是秦贺也不屑于嚼天界的舌根子。

“好。”药泉答应了，“那我现在就回天京。”

药泉离开后，李瑄揉了揉紧皱的眉心，叫来侍卫，准备天一亮就将董全与孙修两人带去大理寺。然后便去往书房，开始写案件的奏折。

“我先回冥府了。”秦贺站起来，“你与马子良便先留在李瑄这吧。天京马上就要一团乱了，不会再在凡间搜捕马子良，你们也不必再躲在冥界了。”

虽然有些不舍得柴静他们，但是能够不用再待在暗无天日、阴森森的冥界，再躲躲藏藏，马子良当然求之不得了。

“人间热闹，待在冥府，你会无聊。”秦贺见雪见鹿想说什么，“三日后我来接你回冥府一趟，竹芋快枯萎了。”

“好。”雪见鹿收回刚刚想说的话，笑着看向秦贺，点点头。

第二日一早，大理寺便带人围了万宝楼，孙府也被上上下下搜查了一遍。太子得到御令，亲自督查此案。近几个月来长安莫名死亡的百姓，有的在长安郊外一处荒山找到尸骨，有的则尸骨无存。在进一步审问董全之后，其余购买血丸的人也被抓了出来，居然都是在朝中有头有脸的人物，甚至有几个还身居要职。太子震怒，将这些人从严处置，朝野大为喧然。朝中利益彼此牵连，党利、姻亲......官僚之间的关系错综复杂，不少官员纷纷上书求情，都被太子打了回去，铁了心要借此机会肃清朝堂。

至于那些买卖血丸的官员，无非是觉得普通百姓命如草芥，不值一钱，而在永生的诱惑下一脚踏入地狱罢了。人就是这样，一念成佛，一念成魔。

而药泉回到天京后，将水影石递交给应渊，整个天京都震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