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棘与萤火
暴雨砸在心理咨询室的玻璃上,龚采奕盯着预约系统里跳动的红点,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腕间的疤痕。那些被利器划过的痕迹早已淡成粉色纹路,却总在阴雨天泛起细密的痒,像极了记忆里永远散不去的潮湿。
手机在桌面震动,弹出高中班主任的消息:"听说你在做心理咨询师?当年那个总考第一的姑娘,果然活成了光。"她苦笑,将手机倒扣在《自我与本我》的书页间。弗洛伊德的文字在台灯下泛着冷光,那些关于本我、自我、超我的理论,终究没能治愈她内心的裂缝。
雨声渐歇时,她翻开泛黄的日记本。十二岁的字迹歪歪扭扭:"今天在图书馆找到《梦的解析》,原来人的内心藏着这么多秘密。"那时的她蜷缩在亲戚家逼仄的阁楼里,法律条文和心理学著作是唯一的避难所。直到中考前那个雪夜,母亲突然出现,用羊绒围巾裹住她冻僵的肩膀,又在半年后,将控制欲化作带刺的藤蔓,缠得她窒息。
"青春期的爱,就像悬在刀尖上的糖。"她在笔记本写下这句话,钢笔墨水洇开,晕染成深色的泪滴。高中教室的白炽灯下,她把自己钉在书桌前,用蝉联第一的成绩换取片刻喘息。可当双相情感障碍的诊断书砸来时,那些用自律堆砌的堡垒轰然倒塌。
最黑暗的日子里,她反复读余华的《活着》。福贵牵着老牛在夕阳下的背影,与自己蜷缩在心理咨询室沙发上的模样重叠。有次治疗结束,她在暴雨中奔跑,任由雨水冲刷手臂上的伤口,突然想起席慕蓉的诗:"生命原本是不断的受伤和不断的复原。"
如今诊室墙上挂着"此心光明,亦复何言"的书法,是她痊愈后亲手写的。但只有她知道,真正的救赎不是王阳明的箴言,而是某个深夜,她对着镜子对自己说:"疼就喊出来,不用强撑。"那一刻,压抑多年的情绪决堤,却也让裂缝中照进了光。
门铃突然响起,新患者站在门口,手腕上的纱布隐约可见。龚采奕起身时,玻璃瓶里的折纸星星轻轻摇晃——那是她和晋梓玥在康复期折的,每颗都写着"你值得被爱"。
"请坐。"她递上温水,目光温柔而坚定,"我们聊聊,从你想聊的任何事开始。"窗外,雨过天晴,一道彩虹横跨天际,恍若命运馈赠的答案。
晨光漫进诊室时,龚采奕正对着镜子系丝巾。藏在领口的疤痕被浅杏色布料遮住,却在转身时,被窗台上的向日葵映得清晰。那是晋梓玥送来的花,说“咨询师的房间该有太阳的味道”。
预约本上的第一个名字旁画着小小的问号。推门进来的女孩攥着校服衣角,指缝间露出半截绷带——和十七岁的自己太像了。龚采奕泡了杯洋甘菊茶,瓷杯沿的缺口是去年摔的,像极了那些没被好好呵护的青春。
“我妈妈说我是装病。”女孩的声音比茶雾还轻。龚采奕忽然想起高考前的深夜,自己把诊断书塞进枕头下,听着客厅里父母争吵“她就是不想学习”。她从书架抽出《天才基本法》,翻到折角的那页:“你看,连天才都有解不出的题。”
咨询结束时,女孩在留言本上画了颗星星。龚采奕盯着那稚嫩的笔触,指尖划过自己写的“自爱”二字。阳光爬上桌面,照亮《传习录》里那句被荧光笔标出的话:“心外无物”。原来王阳明说的光明,从来不是驱散黑暗,而是允许自己带着裂痕发光。
白敬亭的消息弹进来:“晋梓玥说今晚煮姜汤。”她笑了,回复“带本《飞》回来”。姚俊鹏的诗里藏着她最爱的句子:“我仍笨拙地飞,云端远比传说中更加绚烂”。
诊室的风铃在穿堂风里轻响,像极了记忆里那些被治愈的瞬间。龚采奕合上日记本,最后一页贴着张便签,是自己写的:“你不必活成光,只需要成为自己的萤火。”
暴雨后的黄昏,斜阳把心理咨询室的玻璃窗染成蜂蜜色。龚采奕摘下听诊器,指尖还残留着来访者手腕的温度。她望着预约本上密密麻麻的记录,忽然轻笑出声,声音惊飞了窗台上的麻雀。
"所有人都爱我。"她对着空荡荡的房间说出这句话,语气里带着连自己都惊讶的笃定。白敬亭送的薄荷盆栽在角落轻轻摇晃,叶片上的水珠折射出彩虹,让她想起昨夜晋梓玥冒雨送来的鸡汤,砂锅盖沿还粘着几缕没择净的香菜。
手机在桌面震动,是李欣然发来的语音:"宝!新设计稿用了你的荆棘元素,下周时装周必须来看!"紧接着是王安宇的消息,附带一□□身照:"教练说我这肌肉线条,够格当你保镖不?"她划开屏幕,相册最新一张是白敬亭偷拍的照片——自己趴在设计图上睡着,发间别着晋梓玥送的草莓发卡。
暮色漫进来时,她翻开那本泛黄的日记本。十二岁的字迹还带着稚气:"如果有人愿意听我说话,我一定把所有秘密都告诉他。"而如今,她的手机通讯录里存着无数个"紧急联系人",每个名字背后都藏着拥抱、热汤和永不熄灭的灯。
窗外的霓虹次第亮起,龚采奕起身打开台灯。暖光笼罩着书架上的心理学著作,也照亮了墙上那张合影——五个年轻人挤在便利店门口,手里举着关东煮和啤酒,每个人脸上都挂着比烟花还灿烂的笑。
"原来爱真的会从裂缝里长出来。"她对着照片轻声说,指尖抚过晋梓玥画的星星贴纸。楼下传来熟悉的脚步声,白敬亭的声音混着晚风飘进来:"龚大咨询师,再不下楼,晋梓玥做的蛋糕可就被我吃光了!"
她抓起外套冲出门,楼道的感应灯应声而亮。在那些曾经以为永远走不出的黑暗里,原来早就有人偷偷埋下了光的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