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镜司正堂内,炭火烧得极旺。
谢珏俯身在那张巨大的长安舆图前,深青色的官服衬得他身形愈发挺拔孤峭。
修长的手指执着朱笔,墨色沉沉地圈画着“霓裳苑”与“护城河朝阳门水门”两处。
指尖移动间,一条朱砂印记的直线,如一道凝固的血痕,从水门处艰难地溯流向西北方向。
他眉峰紧锁,薄唇抿成一条冷硬的线,周身散发的寒气比堂外的朔风更甚。
几案上,一枚小巧的琉璃碟里,盛放着几粒从童尸指甲缝里剔出的,闪烁着奇异孔雀石光泽的蓝色颗粒,旁边还摊着一小撮颜色深黑褐色的泥土。
这是尸体身下草席边缘发现的,不同于护城河淤泥的异样土样。
赵承宣裹着一件厚实的紫貂裘,抱着胳膊靠在一根梁柱上,冻得不住跺脚,嘴里呵出的白气瞬间消散在冰冷的空气中。
他目光在谢珏笔下的朱砂线上打了个转,又落回那碟泥土上,忍不住抱怨:“我说谢大人,这都快把长安城翻个底儿朝天了,就凭这点泥巴,真能揪出那装神弄鬼的孙子?这玩意儿看着跟小爷我后院花盆里的土也没多大区别嘛!”
谢珏手中朱笔未停,语气平淡:“赵世子若有高见,不妨直言。若无,玄镜司办案,讲究实证。此土质色深褐近黑,颗粒极细,触手微粘,带有一种特殊的、近乎腐朽的草木腥气,绝非寻常民居或河岸所有。
“据白先生推断,抛尸点在上游不远,水流平缓,河床多细沙的隐蔽处。护城河上游河道曲折,两岸多古木荒坟,最可疑者,莫过于……”
他朱笔的笔尖重重一顿,落在一处被特意加粗标记的位置,“前朝皇陵西侧,那段早已淤塞改道的旧河道遗址。”
“皇陵?”
赵承宣倒吸一口凉气,脖子下意识地缩了缩,紫貂裘领子上的绒毛都抖了几抖。
“乖乖,那可是前朝埋死人的地方!邪性得很,这大腊月天的,眼瞅着快祭灶了,去那鬼地方挖泥巴?”
“怕了?”
一个带着几分慵懒笑意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萧以安不知何时已踱步过来,身上披着件银狐裘的厚披风,眼底带着几分连轴转的倦意。
他手里正把玩着那枚素锦兰草香囊,目光扫过赵承宣略显发青的脸,桃花眼里闪过一丝促狭。
赵承宣梗着脖子,硬气道:“谁、谁怕了?小爷我是担心谢大人!那地方怨气重,阴风阵阵的,万一冲撞了……”
“子不语怪力乱神。”
谢珏终于搁下笔,直起身,目光如寒星扫过赵承宣,“世子若惧鬼神,可留守司内。”
“嘿!”赵承宣被噎了一下,正要跳脚,却被萧以安抬手按住了肩膀。
“好了,”萧以安唇角微勾,目光落在谢珏线条分明的侧脸上,那专注凝重的神情让他心头莫名一紧,语气却依旧轻松。
“赵世子古道热肠,自是要同去的。多个人,多个帮手嘛。谢卿,人手可点齐了?事不宜迟。”
“已点齐。”谢珏颔首,目光转向堂外。
十数名玄镜司最精干的缇骑早已肃立风雪中,清一色玄色劲装,外罩深灰不起眼的粗布斗篷。
佩刀劲弩在身,气息沉凝,与这肃杀的寒冬融为一体。
“走。”
谢珏不再多言,抓起案上佩刀,玄色披风一展,率先大步踏入漫天风雪之中。
萧以安与赵承宣对视一眼,紧随其后。
·
皇陵西侧,远离了守护森严的神道和巍峨肃穆的主陵区。
眼前是一片荒凉死寂的景象。
昔日奔腾的护城河水早已改道,只留下一条宽阔而干涸的河床。河床底部龟裂,覆盖着枯黄的衰草和尚未融尽的肮脏残雪。
四周死寂得可怕,连鸟兽的踪迹都看不见,
“就是这附近了。”
一名负责追踪土质的缇骑校尉勒住马缰,指着河床一处向内凹陷,背风且相对隐蔽的河湾处。
那里地势稍低,几块巨大的风化岩石半掩着。岩石根部,堆积着颜色明显深于周围的黑褐色泥土,正是他们在护城河畔发现的那种。
谢珏翻身下马,玄色披风在风中猎猎作响。
他几步走到那堆泥土前,蹲下身,毫不避讳地伸出手指捻起一撮。
泥土入手冰凉粘腻,颗粒极细。
他扫视着周围的环境,最终定格在岩石后方一处被枯藤和厚厚积雪半掩盖的,不起眼的塌陷处。
那里的泥土颜色更深,似乎曾被人翻动过。
“把这里挖开。”
谢珏沉声下令,声音在寒风中异常清晰。
缇骑们立刻行动,铁锹和锄头撞击在冻得坚硬的土地上,发出沉闷而单调的“哐哐”声。
泥土被一铲铲掘开,颜色由浅褐渐渐变成深黑,那股腐朽的腥气也越来越浓重。
赵承宣裹紧了紫貂裘,缩着脖子躲在萧以安身后,探头探脑地看着,嘴里忍不住嘀咕:“我的老天爷,这味儿……比我家老爷子珍藏二十年的臭豆腐还冲!我说谢大人,咱非得在这死人堆里挖不成?小爷我这心里头毛毛的……”
萧以安没理会他的嘟囔,目光紧随着谢珏。
谢珏站在坑边,身形挺拔,玄衣几乎与身后嶙峋的怪石阴影融为一体。
萧以安注意到他紧抿的唇线,以及那双深邃眼眸中的专注与凝重。
那专注里,似乎还藏着一丝萧以安难以完全捕捉的,沉郁的东西。
“王爷,谢大人!有东西!”
