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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安营时元谆德找过来:“还是你点子多,竟然用痨病把人打发走了。不然他一个耄耋之年的老者带一帮人堵在路上,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
元念卿放下手里的卷宗:“倚老卖老而已,在京里天天都见。”
元谆德想不通:“京里的官员至少能自己走动,像廖阔这样被人架着才能站稳,怎么不适时致仕?”
“他已经致仕过,是文州九县联名请愿将他留下。”元念卿解释道,“年长官员七十需致仕,但政绩斐然,天子钦点或是州县联名请愿者可以继续留任。”
“这么说廖阔也曾政绩斐然?”
“政绩斐然就不可能让文州变成现在这副模样。”
元谆德越发想不通:“那为何九县联名请愿?”
“请愿九县皆在洑江西岸,目的也不是舍不得廖阔,而是不希望文州换天。知府这一级的官员都是陛下钦点,廖阔今年八十四岁,七十那年陛下已经登基,若是致仕陛下肯定会另派官员。”
元谆德明白过来:“他们是担心新知府过来惩治他们?”
“未必惩治,而是打点拉拢也要重新花费一番心力,不如老知府方便。”
元谆德忿忿道:“父皇没有发现其中意图吗?”
“这种事肯定瞒不过陛下。”又到了给那个人说好话的时间,元念卿努力维持住自己的态度,“但当时朝中大权还在太后及其亲信手中,他也是处处受制于人,顺势而为是最好的选择。”
元谆德了然点点头:“父皇太难了……”
“陛下心系社稷,自然不会置之不理,只是一直静待机会。如今派关将军协助你我,便是认为时机已到。”
元谆德认真点点头:“我这次决不能辜负他的期望。”
“三哥有如此魄力,定然会得到一个令陛下满意的结果。”
白露听到元念卿夸那个人就知道对方又在说违心的话。
果不其然,元谆德一走小泼皮就咧着嘴扑进自己怀里:“我说那些好话的时候胃里翻江倒海,舌头都是酸的……”
他赶紧帮忙顺了顺背,小心地打量帐帘,确认没人忽然闯进来听去。
“替别人养儿子真糟心。”元念卿委屈地说。
尤其是替讨厌的人养,不过他知道对方只是嘴上抱怨,下次遇到类似的状况还是会替元重思说好话。不管怎样那对父子之间的嫌隙越小越好,挑拨关系也没有他们的好处。
元念卿撒够娇从他怀里起来:“幸好邑王也算争气,这半年来已经有些样子。”
他也觉得对方没有看错,元谆德心系百姓不辞辛劳,确实比另外两位皇子更有资质。
元念卿盘算了一下:“眼下最大的问题还是心软。”
他认为心软未必是坏事,正是因为心软,才会对百姓的遭遇感同身受。
元念卿看出他的想法:“若是关键时刻对作恶者心软呢?”
他连连摇头,既然是作恶者,肯定不会心软。
“我看未必。”元念卿深知论起容易心软,白露不遑多让,“咱么不说别人,就说太后,你是否曾有觉得她可怜,不想对她动手的时候?”
他心虚地点点头,第一次听到太后在宫中所受的磨难,自己确实心生怜悯。
“她那样的人并不在少数。”元念卿继续道,“再说一个你认识的,采莲。他所受冤屈着实可怜,我虽然后来放了他一条生路,那是因为确定他不会再对我有威胁。如果他没有顺利交代,助我看破宁妃之事,我绝对不会留他。哪怕他在你的事情上有所隐瞒,我都不会轻易放过他。”
他明白这番话没有半句戏言,自己也是在元念卿险象环生中逐渐认清不能随便心软这件事。
“我相信很多恶人并非天生歹毒,或是情势所逼或是走投无路,但若因此被这些人的可怜之处左右判断,那对他们伤害的好人便又是一重恶。”元念卿沉一口气,“我希望邑王能明白这个道理,摆脱这份愚善,不然他终将和太子沦为一谈。”
或许他们一行太过声势浩大,直到濒临文州营寨,都没有遇到山匪拦路。
不过后来聊起才知道,这一路并非平顺,而是元红娇凭借经验多次提醒,及时破除了沿途陷阱。山匪知道占不到先机,就没有现身出来。
白露听完这些不禁对元红娇另眼相看,尽管平时大大咧咧又口无遮拦,但正事上和元念卿一样可靠。
“她那个人啊……”元念卿私下提起元红娇就没有好脸色,“若真是个冥顽不灵死不悔改的家伙反到好了,我肯定不会再管她。可偏偏她有时还能把话听进去,就算为爹娘着想,我也不能不管。”
他觉得这只是气话,每次元红娇有事,元念卿都没少管。
“关伯伯说她这一路出力颇多,看来是出门之后懂事不少,也不枉我当初劝爹带她来文州。”
他十分意外,元锋带元红娇来文州竟然是元念卿的主意!
元念卿更加意外:“我没说过吗?”
他摇摇头,自己之前从未听说过。
“爹到别苑接她的时候提的,不然家里管不住,只能给她找人家。她那个脾气,万一找得不合心意,还不知道能干出什么事来。出来闯荡闯荡也好,她又不傻,人教不会的东西,事教肯定会。”
毕竟是姐弟,元念卿果然很为元红娇着想。
元念卿见他一脸了然地盯着自己立刻辩解道:“别以为我是为了她,我是为了爹娘和自己的安稳。”
他忍笑点点头,虽然不是亲姐弟,但嘴硬不承认关心对方这点,两个人真的挺像。
十月初九这天,他们终于到达文州营寨。元锋得到消息,亲自率人前来迎接。
有儿女又有故交,元锋难得笑得开怀,互相见礼之后,带队回到营寨内。
大家坐在正堂叙话时,元锋感激道:“这一路邑王和关兄着实辛苦,为了粮饷还劳烦二位跑一趟。”
元谆德客气道:“这一趟本是幽王和关将军陪我过来查看封地,粮饷只是顺道而已。”
“其实老夫主动请命也有私心,是想会会天象山的匪人。”关令山道出自己的目的。
元红娇插嘴道:“就是大家都想过来,结果凑在一起了。”
元锋顿时沉下脸:“红娇,不可无礼。”
“这里没外人,关伯伯是您的老友,邑王跟我们又是亲戚……”元红娇眼看自己越说元锋脸色越难看,赶紧朝元念卿使眼色,“你快说几句。”
“与其让我说,不如你闭嘴。”元念卿没好气地瞥过去一眼,还是出口劝道,“爹,邑王到安陵数月,与我和红娇颇为投契,已经十分亲近。”
元谆德也帮腔道:“是啊,他们待我如兄长,我也高兴多了一对弟妹。”
元锋这才换了脸色:“小女生性鲁莽,让殿下见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