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之归途 第8章 起始

今日醒来之时，除了脑海深处的声音外，还有陌生少女呼唤自己的声音。

“……伊西娅小姐，伊西娅小姐。”

我稍微挪动沉重的身体坐直身，双眼望向站在自己床边的长发少女，“请问你是谁？”

我单手扶住额头，意识有点模糊地问。

“伊西娅小姐真的忘记我了？原来伊西娅小姐昨天说的‘只能保留一天的记忆’是真的。”

留着一头柔顺的浅褐色长发，身穿棕褐色粗布连衣裙的少女，正用一副难以掩饰的失落表情看着我。

“那个、请问你是？”

我迎着少女浅蓝色双眸间流露出的悲伤。

“我叫布洛尔，是昨日下午跟伊西娅小姐在‘布雷亚特’镇认识的，当时伊西娅小姐出手救了被骗子盯上了我。”

“我们现在在哪儿？”

我双眼环顾自己所在的房间，房间里只有两张小床和一些简单的木质家具。

“我们正在‘布雷亚特’镇的一间旅店，昨天为了表示感谢就请伊西娅小姐一起跟我住一晚。”

名为布洛尔的少女耐心解释完后，又补充道：“我记得伊西娅小姐昨天说过——‘如果明日醒来我忘记了你，就让我看看这本‘忆事本’。”

布洛尔拿过与长袍一起放在床边柜子上的、那本附着我魔力气息的浅绿色记事本递到我手上。

我动手翻阅本子，上面记录的事与我的现状和布洛尔所言吻合。而且，依我的记事本上所写，‘今日’恐怕不是我第一次完全失忆。

“布洛尔小姐是正在寻找回家的路吗？”

游览完本子记录的全部内容后，我走下床仿佛重复做过无数遍般拾过一旁的长袍披上。

“是的。我昨天也跟伊西娅小姐说过，我不知道什么原因忘记了自己以往的所有事，所以我现在正凭着我的穿着和这串吊坠为线索寻找自己的家在哪。”

布洛尔再次向我陈述了一遍昨夜说过的事，并用手指勾起她颈间一串五颜六色的玉石项链。

“布洛尔小姐也忘了自己是谁？”

“嗯，是的。就连布洛尔这个名字也是从刻在吊坠后面的字符找到的，不过我能记得我在失忆后一个人流浪期间发生的所有事。伊西娅小姐跟我的处境似乎不太一样。”

布洛尔指的是——‘仅能有‘今日’一天的记忆，一旦过了‘今日’记忆又会变回一会空白的状态’的我如今处境。

我无言地望着她，开始静下心来思考忆事本上记录的那些事，以及醒来时出现过的、与自己类似的声音。

突然之间，一只通体以纯白的小狐狸从后面越到我的肩膀上，令我微微受到点惊吓。

“伊西娅小姐昨天说它叫‘霙’，但你也说不知道霙的来历。”

布洛尔见状重复了一遍她昨天从我这听到的话。

霙？

我揉了揉霙的小脑袋，似乎是出于本能地信任霙。

“伊西娅小姐一觉醒来也饿了吧，要不我们先下楼吃早饭？”

布洛尔提议道。

我虽然身体没感觉到饥饿，但在听见对方肚子咕噜噜地叫了几声，立刻选择点头同意。

然后，我陪同着脸颊有点泛红的布洛尔下到了旅店一楼。

“伊西娅小姐今天有想起自己为什么一复一日的失忆，还有自己过去经历的事吗？”

布洛尔嘴里鼓鼓地塞满了烤面包和沙拉。

“没有，完全想不起来。”

而且，今日苏醒时听到的声音就仿佛在警示我绝不能试图找回过去的记忆。

“但是，伊西娅小姐看起来完全不着急想恢复记忆。其实我昨天就想问了，伊西娅小姐难道不会对于‘知道自己每天都会失忆的事’感到害怕吗？”

布洛尔眼神关切地看着我问。

“我也不知道。”

我摇摇头，浅抿了一口早餐的热牛奶，甜蜜又顺滑的口感令人上瘾。

“那伊西娅小姐之后打算去哪？”

布洛尔咽下满嘴的早餐，又灌了一大口热牛奶。

“没什么打算，应该是继续漫无目的地旅行吧。”

我如实回答。

布洛尔用餐巾抹了抹嘴，态度认真地建议：“伊西娅小姐要跟我同行吗？旅行中多一个人陪伴总归是件好事。”

我一语不发地看着眼前态度诚恳的少女。

半晌，用微乎其微的声音回复道：“布洛尔小姐，我们总有一天会分别。”

“那样也没关系，人与人之间终归会相遇和离别。对我来说，离别是下一次相遇的开始，而不是结束。”

