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无调查录 第28章 接触

我们面对面在店内一处靠窗的位置坐下，颇有格调的店铺内弥漫着芬芳的咖啡香气，柜台边新型收音机正陆陆续续地用毫无起伏的语调播放着巴洛德市推送。

——‘近十几年来‘特调令’的颁布，让巴洛德市区犯罪率极限下降至趋近于零，由此可见……’

“塔拉先生，万分抱歉。能请您关一下广播吗？”

艾瑞斯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朝柜台边正磨着高档咖啡豆年过四十的店主示意道。

“好的，少爷。”

头发有点花白，一脸慈祥的店主立即停下手上的动作关闭收音机。店里立即安静了下来，只剩下磨咖啡豆的沙沙声。

“十分感谢。”

艾瑞斯道谢后点了两杯咖啡。

“艾瑞斯经常来这种店吗？”

我一面享受着店内的氛围问。

“差不多，外出吃饭或品尝下午茶总会令人感到放松。”

“我能理解。”

在我们一言一语的交谈中，有点年迈的店主将散发扑鼻香气，冒着热气的咖啡依次端上桌。

我逐次将奶精和糖浆加进咖啡里搅拌，浅尝一口不禁被咖啡的醇香所捕获，舌头情不自禁地回味着。

“好喝。”

我发自内心地感叹。

“塔拉先生煮的咖啡凡是喝过的人无人不称赞。”

对座的艾瑞斯仪态十足地端起咖啡杯细细品了一口。

“艾瑞斯，你把‘辉明’的情况跟普西尔先生说明了吗？”

我轻轻放下剩下半杯的咖啡杯。

“已经用通讯器联系了，普西尔先生应该在物色其他地方。”

“嗯，但我现在还不想通‘辉明’酒店内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根据柜台服务员口中的信息，在今晚大致八点到九点之间，‘辉明’内部有可疑人士潜入，调查局下令派人封锁的酒店。这是目前拼凑的信息得出的，但真假的程度不得而知。”

可疑人士？

我又回想起那一夜险些遭到袭击的事，脖子后方又一阵发凉，但这两件事应该没什么关联。

“你在想那件事？若有什么状况，我一定会保护你的安全，这一点我可以保证。”

艾瑞斯信誓旦旦地说道。

有关那天夜里差点送命的事我也告诉了艾瑞斯，并把那只箭矢交给他调查。

“谢谢，不过还是我来保护你吧。”

我笑出了声，有一说一我对自己的体能和身手还是比较有自信的。

“好。”

艾瑞斯很给面子地附和。

倏然间，一阵突兀的震动声在我们两人之间响起，艾瑞斯立马掏出身上的通讯器看了一眼，几秒后表情变得严肃了起来。

“艾瑞斯？”

我试探性地叫了叫他。

“对不起，洛斯奇。我不该带你来这的，十分抱歉我们现在要赶快离开‘耀悦’。”

艾瑞斯飞快地把通讯器收回身上，将一叠钱票放在桌上后拉着我赶紧从店门口离开。

“艾瑞斯，发生了什么事？”

我们脚步快速地来到‘耀悦’一层，期间艾瑞斯一直紧紧抓着我的手不放，领着我走向‘耀悦’一个最近的出口。

“洛斯奇，等出去了再跟你解释。”

艾瑞斯反常地拉住我，走向一层的大堂。

当我们穿过大堂正中央时，一阵敲锣打鼓声引起一层所有人的注意。

一群身着各种各样奇特玩偶服的人从‘耀悦’一层的各个方向排成几列汇集到一楼大堂。

这群队伍为首的是一位红鼻子，脸上涂满五颜六色彩妆的小丑。只见小丑一边做着滑稽的动作，一边裂开鲜红的大嘴在一片欢快的奏乐声中用欢乐的语调高声呼喊道：“ladies and gentlemen（女士们、先生们），下面我们将为大家带来‘耀悦’的特别表演，演出途中还会分发精美礼物。”

小丑话音刚落，身边身着玩偶服的人群立即不停地变换着队伍排列以领头的小丑为中心进行着舞蹈表演，演出途中最外围穿玩偶服的人时不时从身上或携带的花篮子里掏出色彩缤纷的糖果和用精美礼盒封装好的礼物向围观的人群撒去。

气氛顿时被炒到最高点，大批大批的人流开始争先恐后地往大堂中央的方向聚拢过来，开始争相拾起散落满地的糖果和礼盒。

“艾瑞斯。”

