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无调查录 第30章 中场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穿透套间窗帘缝隙斜斜地照射在柯尔特白皙的脸上。

床上的少年调查官微微眯起浅蓝色的双眸，脑袋有点昏沉地从床上起身。

“你醒了？”

房间内的另一个人早已坐在套间的餐桌旁享用着客房服务叫来的早餐。

“你怎么还在这？我睡了多久？”

柯尔特迷迷糊糊地撑起脑袋问。

“差不多八个小时，现在时间是隔天早晨的六点零九分三十二秒。”

餐桌旁的人漫不经心地回答。

柯尔特确认完时间便低头不语。

八个小时，他以往平均每睡六到七个小时就会自动醒来，而现在身体睡眠时间却延迟了一个小时。

难道是药物的副作用？但明明之前服用药物也不会出现这种状况。

还是说……

柯尔特神情复杂地看向对面餐桌边的人，语气间带点质问的意味道：“你应该不至于对同行的少年调查官动手脚吧？”

“你也太过敏锐了，这么质疑我让人很受伤，我可是在昨夜帮你们解决了一个大麻烦。”

那人不正面回答问题，拐弯抹角的将话题转向另一方面。

“什么大麻烦？”

柯尔特如他所愿的上钩，暂时打住了前几秒的质问。

“你们一直怀疑的，调查局内部的叛徒就在昨夜被揪出来了。”对面的人冷笑着说出这个最新消息。

柯尔特瞳孔微震，但很快恢复原样地下床来到对方面前，压低语调质问道：“你做了什么？”

对方却十分戏谑地摊开手示意柯尔特先坐到他的正对面椅子上，柯尔特板着一张脸不太情愿的如对方所愿坐下，语气冰冷地问：“现在可以详细说明了吧。”

“别着急，我们现在不赶时间。先吃点东西吧，我也点了你喜欢的酸奶水果沙拉和咖啡牛奶。”

眼前的人单手托腮像是在观赏柯尔特的表情变化，又将两样附带的餐具递到他面前。

看着这人一副打算慢悠悠地喝茶闲谈的样子，柯尔特顿时像泄了气的皮球，有气都不知道该往哪里使。

最后双方的无声对峙以柯尔特的再度落败为结局。

但柯尔特及时转变了心态，不慌不忙地埋头享用早餐。

“对了，你先前的那件制服外套我不小心弄坏了，要麻烦你联系执行官为你准备一件备用的。”

用餐到一半时，对方突然开口，柯尔一抬头便对上对方略带笑意的目光。

他身为少年调查官自然受过不少专业训练，大多时候基本能借由他人的双眼推测出他们目前的情绪并借此结合实际情况推理他们的内心想法。

但如今面对眼前的人，柯尔特只能感觉束手无策。

大概因为对方和自己一样都是擅长伪装的人，而且甚至可以说对方的伪装技巧比自己更胜一筹。

就比如哪怕面前的人现在以笑脸相迎，心境也恐怕截然相反。

“你用它干了什么？”

柯尔特叉起一块沾着酸奶的酸甜蜜桃送进嘴里。

“没什么，就是草草地拿它做诱饵引出那些讨人厌的‘老鼠’而已。”

对方漫不经心地回复。

“所以‘老鼠’主动进笼子里了，还算不赖。”

柯尔特嚼碎嘴里的水果沙拉，表情平淡不惊地回应。

“关于在你制服外套安装跟踪仪的人，你有眉目了吗？”

对方的语气骤然降低了几度。

“完全没有，制服是昨天一早换上的，无论是身边新安排陪同的执行官，还是调查局内部接触过的相关人员，谁都有可能趁机把跟踪仪装进制服里。”

柯尔特浅尝了一口甘甜与苦涩交织的热咖啡，满不在乎地回答。

而身边的人少见的沉默下来，双手十指交扣仔细思索一番后淡然说道：“清除内部杂鱼可比诱导‘老鼠’自投罗网要麻烦多了，让人心烦意乱。”

“那并不是你的职责范畴，注意别过度越界。”

柯尔特冷哼道。

“嗯，你难道在担心我安危？”

