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河 第11章 第 1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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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从外面回来时面无表情，白露依然察觉到元念卿心里有事，越发在意那杯勉强盖住碗底的盐水。

元念卿扫一眼桌上的碟子，坐下来又开始给他夹菜：“怎么都不见下？吃饭不是给我看的，你自己的时候更得多吃。”

他已经吃了不少，但满满一桌子菜，每样口味都不错，均分下来才不明显。反而是元念卿，没吃几口就出去，于是他也拿起筷子，往对方碗里多夹。两个人你来我往斗了半天，最后谁碗里的菜都没吃完。

饭后换上果盘点心，侍从们都退出雅间，只留他们两人。

自从到锦余，白露还从未这般闲适自在，歪歪扭扭靠在榻上，怀里抱着元念卿，哪里热就用冰凉的手掌贴一贴，手里端着加了碎冰的酥酪，时不时舀上一口。午后烈日和燥热暑气都被化解，窗外的喧闹丝毫干扰不到屋内的清净，反倒增添了些许悠然。

元念卿看到酥酪上的冰就忍不住皱眉头：“刚吃完饭就吃这些，不怕弄坏肚子？”

他摇摇头，把勺子递到对方嘴边。

“这东西是给你点的。”元念卿歪头避开，“你从小怕热，在外面只能用这些凑合。新宅有个冰窖，等收拾好了就存冰给你消暑。”

他只好把酥酪送进自己嘴里，比起存冰那些花钱又费力的办法，他心里最好的消暑法子是像这样和元念卿贴在一起，既不会融化又不会太冷，抱着还有股好闻的药香，连蚊虫都不怎么靠近。

元念卿也喜欢他身上暖融融的感觉：“你身上怎么一年四季都这么舒服？暖得我犯懒。”

他轻抚元念卿半阖的眼睑，示意对方可以睡。

“睡不着，脑子里有事。”元念卿调换姿势枕在他肩膀上，小声说出和闫四见面的事，“刚刚我出去见了个熟人，他叫闫四，是安陵的贼头，和我算是老相识。”

他差点儿以为自己听错了，对方竟然和贼匪是老相识。

元念卿寻思了一下措辞：“闫四那个人怎么说呢……嘴上胡说八道，手脚不干不净，却是个重情重义的人。当初我能及时救下你，其实有他一份力。”

他不禁打起精神认真听。

“是他最先发现那伙匪盗载你们出城，又正好遇到我和听剑要去巴陵山，便把消息告诉我们。我这才和听剑顺路寻找踪迹，不过赶到岔路时发现上山道和穿山道都有新车辙。因为上山道会路过药庐，我想知会师父帮忙一起找，才和听剑兵分两路，让他顺穿山道寻找。”元念卿庆幸道，“还好我选了上山道，不然救你的功劳就落到听剑手里了。”

原来当时元念卿是早有准备，难怪从出现到用暗器射杀匪徒都那么气定神闲。不过即便如此，小小年纪就有如此胆识也绝不一般。

“闫四自己日子过得邋里邋遢，又是光棍一条，可十分喜欢小孩。无论聪明伶俐还是愚笨呆傻，有空就逗着玩，孩童遇到危险，他都会出手相助。城里出身贫苦的孩子大多受过他的照顾，因此即便是个贼，在安陵的地面上也十分吃得开。他本身又是绿林出身，深知江湖门道，城里来了什么麻烦人物都瞒不过他。”元念卿说到这里看向他，“你和家人一到城里他就注意到了，车夫的匪徒身份也是他一眼识破。遇到我的时候，他就说车上有个和我差不多年纪的孩子，长得说不出的好看，他活那么大都没见过第二个。”

他恍然点头，原来那碗盐水是这个意思。但更令他意外的，是这人竟然无意间帮过自己。

听完元念卿的讲述，他感觉闫四是个好人，不声不响做了许多善事，即便是个贼也令人佩服。不过由此也引发另一个担忧，于是他用力指指自己。

元念卿只看表情就知道他想问什么，毫不犹豫地点头：“他知道你的本来面目，你之前独自进城被些不三不四的人盯上，也是他暗中帮忙驱离。”

这些自己全然不曾察觉，他又指指对方。

元念卿承认道：“我确实托付过他，毕竟总有我和师父看不到的地方。”

元念卿总是喜欢把事情说得风轻云淡，其实对方口中再不起眼的小事，背后也少不了花心思。自己能在安陵过得无忧无虑，元念卿不知暗地里下了多少功夫。如果不是心意相通又朝夕相处，他恐怕永远都没机会了解。

“我托付他不是只为你，更是为了我自己。”元念卿见他郁郁寡欢，就知道又在多想，“我想不受管束地上山，安陵的地面就必须平静，否则发生什么不得了的案子闹得人心惶惶，爹娘和内侍就要管我出门。有他帮着观察城中动向，及时插手不让事情闹大，我才能过得自在。”

白露仔细回想了一下，到安陵这十年确实没听说过什么大案。

即便是自己遇到的劫匪，也因为案发不在城里，又有元念卿的安排而变得不声不响，几乎没人知道巴陵山当时发生了命案。

这么看来，闫四的作用确实至关重要。

“反正他天天在街上乱逛，做这些只是顺便，而且遇到事我也会帮他，所以今天他才来找我。”

联系之前的话，白露自然而然想到这件事和孩子相关，于是在元念卿手中写下一个童字。

“确实和孩子相关，不过不是孩童，而是他的绿林兄弟，有个快二十的儿子，说是被人诓骗至霄楼。”

他一脸疑惑，这个年纪的男子进霄楼有什么好担心的？

“他说那个人长得好看，虽然不如你，但和身为舞伎的母亲十分相像。色中饿鬼大多不忌男女，如果那人真如他所说有几分姿色，这份担心就不无道理。花楼面上再正经，到底是花楼，若是以客人的身份带进去，出了事算客人自己的，不归花楼管。”元念卿解释道，“锦余和安陵不同，奢靡之风盛行。城南的谢家、城北的楚家，还有城外的孔家，都是来历已久的世家大族，每家也都养出来不少心思毒、玩得花的世家子弟，发生过一些骇人听闻的丑事。”

奢靡这点他也有同感，锦余街市的规模堪比京城，行人大多衣着光鲜，铺张排场随处可见，相比之下安陵就朴素很多。

元念卿往他怀里蹭了蹭：“我答应他今晚过去看看，争取把人带出来。这下你不想去也得去，不然咱们一起出来，我却丢下你一个人去霄楼很奇怪。”

既然是为了救人，而且是帮过自己的人前来求助，他自然也该出力，于是点头答应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