翻涌的人流一波接一波地涌动，我和艾瑞斯没过多久就被人海包围，但我依然能感觉到艾瑞斯的手正牢牢地抓着我。

“洛斯奇……”

被人流推挤的艾瑞斯，虽然后背冷汗直冒，但仍然像紧抓着一根救命稻草般死死地抓着洛斯奇的手。

封闭的空间、数目庞大的人群，两者结合起来足以令他感觉到一种深入脊髓的恐惧。

危机往往潜伏于人流异常躁动的环境，突然之间，艾瑞斯感觉到某个坚硬的物品抵住了他的后背，随之而来的是一个男人不怀好意的声音。

“别动，不想你或你的那位朋友受伤的话马上松手。”

男人近在咫尺的低语瞬间被嘈杂的人流掩盖。

艾瑞斯的心脏抑制不住地狂跳，虽然精神处于高度紧张的状态，但剩余的理智令他顺从地松开紧抓住洛斯奇的那只手。

抓住的手一但松开，艾瑞斯便逐渐感觉到呼吸困难，身体也宛如注铅一般动弹不得。

“那位大人说的果然没错，他亲手培养出来的‘继承者’绝对无法脱离他的掌控，即便你是‘最理想的少年调查官’也一样。”

极具蛊惑的嗓音穿透艾瑞斯的脑海，他想反驳但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那个略带笑意的声音还在继续，“那位大人还说替他向你传达一句话——‘我一手打造的‘继承者’，总有一天会主动选择回到我的身边。’”

不一会儿，抵在艾瑞斯后背上的触感消失，但恐惧感仍旧挥之不去。理性告诉艾瑞斯必须要尽快搜索方才的人，但他的身体依旧动弹不得，只能任凭被人流推挤。

不行，这样下去身体一定会很快因大脑缺氧而倒下，但即使想开口求救也发不出声音。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有人从身后护住了艾瑞斯，随后熟悉的声音从他耳畔边响起，“艾瑞斯少爷。”

呼吸开始顺畅，周遭视线也渐渐清明起来。

“沃、沃维纳。”

艾瑞斯低低发出安心的声音。

“艾瑞斯少爷，十分抱歉我来迟了。”

身后的人一边护着艾瑞斯边带着他往着人流较少的角落移动。

“洛斯奇，你看见洛斯奇了吗？”

艾瑞斯一冷静下来理智立即复苏，他当时一松手就和洛斯奇失散了，四处涌动的人流瞬间把洛斯奇的身影淹没。

“非常抱歉，我的注意力都在艾瑞斯少爷身上，并没有留意洛斯奇少爷的行踪。”

“沃维纳，快去找洛斯奇，应该有人冲着他去了。”

“不，我不可能让艾瑞斯少爷在这种状态下孤身一人。即便这是艾瑞斯少爷的指令也恕难从命。”

身后的人下定决心似地一口回绝。

“呼，那你也一起。”

艾瑞斯连喘了好几口气令心跳平复，不顾一切地紧抓着对方的手臂，一头扎进对面的人流竭力集中精力视线艰难地从将近百名人流中搜寻洛斯奇的身影。

“艾瑞斯少爷，请立即恢复平日的冷静。‘影子’是不能过度暴露在他人视线中，不然先前所做的一切都会白费。”

背后的人力度十足地把艾瑞斯又直直地拉回一处人数稀少的角落，将一只手搭在艾瑞斯的肩膀上。

“我们一定会找到洛斯奇少爷的，在此之前艾瑞斯少爷请快恢复原样，这样才能更有效率地找到洛斯奇少爷。”

艾瑞斯一语不发地松开紧握住沃维纳手臂的手，后背靠着角落的墙面，双手捂住脸用力做了几下深呼吸。

大约十几秒后，艾瑞斯垂下双手，语态镇静地说道：“对不起，我冷静下来了。普西尔先生赶到了吗？

“艾瑞斯少年……”

沃维纳面露难色，犹豫了一下继续说道：“汽车的两个轮胎半途中意外损坏，普西尔先生被困在路上了。”

意外损坏，这一听就很蹊跷。对艾瑞斯来说‘意外’只是多数机缘偶然交替之下的必然。

“损坏的具体原因是什么？”

“是因为被路边坚硬的东西扎破。”

“沃维纳，你每次说谎的时候身体都会不自觉地紧绷，对我说实话。”

艾瑞斯轻易揭穿了他的谎言，加重了语气向前一步问。

“是被子弹击穿损坏。”