对方笑道。

“不，我只是怕你那边如果出了事大概率会牵连到我们这边，然后给我们增添额外的工作量。”

柯尔特满脸嘲讽地一口否定。

“放心。至少在我的目的达成之前，绝不会在关键的时刻出现一丝一毫的差错。”

“呼，那你所谓宏伟的目的是什么？”

“等到时机成熟的时候，我自会全盘托出。”

那人又一如既往地打起了谜语。

柯尔特自知即便提问也问不出什么，继续埋头吃着自己水果盘里剩下的水果沙拉。

等到差不多解决完自己的那份早餐，柯尔特用附带的餐巾拍了拍嘴，问：“我还有一个疑问，你是在哪找到菲娅·普希斯使用过的毒药容器？当时我们的调查员明明里里外外地调查了所有犯人可能藏匿毒药的地点。”

“哦，那个啊。”

对方故意拖长尾音，用略带笑意的嗓音颇有深意地说道：“实际上那是我准备的东西。为了节省彼此的时间，所以特意找来放在现场的。反正已经确认了犯人，省略中间步骤应该没什么大碍。”

此话一出口，柯尔特立马想通了一些事，眼神黯淡地推断道：“本奇·休的尸体是你先一步发现然后藏进柜子里的。”

起初柯尔特发现本奇·休的尸体时就有点疑惑，若是想引导执行官来沃索克镇，犯人根本不需要把尸体藏起来。

毕竟如果尸体顺利被发现说不定第一起案件直接会以杀人纵火判定，他们当天就会来到镇上调查，而不是延迟一天时间。

但那又意味着什么？

“你从一开始就察觉到菲娅·普希斯有杀人的意图，在发现本奇·休尸体后故意破坏现场延迟尸体被发现的时间。之后趁执行官抵达沃索克镇调查前的这段空档，进行你计划的下一步准备。”

柯尔特表情凝重地看着眼前被揭穿暗中举动却无动于衷，还满脸堆笑的人。

无论何时绝不能对他放松戒备，哪怕他现在的身份是少年调查官之中的‘潜伏者’。

“正确，但又不完全正确。我会发现本奇·休遇害不过只是察觉到安装在他身上的实验用的窃听器许久没动静，刻意去查看情况后却意外发现他被人毒杀了。又因为本奇·休与塞里斯·贝克的之间似乎有什么关系，所以才选择暂时先把尸体藏起来尽观其变。顺带一提，在你们到沃索克镇的那段空档，我也往菲娅·普希斯身上安装了窃听器，并监视了一下她的举动。”

潜伏者两手一摊，嘴上滔滔不绝地道出真相。

“在明知犯人很可能继续犯案的前提下还放任犯人自由行动，是你的风格。”

他分明可以从一开始就阻止案件发生。

“哎呀，没想到你会这么说。你明明也在得知本奇并不是沃贝斯·麦尔私藏‘违禁品’的第一发现人后，还把他当成举报人推出来成为众矢之的。”

“只是为了避免躲在暗处的‘老鼠’发现他们被潜伏的执行官搜查到踪迹，何况我们去搜查时本奇·休的确主动过来提供了不少线索，他是举报者的事实不可动摇。”

柯尔特喝完瓷杯中的最后一口略微苦涩的咖啡，舔了舔嘴唇无所谓地回应道。

“所以我们都不必多说什么，调查官可没有预防案件发生的义务。”

潜伏者把自己手边干净的餐巾纸递给柯尔特，柯尔特板着脸接过擦了擦自己的嘴角。

“对了，我还听说犯人之后当着埃利尔和洛斯奇·克特尔的面在沃贝斯·麦尔住处的地下室里上演了一场极度‘浪漫’的**。”

对座的人像是突然想起什么可笑的事。

“嗯，一场极其可笑的闹剧。”

“你和埃利尔肯定都事后得知了那件事：沃贝斯·麦尔的遗体虽然对外声称是暂时保管在沃索克镇的冷冻库里，但因为他与我们一直追查的组织有关联，所以遗体实际上是被秘密运回总部进行解剖调查的。”