坑底一名缇骑突然喊道,声音带着一丝压抑的惊异。
众人的心瞬间提了起来。
谢珏毫不犹豫地跳下坑去。
萧以安眉头一皱,紧随其后。
赵承宣犹豫了一下,终究按捺不住好奇心,也探头凑了过去。
坑底已经被挖开一个丈许见方,深约半人的浅坑。
上层是普通的黑褐冻土。而下层,却是一种颜色更深沉,质地更为细腻粘稠,呈暗红色的黏土。
而在暗红色黏土裸露的坑壁和坑底,散落着大量黑绿色,形态扭曲的熔融状金属残渣。
一些残渣还粘连着未曾完全熔化的,锈蚀斑驳的青铜碎片,依稀能辨认出曾经是器物的边缘。
空气中那股金属锈蚀的腥气陡然浓烈了数倍,混杂着泥土的腥腐,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口鼻之间。
“这是……”
赵承宣捂着鼻子,声音发闷,“炼铜渣子?谁跑这鬼地方开炉子来了?”
“不是普通的炼铜。”
谢珏蹲下身,用匕首尖小心地拨开一块粘稠的暗红黏土,露出下面一片相对平整,被高温灼烧得板结发黑的硬面。
硬面上,清晰地印刻着几道纵横交错的凹槽,构成一个残缺的,类似某种祭祀符文的神秘图案。
他拾起一块边缘呈不规则流淌状的青铜熔渣,沉声道:“是熔毁青铜礼器的痕迹。看这规模,绝非零星器物,更像是有组织地集中销毁。”
“这些凹槽,应是浇铸或熔化时引导金属液的流道。此地,乃是一处前朝废弃的祭祀坑遗址。”
“前朝祭祀坑?”
萧以安桃花眼微眯,蹲在谢珏身侧,也捡起一小块暗红色的黏土块。
指尖用力捻开,土质细腻得惊人,带着一种奇异的,微微发亮的油润感。
“这土质也非同一般,细腻粘稠,色如凝血。寻常皇陵封土,断无此物。”
谢珏的目光也落在那黏土上,眸色更深:“此乃‘朱矶泥’,产于江南道宣州。质地细腻,耐火性极佳,色泽深红如血,是专供宫廷御窑烧制祭祀礼器、或营造重要祭祀场所封炉所用的特供黏土,民间严禁流通。”
他顿了顿,声音在呼啸的寒风中显得格外清晰,“江南织造局,便负有督造,采办此类御用贡品之责。”
“江南织造局?”
赵承宣猛地一激灵,也顾不上捂鼻子了,眼睛瞪得溜圆,“这案子怎么还扯上千里之外的江南了?那帮子织绸缎的,手能伸这么长?”
