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差不多要吃完的时候,屋外忽然传来打斗声。元念卿示意听剑先出去看看,自己则问店家结账。
两人正准备去门口拿蓑衣斗笠穿戴,听剑却带着一个浑身湿透的姑娘进来:“她饿了。”
这话说得没头没尾,根本听不出所以然。元念卿没好气地瞪对方一眼,对姑娘道:“坐下来吃点儿东西再走吧?”
姑娘怯生生看着他们:“我……没有钱。”
“放心,一顿饱饭我们还是请得起的。”
谁知姑娘却连连摇头:“不用吃饱,能使得出力气就行。”
这姑娘言语倒是坦诚,元念卿叫店家先上一碗热汤帮对方暖暖身。
妇人盛来热汤的时候顺便拿了条手巾替姑娘擦身:“这位妹妹想吃点儿什么?”
姑娘感激地接过:“便宜的就行,我饭量大,不能吃太贵。”
妇人点了点头,看向元念卿。
元念卿还是选了贵的:“就拿炊饼吧。”
妇人转身拿来一甜一咸两个炊饼,没想到放在桌上眨眼的功夫,饼就全没了。
其他人也看得惊奇,元念卿赶紧对店家道:“还剩多少,先都端来。”
妇人把饼全都端来,男子也回去灶上烙新饼。几个人默默看着姑娘一声不吭地吃饼,说是风卷残云也不夸张,灶上烙的都赶不上吃的快。
姑娘吃到第三十个的时候停下来抹抹嘴巴,对妇人道:“姐姐,你家饼真好吃。”
妇人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反应,打量对方身量十分不解:“妹妹,看你身量也不大,这饼都吃到哪里去了?”
“都变成力气了。”姑娘说罢一伸左手,就把桌子托了起来,随后又稳稳放下。
元念卿也在旁边认真观察,眼前的姑娘和春铃差不多高,但四肢明显健壮许多,腰背也更加宽厚,刚刚进门时声音很小,一顿饭吃下去嗓门都变大。而且单手托起桌子毫不费力,应该是天赋异禀。
此时外面雨水变小,行人也多起来,店里陆续有其他客人,他觉得继续占着位置不好,便结了饭钱回到街上。
那姑娘也随他们出来,默默跟在后面。
元念卿走了两步回头劝道:“姑娘现在应该有力气了,快点儿回家吧。”
“家有点儿远,我是找工才到这来。”
“你家在哪?”
“天象山。”
这姑娘竟然是来自天象山,元念卿顿时觉得有必要仔细问问:“你现在有空吗?”
姑娘连连点头:“几位先生需不需要帮工?我力气很大,什么活都能干!”
“就算是找帮工,也要先问清楚。”他想了想,“不如你先随我们去客栈落脚,这样总在雨里淋着不好。”
姑娘爽快地点头:“好!”
元念卿还是第一次遇到这么不怕生的姑娘,就算是从小习武的元红娇,对初见的生人都会有些防备。可对方非但不怕,还爽快地答应跟他们走。
听剑把斗笠让给姑娘遮雨,一行人先找到客栈定下三间客房。元念卿问店家要了热水,又让伙计帮忙准备一套干净的衣服,送到姑娘房间。
大家坐在一起等待对方换洗的时候,元念卿问听剑:“你到底是从哪带来这么一位姑娘?”
“打斗声就是她,三个壮年男子全被扔出去。”
“怎么扔?”他拿起空茶杯做了个扔的姿势,“这样?”
“双手。”听剑纠正道。
即便是双手,把壮年男子扔出去也不是一般人能做出来的,更何况还是个姑娘:“后来呢?”
“三人被打跑,她蹲在地上,我过去问,她说饿了。”
真是一个敢问一个敢理,也就听剑看到别人被一个姑娘扔出去还能无动于衷。
元念卿转头看向白露,心里又是一惊,昨天出来之前春铃给上了妆,说是能在外面不那么显眼,天色暗的时候他没觉得有什么不同,谁知到了亮处,竟是一张蜡黄的脸。
白露看出他神色有异:“怎么了?”
“没有,就是觉得春铃真能耐,不单能把人往好看画,还能把人往难看画。”
白露摸摸自己的脸:“很丑吗?”
五官没变肯定称不上丑:“就是一副久病缠身的模样。”
“是吗?”白露好奇地走到水盆边照了照,映出来的果然是一张病容,“还真是,我昨天照镜子的时候,没觉得那么明显。”
“可能是咱们看熟了你的脸。今天这一路都没人打量你,我还以为是戴了斗笠的关系,结果客栈的人也没怎么正眼看你,想来这妆是真的有用。”
白露满意地坐回来:“我也是随便一提,没想到春铃真能想出办法。”
他凑近仔细观察,看着不像有粉:“这妆会不会容易掉?”
“不会。”白露抬手蹭了蹭脸,“好像是用姜黄和松烟灰调色染上的,能维持三四天。”
他这才用手摸了摸:“之后不会掉不了吧?”
白露故意问:“掉不了又怎样,你介意?”
他立刻撅起嘴巴:“我怎么可能介意?就是看你脸上总是病容,心里疼得慌。”
元念卿说到这里刚要往白露身上倚,门外就响起了敲门声:“几位先生在吗?”
他见是那姑娘的声音,只好换上正经态度,过去把门打开。
那姑娘换洗一新后总算看清面目,眉眼周正,肤色偏深,脸颊自带红晕,看起来十分淳朴。
他把姑娘让到屋里:“还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你。”
“我叫翠姑,今年二十三了。”
身为女子,二十三是个不大不小的年纪,对方的衣着言行都不像已经婚配:“你家里人怎么放心你独自出来找工?”
“我家里没人,是姑婆带大的。”翠姑老实道,“可山上实在没什么吃的,姑婆也说难养活我,我就下山了。”
这么大的食量肯定不好养,他又问:“你下山之后都做过什么工?”
“挖过渠、修过房、还在渡口卸过货。”翠姑说到这里有些失落,“不过都干不长,没多久就又要找。”
这种短工想要接连不断,必须与有门路的工头管事打点好关系。翠姑身为女子,又是从山上下来,恐怕难得要领。
“你又为何在早食铺外面与人打斗?”
提起这件事,翠姑有些生气:“那三个人说好带我找工,却不说清去哪,而且一直饿着我。我今早实在饿得难受,就跑出来找吃的,结果他们追出来要打我,我就把他们全扔出去了。”
这哪是带人找工,分明是拐子骗人。元念卿不由得佩服翠姑心大:“说不清楚去哪,你就敢跟他们走?”
翠姑点头:“我胆子大。”
这姑娘憨厚得令人哭笑不得:“世上人心险恶,你一个姑娘出门在外还是得谨慎。”
“不怕,只要发现是坏人,我就把他们全扔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