沃维纳轻吐出一口气，自知谎话瞒不过他放弃般地回答。

话一出口，艾瑞斯立马表情凝重地一个健步冲进人流。

“艾瑞斯少爷。”

沃维纳作为他暗中的保护者，立即明白了他家少爷的用意，用身体死死地拦住艾瑞斯。

“放手，洛斯奇现在很可能已经有危险了。”

“艾瑞斯少爷，普西尔先生已经派增援来了，请您暂时先忍耐一下，我们一定会把洛斯奇少爷带回来的。”

“我不能放任洛斯奇一人处于危险之中。”

“艾瑞斯少爷，对不起……”

话音刚落，沃维纳便直接用一个手刀力道适中地击中自家少爷的颈间，艾瑞斯斯眼前一黑、身体一沉地昏倒在他的怀里。

沃维纳稍微蹲下身牢牢地护住艾瑞斯瘫软的身体，大脑飞快地回忆来这之前记住的‘耀悦’建筑布局，碧绿色的双眸四处搜索所处位置的最短逃脱路线。

对不起，艾瑞斯少爷。

我唯一的行动‘准则’是优先保护您，哪怕这一举动会令您怨恨也一定要执行。

与之同时，几分钟前突然被艾瑞斯放开手后，我瞬间就被拥挤的人流给冲散到‘耀悦’大厅的另一侧。

一和艾瑞斯分散我立即开口呼喊他的名字，但无奈周边的奏乐声和人群的起哄声过于杂乱，我的声音一发出就被喧闹声盖过。眼睛视线可及范围内也只有四处攒动的人头，完全找不到艾瑞斯的身影。

这是最不想面对的情况，一定要马上找到艾瑞斯。

可在到处寻找艾瑞斯的同时一个疑问自然而然地浮现——艾瑞斯为什么会突然松手？

艾瑞斯对自己的状况一定非常了解，不可能在毫无理由地前提下放手让自己处于危险。

难道他是遇到了什么状况才不得不松手吗？

‘耀悦’大堂正中央游行的队伍奏乐和演出还在持续进行，欢呼声以及乐器声交替令人难以集中全部的精力。

恍惚间，坚硬的触感从我的后背靠近后心口处升起。

下一刻，一个带着笑意、附有磁性的男性嗓音慢悠悠地从我的右耳旁响起。

像是有什么人紧贴着我的耳朵耳语，一开口便感觉到一股温热的气流拂过耳畔，“请您别动，留在原地安安静静地欣赏后半段演出。”

我的心脏顿时漏跳了一拍，身体僵直地驻足在原地，小心翼翼地放缓呼吸开口道：“你是什么人？”

我的提问只是建立在拖延双方时间的基础上，并未指望对方的回复，但出乎意料的身后的人笑着回复道：“只是一枚‘棋子’，姓名不足挂齿，‘洛尔卡斯’大人。”

“你想干什么？”

“只是想让您在最佳观众席上欣赏演出而已。”

“演出是什么意思？”

“嘘，别急。倒计时‘5’、‘4’、‘3’……”

言语有时也能化作死亡的呢喃，当身后的人声音停留在‘1’时，一阵尖锐的惨叫声从所有人头顶上方直直穿透一层‘耀悦’大堂的欢笑声。

一时之间，大堂内聚集的人流全部顿住手中的动作。

不约而同地抬头往上方望去，只见位于‘耀悦’第四层的楼层几抹猩红冲击着所有人的视线感知。

在场的人皆宛如雕塑般呆滞了好几秒，人群中突然有人近乎疯狂地喊道：“有人着火了。”

这句话霎时点燃了人群的引线，‘耀悦’一楼的人群瞬间缓过神纷纷抓紧自己的随身物品惊叫着四处逃窜，场面一度混乱不堪。

“‘——作为执政者最得意的火焰，反过来吞噬并燃尽执政者的性命。’这样的演出够戏剧性吧。”

后方的声音仍旧犹如鬼魅般缠绕。

紧接着，一阵又一阵的爆炸声响起，‘耀悦’四楼的楼层店铺开始接二连三地发生爆炸，血红的火花随着浓烟四起，火势立即蔓延开来。

尖叫声、求救声、哭喊声从各个方位一波又一波地传来，原本热闹、和谐的商场瞬间沦为众人迫切逃离的人间地狱。

我的视线所及范围被一层又一层鲜红覆盖，大脑陷入停顿，身体一动不动身处其中地旁观着此时的场面，耳边嗡嗡地一遍又一遍重复着找不出源头的杂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