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一点过后,天气逐渐惹人闷热。树下已经不凉快了,姜栗便拉着奶奶回屋吹新买的占地式电风扇,仅仅只开一档风速之前的燥热很快无影无踪。
沈奶奶床上铺着凉席躺上去凉快的不行,姜栗身子往里挪了些拍拍旁边空出的地方让沈奶奶也过来躺会。
天气闷的反常恐怕是要下雨,沈奶奶借口去菜园子浇水出去后便把自己偷偷准备的东西趁没下雨之前收起,忙了好大一会满头冒汗才进屋。
床上的姜栗已经熟睡,沈奶奶把床尾叠好的薄被展开把她露在外面的肚脐盖上又将风扇拿远些,地上返潮让拐杖声音更小她走路从不拖沓,觉浅的姜栗也没有任何动静。
接近两点钟,湛蓝的天被黑云遮盖,眨眼间变得暗黄。远处一排排白杨枝干一个劲的往左后方斜,院内的枯叶成螺旋上升带起沙尘迷人眼睛。
平安司空见惯从老地方爬起懒洋洋地走到屋檐下又舒坦趴下。
整个村陷入黑暗,雨水与雷声齐下,冲刷掉人身上的燥热。又是一个闪电,第二个雷声发出巨大声响,“轰”地劈下,惊醒还未睡够的姜栗。
心脏的跳动还未安定她便掀开薄被起身,窗外暗黄一片,姜栗有点蒙自己居然睡了这么久,昏暗的房间内被手机泛着的光亮点燃。
十四点五十一。
她关闭风扇踉跄出去。
外头的雨比她刚来的那天还大,乌云黑压压一片雷声也愈加频繁,这边山高树壮,泥土却很松散。这儿的人早就从田里回来等雨停。
手机“叮~”一声震得姜栗手心发麻。
姜栗指尖轻点两下使屏幕重新亮起,是群里的通知,录制暂停所有人正往回赶。
她关闭屏幕站在正屋里来回走动,水泥地返潮的更加厉害,还隔着拖鞋那股凉气就从脚底板直通大脑,落叶堵住家里唯一的排水口,排水速度变慢雨水就在院内慢慢累积上面还漂浮一些脏东西。
沈奶奶撑起蓝色格子条纹的伞上面还印着字像是哪个单位做活动时送的。人在专注一件事的时候总会顾前不顾后,沈奶奶背后被水浸湿一大半,雨水冰凉一不小心就会感冒发烧。
姜栗也顾不上水有多脏撩起裤脚踏入水中接上奶奶未完成的事还让她先屋内。密密麻麻的雨滴砸在胳膊上又麻又疼,在水漫到脚踝处时姜栗终于疏通了排水口。
她没着急回去而是提着已经湿透的裤脚去到院外,站在门口大约十分钟,浩浩荡荡的人群终于出现在眼前,这一刻姜栗心里轻松很多这才抬脚借着雨水洗掉附在脚腕处的黑色泥点。
又是一声惊雷,姜栗大步迈向屋内换下湿湿嗒嗒的衣服。
屋外,重重的/喘/气声以及无力的脚步声姜栗听得一清二楚,一闪而过的人影在门缝里交替姜栗推开那扇门默默清点人头,数到最后抵在牙齿上的下嘴唇失力滑出。
闫燚不见踪影。
她随便拉住一人问他怎么不见闫燚,今天去的地方离村子较远雨天路滑他们放弃开车一路走来身上还只披一件塑料雨衣,全员战损根本顾不上其他人现在已经没了力气说话,那人用摇头代替言语回答她。
雨落在地上的声音让她胸口发闷,被咬住的下唇没了血色指尖深深嵌在掌心压低的眉弓击溃她最后一点理智音调提高责问他摇头是什么意思,那人有些心虚停在原地听完姜栗说的话。
她并不想为难工作人员出外务碰上雷阵雨浑身湿透心情糟糕到极点姜栗同情他可他敷衍的回答让人火大,闫燚比他们都高,一个大活人怎会没看见,她不想要这样的回答她迫切的要知道闫燚人现在在哪。
这回那人好好回答:“后面还有一批估计闫燚在那。”
又过了二十分钟依然没见人影姜栗等不了了,穿上雨靴到处走访剩下七位嘉宾的家里无一例外没人见到过闫燚。
从最后一家出来后姜栗胸口又闷又痛,要不是手掌及时抓住长满青苔的砖瓦姜栗整个人就要倒下去。导演在得知此事后吓的面容失色所有人出动冒雨寻找失踪的人。
沈奶奶也要跟着一块被姜栗安抚住,她现在分不出其他精力在奶奶身上,她不出去在姜栗这就是最大的帮助,她把大门锁起来干净利落地转身离开。
下雨让信号更弱,几通电话后还是无人接听。路被冲刷干净坚硬锋利的石头裸露在外硌得脚底板疼,她在雨中呐喊却得不到一点回应。