布洛尔意志坚定地回应。

“好，只要你不介意。”

我微微扬起嘴角，思绪万千地凝视着这位坚强的少女。

她与我在某些方面是不一样的。

“太好了。说实话，我昨天第一次见到伊西娅小姐的时候就感觉到伊西娅小姐身上流露出的寂寞，我放心不下这样独自一人的伊西娅小姐。”

布洛尔露出欣慰的笑颜。

但她又何尝不是这样。

遗忘了自己的过去，孤身一人踏上寻找回家的路。

即使布洛尔没有明确表示，但她也许是因为惧怕孤独，所以希望我能与她同行。

不过，昨日的我看上去很寂寞，是吗？

待我们收拾完毕，两人离开旅店朝着布雷亚特镇外的方向走去。

“布洛尔小姐知道该往哪个方向走吗？”

“嗯，我昨天找到镇上的一位商人打听到我这身服饰，还有这串玉石应该都是产自名叫‘卡雷迪亚’的矿石地区。虽然地图标示的距离有点远，但如果用扫帚飞行的话应该半个月左右就能赶到。”

布洛尔从垂挂在腰间的褐色麻布包里取出一张用红色圆圈标注好的地图，并在人烟稀少的城镇外围用指南针确认方位。

“扫帚飞行？”

我一时没反应过来。

“在我失忆不久后突然发现我会使用一点魔法，还能用魔法召唤出这把扫帚来乘着它赶路。”

布洛尔兴奋地使用魔法换出一把整体呈棕褐色、前端同样镶有一串色彩缤纷的玉石吊坠的扫帚。

“不错，但布洛尔小姐有办法用魔法驱赶那些不怀好意的人吗？”

我的语气骤然降低了好几度，目光深沉地盯着从镇外的树林间探出身、企图从各个角落围堵我们的一群人。

“又是你这个小丫头，别多管闲事。今日我可是把我的兄弟们全叫了过来，乖乖把你们身上的所有钱财都交出来。”

为首的满身肌肉的男人手持长刀，表情阴狠地威胁道。

“不好意思，我们身上没什么值钱的东西，即使有也不会交出去。”

我只身挡在布洛尔前面，神情冷淡道。

“哼，别想糊弄我们。那个小丫头光是脖子上那一串玉石吊坠就够我们大伙儿吃喝玩乐好一阵子了，至于你单凭这张脸足够卖出一个好价钱。”

男人饶有兴致地舔了舔嘴唇，目光令人作呕地来回打量着我。

好恶心，不想被人这样盯着看。

“伊西娅小姐站在我身后，我来想办法带你逃走。”

布洛尔扯了扯我的衣角，在我背后悄悄地说。

“没关系，我能应付他们。”

我内心平静地回应。

“劝你们别想耍什么手段，我们手上的刀可不长眼。”

领头的男人说着举起手里的刀，作势要袭向我们。

然正当我打算动用力量还击的瞬间，一阵强大的魔力从天而降，顷刻间击溃了所有围攻我们的敌人。

这股力量是？

几乎是在施法者即将由半空跃至我们面前的同一时刻，我迅速披上长袍遮住脸，然后快速移动到布洛尔的背后。

“两位小姐没受伤吧。”

来者是一位身穿规整装束，身披印有金色纹路的洁白披风的少年。

“没事。”

布洛尔暂未完全反应过来，精神恍惚地回答。

“我是‘圣都’骑士团的骑士，虽然正在休假中，但也不能对抢劫这种事视而不见。之后我会联系距离这里最近的骑士团，并要求他们派人押送他们回去审判，请两位小姐放心。”

留有浅金色短发的少年温柔地笑着向我们保证。

“多谢您的出手相助。”

布洛尔满脸通红地答谢。

“举手之劳，不必客气。倒是你身后的这位小姐感觉有点眼熟？”

少年湛蓝色的眼眸愈发深邃地看向我这边。

“实在抱歉，我们赶时间。”

我压低声音回应，立即拉着不明所以的布洛尔乘上扫帚，当着少年的面释放魔力驱动扫帚极速离开。

直到视野无法捕捉到那两人的身影，少年顿时沉下脸，眼底染上一层冰霜。

无法完全确定，但气息十分相近。

少年独自站在一群不省人事的人之中，用魔力招出一块散发着魔力气息的天蓝色通讯水晶。

而下一刻，晶莹剔透的天蓝色晶石瞬间四分五裂，直接当着他的面化作一团初始的魔力消散无形。

与之同时，一缕金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他淹没。

莫过一秒，镇外的小道上只剩横七八竖栽倒在地的男人们，以及一位微微愣神、记忆出现片刻空白的‘人偶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