萧以安与谢珏对视一眼,彼此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凝重。
江南织造局,掌控着帝国最富庶之地的丝绸命脉,富可敌国,权势盘根错节,向来是朝堂上牵一发而动全身的敏感之地。
此处的“朱矶泥”,却将长安城血淋淋的诡案与江南水乡,悄然缠在了一起。
谢珏不再言语,示意缇骑继续小心清理坑底。
他自己则拿着匕首,沿着那残留的符文凹槽边缘,一点点刮开覆盖的硬土和熔渣,动作细致而专注。
突然,匕首尖在清理一块嵌在坑壁边缘、被熔渣和红泥包裹的硬物时,发出了轻微的“叮”一声脆响,不同于触碰泥土或金属的声音。
谢珏动作一顿。
他更加小心地剔开周围板结的泥土和黑绿色的熔渣碎屑。
渐渐地,一块约莫半个掌心大小、温润莹白的物体显露出来。
那是一枚玉佩的残片。
材质是上好的羊脂白玉,触手生温,与周遭的冰冷死寂格格不入。
露出的部分,清晰地雕刻着一条栩栩如生的鲤鱼。
鱼身线条流畅饱满,鳞片细密清晰,鱼尾灵动地摆动着,呈现出一种奋力向上跃起的姿态。
断裂的边缘参差不齐,显然是被巨大的外力硬生生折断。
谢珏屏住呼吸,用匕首尖一点点剔开玉佩断口处粘附的最后一点顽固泥垢。
随着泥土剥落,那水波纹饰下方,靠近断裂边缘的位置,露出了一个极其微小,却异常清晰的图案。
半轮被水波托起的、残缺的弯月。
萧以安的瞳孔骤然收缩。
前朝皇族宇文氏。
双鱼望月佩。
这是唯有前朝宇文皇族血脉才能佩戴的族徽信物。
双鱼象征皇族子嗣昌隆,望月则暗喻“承天命,沐清辉”。
完整的玉佩,应是双鱼共逐一轮满月。
而眼前这残片,只剩一鱼,托着半轮残月。
霓裳苑的鬼戏,青铜镜的诅咒,郑显正的惨死,童尸的“冤”字……
这枚断裂的双鱼望月佩,是遗落?是信物?还是……陪葬?
那孩子……?他还活着吗?
还是已然成了这滔天阴谋中又一个无声的祭品?
“王爷?”谢珏低沉的声音打破了这片凝滞的死寂。
他敏锐地察觉到了萧以安瞬间僵硬的背脊和周身散发出的寒意。
他上前一步,目光落回自己手中那半枚莹白中透着诡异血光的玉佩上,眉头深深蹙起,“此物……?”
“这是前朝宇文皇族信物,”萧以安的声音低沉沙哑。
“双鱼望月佩。”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坑底散落的青铜熔渣和暗红的朱矶泥,最后定格在谢珏深邃的眼眸中。
“关联江南织造局的贡泥,前朝皇族遗落的族徽……此案之水,比我们想象的,更深、更浑。”
宇文皇族。
这个被铁蹄踏碎,埋入历史尘埃数十年的名号,竟以如此诡异血腥的方式,重新浮出水面?
那护城河里枉死的孩子……
谢珏心头猛地一沉。
“收队。”萧以安当机立断,声音斩钉截铁。
“此地不宜久留。所有发现之物,尤其是这泥土、熔渣、玉佩残片,小心封存,即刻带回玄镜司!今日所见所闻,出尔等之口,入本王与谢大人之耳,若有半句泄露,”
他目光如寒刃扫过在场的每一名缇骑,“休怪玄镜司刑狱无情。”
“遵命!”
缇骑们心头凛然,齐声应诺,动作更加迅捷而谨慎。
风雪似乎更急了,呜咽着扑打在众人身上。回程的路,比来时更加沉重压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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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文物里和追求者HE了(穿越)》
沈序有个朴素的职业理想:
修好博物馆里那堆文物,顺便让贺无隅从人生里彻底消失。
毕竟贺无隅存在的意义,就是每次在他忍无可忍质问对方到底想干什么,那人总能噙着漫不经心的笑,轻飘飘抛下一句,
“在追你啊。”
直到一次修复工作后,沈序陷入离奇梦魇。
再睁眼,他成了敌营俘虏,而贺无隅正用手指挑起他的下巴,
“听说你是江南最好的琴师?”
“可惜,如今成了阶下囚。”
后来沈序才知道:
每次修复文物后都会触发穿越,回到所修复的文物所在的时代,且绑定的人永远是贺无隅。
被迫成亲那夜,醉酒的贺无隅咬破他唇角,气息灼热,
“横竖要有这么一次,我们先试试合不合身。”
回归现实后,沈序三天都把自己藏在实验室,
门外,贺无隅斜倚着门框。指尖夹着烟,笑意不达眼底,声音穿透门板,
“躲什么?沈老师,是嫌我技术太差?”
【阅读指南】
文物修复师受 x 文物鉴定师攻
今穿古|穿越故事剧情占大比例|强强|HE
目前大纲设定四个文物故事
1.古琴 俘虏琴师 x 敌国将领
2.婚书残卷 太子伴读 x 太子
3.佩刀 奸臣之子 x 锦衣卫
4.民国怀表 守城军官 x 起义军领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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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第 30 章 皇陵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