雨势更大了些,扯着嗓子喊的姜栗大脑缺氧眼前一黑,身体向后倾斜整个人倒下去胳膊划到裸露在外的那些锋利的石头,一道鲜红的血掺着泥水顺势从胳膊肘流向一堆杂草上。
姜栗的眉头抖了一下,血迹被她泛白的指尖快速抹去扶着石头从地上站起继续寻找人的踪迹。
她按着拍摄路线走到一处被风吹到荡起的木板桥,板与板之间相距五厘米底下则是万丈深渊。可时间包括人等不了她多长时间。
桥上的风太大了,姜栗手里的伞越发不可控制一个劲儿的往后仰,姜栗越是发力胳膊上的伤口就会被撕的更大,混着泥的血再次涌出,滴到木板上,坠进山谷里。
桥路已经过半姜栗擦去挂在睫毛上的水滴,桥尾一个人影出现在她被水刺红的眼眸里。那人蹲在地上双手放在头顶,脸被完全遮挡。她的视线下移认出了脚上的那双深蓝色板鞋。
“闫燚!”姜栗的这一声荡彻山谷回音持续六秒。
男人依旧保持当前姿势浑身颤抖。姜栗走下木桥。
不成样子的雨伞倾斜到闫燚身上替他挡住钻心疼的雨滴。姜栗站在他面前,看着浑身湿透,眼尾还泛红的人,姜栗叹了声气,嗓音依旧低沉清冷又再次唤了他一声。
这一声将躲在黑暗里的人唤醒,闫燚止住嘴里的呢喃缓缓把头抬起,眼白被红血丝充斥,冷风让他的鼻子通红。
姜栗紧紧攥动的手在这一刻舒展开左脚后退一步在他面前蹲下千万句指责他的话含在嘴里最终炼化到只有一句:
起来,回家。
姜栗替他擦去溅在脸上的泥土拇指经过他眼尾时有些暖与皮肤接触有些粘稠不像是雨水。
像泪水。
闫燚浑身湿透身上冰凉,脸上除了泛红的眼睛其余冷的像白瓷。他嘴巴一直在动可雨声太大姜栗根本听不清,他这浑浑噩噩的状态姜栗下意识去触碰对方额头,有些烫可能是发烧了。
她扶起蹲在地上的闫燚半个身子蹲下询问他现在能否独立行走,没等到回话,她整个身子被男人厚实的肩膀笼罩,闫燚的头埋在姜栗颈窝处再也没了声音。
闫燚晕了过去。
姜栗撑着伞腾不出手,两人在雨中相拥二十八分钟,雷声越来越弱雨也淅淅沥沥小了很多。
她索性收起碍事的雨伞,身体灵活地转变一个方向,闫燚也自然过渡趴在了她纤瘦的后背。
姜栗铆足劲登起脚尖背起毫无知觉的闫燚。
伤口再次出血。
桥上的风依旧,来回荡悠。好在男人够沉帮她压住重心平安渡过这条危险桥路。她怕闫燚随时滑下于是两只手各抓伞两边拦住随时会滑落的闫燚,保存了仅剩不多的力气。
她憋着一口气把闫燚背到家门口工作人员眼疾手快把人接走姜栗浑身脱力眼前一黑双膝跪地,泥巴四溅。
再次睁眼时已是第二天的傍晚,她脑袋昏沉浑身酸痛艰难地从床上坐起,橘黄色晚霞折射在玻璃窗上眼睛还不适应强光的她用手挡在脸前,处在阴影里的眼眸看清手臂上的白色纱布。
她打开房门沈奶奶也正巧从闫燚房间出来看到姜栗的瞬间她手中的盆差点掉到地上,两人的距离不近但姜栗还是看到奶奶眼角留下的那滴泪。
姜栗带着严重的鼻音喊了声:“奶奶”沙哑的嗓音像动画片里的唐老鸭。
在那场大雨中她与闫燚一起生病了。
听奶奶讲闫燚现在已经退烧但还在昏迷,节目组特意将节目录制推迟几天等闫燚醒过来。差点出人命导演吓的几天不敢睡觉,听说闫燚醒了他第二个跑来关切。
导演问什么他都回答不清楚,这并不是故意的而是闫燚真的记不起来,雨中那段记忆像是被删除一样,他大脑一片空白。
关心的人一个接一个,直到晚上姜栗才跟他有了独处的时间。
闫燚还是好奇事情经过让姜栗把知道的事情经过说给他听,姜栗漫不经心道:“山里有个板桥你不敢走没跟上大部队然后工作人员找到你就背回来了。”
“原来是这样。”
姜栗一口气喝完感冒药身体冒火,叉开腿一屁股坐到矮板凳上,晚上并不冷她穿着长袖有点热。
她盯着闫燚发了会呆。
“在看什么?”
男人的声音把她拉回现实随后摇头解释没什么。
“我想起一件事。”闫燚一个响指打断姜栗准备说的话,“我说过要给你唱歌呢。”
姜栗:“…现在?”