潜伏者语气平淡地道出真相。

如此一来，事后出现在那间地下室的焦尸也就不可能是沃贝斯·麦尔。而沃索克镇其余两起杀人纵火案中，塞里斯·贝克身为执行官尸体依照规定是当天运回调查局相关部门。

所以最终剩下的可能性就只有……

“呵，荒谬可笑。”

柯尔特冷笑道。

无知者眼中凄美的双向奔赴，在知情者眼里却是如此嘲讽、何等悲哀。

“所以你告诉他了吗？那场‘绝美’**的真相。”

那人进一步调侃柯尔特。

“大可不必，依我看来，‘真相’可不是什么所有人都能欣然接受的抽象概念。”

许多时候知道的越少反而越有好处。不过对他而言，即便知道真相是一把利刃，也会毫不迟疑的任由真相刺向自己的心口吧。

“你居然对洛斯奇·克特尔这么上心，就连我都有点嫉妒。”

潜伏者意味不明地说道。

“只不过是不想浪费这么有趣的人而已。”

柯尔特并不否认地回了他一个白眼。

“那我今后可要多留意他，我想知道他究竟能有趣到什么程度？”

对方语气带着笑意，眸底却掺杂一丝冰冷。

“随你。但我还是要提醒你他可不是什么普通人。”

对方微微眯起双眸，笑道：“当然。”

随后掏出身上的通讯器看了一眼，从自己的位置上起身。

“时间差不多了，告辞。你和缇诺伊可要努力抓紧时间破案。”

潜伏者说完径直拧开房间门把走出房间并关上门。

他的身影形单影只地走在空荡荡的四楼走廊上，伸出右手指尖悄悄地摸索着衬衣内侧口袋里残留一点体温的胶囊。

接下来该继续准备下一步的行动工作。

独自留在房间里的柯尔特轻伸了个懒腰，从椅子上起身走进了套房内的独立浴室，浴室内空气中的湿度以及残留的水汽说明浴室大约半小时前有被人使用过。

柯尔特作为少年调查官有一个小习惯，也就是外出查案的当天晚上调查完毕后会选择只简单清洗一下双手和脸颊后倒头就睡，等到第二天一早醒来再去浴室里仔细冲个澡。

虽然这个生活习惯在他人看来有点古怪，而且连柯尔特自己也解释不清为什么自己会有这样的习惯，但一觉醒来后冲澡的舒适感令他欲罢不能。

好在他的这个小习惯也只有查案时需外面过夜才会做，并不会体现在日常生活中，所以负责照看和定期检查他身体状况的医疗师也单单是稍微提及一下并不会多说什么。

柯尔特瞥了一眼洗手台前水汽仍未散尽的椭圆形镜面，似乎隐约能看见有人在表面光滑的镜面上留下几个字迹痕迹。

他狐疑地凑近轻呼一口气后，一行小子立即浮现了出来。

——‘别洗太久’

这四个字后面还附带了一个笑脸符号，让人不禁感叹留下这行字的人的恶趣味。

多管闲事。

柯尔特不满地咂嘴，用手掌心一把将痕迹抹除。

他开始逐渐脱下身上的衣物并打开热水设备，温热的水流从头顶的莲蓬头源源不断地流淌而出，从头到脚地打湿柯尔特全身。

在冲洗身体的途中柯尔特余光偶然瞄到位于自己左手臂临近肩膀处右侧后方雪白肌肤下一个像是斑点的突兀血红痕迹。若换作一般人可能会选择直接忽略，或者以为是被蚊虫叮咬造成的。

但柯尔特作为调查官数年来的训练与经验令他看见后的第一眼想到的是被直径0.5~1mm的针头刺入所致，而唯一能有机会这么做的时机就只有在自己熟睡的时候。

但自己即便在睡梦中也不可能完全察觉不到，毕竟自己的感官非常敏锐。所以如果想在他毫无知觉的情况下这么做，可用的方法大概只有……

他有点咬牙切齿道：“那个家伙。”

虽说并不知道那个潜伏者满脑子装了些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但绝不能过度信任他或对他放松戒备。

柯尔特伫立在水汽萦绕的密闭空间内任凭温热的水流淋遍全身，眼神昏暗地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