闫燚点头。
“可你现在生病,到最后唱不好别说是我强迫你的。”
喝了一天水闫燚的嗓子早就不疼了,眼下没人打扰正是他展示自己的机会。
“说吧想听什么?”但他又补充补充一句:“除了视频里的。”
姜栗拖着长音“嗯”一声,想不出来。
“算了,你的实力还是保留在明晚的节目里吧。”
闫燚:“嗯?什么节目。”
他昏迷三天半周期被延长耽误不少时间在他醒来的时候导演把返回的日子定在七月二十二号也就是后天早晨,因此明晚节目组就会组织一次收官活动里面设了几个项目需要展示嘉宾其他技能。
“加油期待你明天的舞台表现。”
因为这句话闫燚失眠到天亮,许是好久没再听到过这句话让他兴奋又或许是想起以前事满脑子的回忆吞噬他的睡意总之这一夜他一直盯着天花板直到窗口透出光亮进来。
一条无关紧要的推送消息让手机屏幕亮起他抬眼去看已经六点十一,闫燚解锁手机点开音乐软件点进喜欢一栏食指指尖下滑随意播放一首旋律声悠扬从屋内传到屋外。
沈奶奶听到动静蹒跚过去敲响闫燚屋门:“四火你是醒了吗?”
房间内的拖鞋声逐渐清晰门很快被打开满面桃红的闫燚语调轻快地同沈奶奶打招呼。
他还在生病奶奶不想让他起这么早想把他撵回去继续躺着,昏迷的这些天闫燚一直在躺着现在腰酸背痛的他必须要起来活动!
为了在奶奶面前证明自己他将短袖推到肩上秀出肱二头肌展现帅气又有力量的肌肉线条:“look,奶奶我现在身体非常nice啊。”
中英参杂让奶奶破功笑出声来索性随他但还是多嘴一句让他穿个外套再出来。
七点钟姜栗房间也有了动静,她站在门中央,橘黄色的头发经过一个月的洗礼颜色掉成浅黄。昨晚头发没吹干就睡了脑后的头发倒立在天上,屋檐挡住太阳光线与闫燚房间形成强烈对比她傻愣在原地,藏在袖子下的伤口仍旧隐隐做痛。
今晚结束姜栗就要跟这里的一切说再见。
在水池边洗漱的她见到奶奶还是嘴甜的打招呼两人默契低头不敢直视对方的眼睛。
也怕控制不住心中那份不舍。
节目组将收官场地选在环山而涌的海边,动静热闹引来当地居民的围观,不经常出门的一些人听说她们明天就要离开时眼珠瞪大这样的信息差让他们懊恼。
槐树下姜栗正在给刚吃完感冒药有些发困的男人上妆,一个月没老实护肤的闫燚皮肤摸上去有些粗糙粉底液也换成01号象牙白。
坐在矮凳子上的男人垂下头像小鸡啄米似的一不小心发丝蹭到姜栗掌心的粉底液。
一声惨叫后,闫燚的头发被一根麻绳高高悬挂让他彻底清醒,站在凳子上的姜栗拍拍手松开系在树干上的绳子轻松一跃跳下凳子走到闫燚面前。
男人坐的笔直不敢动。
他的拇指跟食指发力捏住她裙子下摆跟着风一起晃动,闫燚向她求饶拜托她把绳子放下来。
姜栗才不会这么快就答应他这样的惩罚一直到底妆结束,紧勒的头皮终于得到放松闫燚揉揉发根身体又蔫下去,听到头顶传来的声音又立马坐直。
隔壁张婶家的小儿子在门口玩皮球用力向上抛球落到沈奶奶家门口。男孩一路小跑脸上的肉上下颤抖把皮球抱到怀里玻璃珠大小的眼眸看到院里玩闹的这俩人。
他从未见过男生化妆嘴里的口水流到怀里皮球上神不知鬼不觉地走到姜栗身后。
谁都没注意到有个小孩在这,姜栗后退半步大腿碰到又湿又软的东西被吓的浑身发麻迅速把脚收回转身看到个流了满地口水的小孩。
姜栗本就不喜欢小孩又加上男孩的口水沾到她裙子上眉肱骨下移太过用劲挤压着眼皮嘴唇抿成一条线。她站到闫燚身后深呼吸后继续工作。
闫燚有个比他小三岁的弟弟叫闫冄,两人感情特别好。小男孩的出现让他想到闫冄小时候跟他一样也总爱流些口水。
他在空中打个响指男孩也不认生抱着球就过去,嘴巴里的口水被闫燚温柔的擦拭干净撩拨他软乎乎的下巴问他叫什么。
男孩嗓子卡痰说的断断续续,闫燚没怎么听清反而在一旁的姜栗倒是听得清楚:“他说他叫毛毛。”
听明白之后闫燚伸出左手握住他的小掌眉尾上扬回复他:“毛毛你好我是吉吉。”
姜栗:“…”
姜栗:人果然不能太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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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第十六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