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岸咖啡馆门口的辅路,车流稀疏。唐甜浑浑噩噩地站在路边,初春的冷风灌进她单薄的衣衫,她却感觉不到冷,只觉得心口被挖空了一块,空落落地疼。她抬手想拦一辆出租车,视线却模糊不清。
就在这时,一辆锈迹斑斑、连车牌都模糊不清的银色面包车,像是失控的野兽,突然从斜刺里冲出来,引擎发出刺耳的轰鸣,直直地朝着她撞过来!速度之快,角度之刁钻,根本不像是意外!
唐甜瞳孔骤缩,大脑一片空白,身体僵在原地,连尖叫都卡在喉咙里。眼看那冰冷的金属就要将她吞噬,千钧一发之际,一股巨大的力量猛地将她往后一拽!她踉跄着跌进一个熟悉的怀抱,耳边是轮胎与地面剧烈摩擦发出的尖锐声响,那辆面包车几乎是擦着她的衣角呼啸而过,随即猛地打了个方向,迅速汇入车流,消失在街角,仿佛从未出现过。
“你没事吧!”沈默寒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促,他的手臂还紧紧箍着她的腰,胸膛因为刚才的奔跑和惊吓而微微起伏。
唐甜缓缓抬起头,失神的双眼对上他关切的眸子。那张脸,她看了七年,爱了七年,此刻却陌生得可怕。她好像……从来也没有真正看懂过这个男人。
“唐甜,你没事吧!”见她没反应,沈默寒又问了一遍,语气里带着明显的焦虑。
“我有没有事,”唐甜的声音轻得像一片羽毛,却带着凛冽的寒意,她缓缓挣开他的怀抱,后退一步,拉开距离,目光像淬了冰的刀子,直直刺向他,“你不是最清楚吗?”
沈默寒脸上的关切瞬间凝固,像是被戳破了的气球,只剩下惊愕和一丝慌乱:“唐甜,我救了你!你这是什么态度?”他不可置信地看着她,仿佛她的质问是一种恩将仇报。
“救我?”唐甜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眼眶瞬间红了,泪水却倔强地不肯落下,“所以你希望我现在是什么态度?痛哭流涕?感恩戴德?然后为了报答你这‘救命之恩’,心甘情愿地给你生个孩子?沈默寒,好一出精心策划的‘挟恩图报’啊!”
“你在胡说八道什么!”沈默寒的心猛地一沉,难道……她知道了?不可能!他立刻在心里否认了这个念头,那件事他做得天衣无缝,连司机都是找的亡命徒,钱也是现金交易,不可能留下把柄。
“我的iPad上,还登录着你的微信。”唐甜的声音冷得像冰,没有丝毫温度,她看着他,一字一句,“‘按照你说的做,定金10,事成之后40。开始吧。’沈默寒,你告诉我,这是什么意思?那辆面包车,是不是就是你要的‘开始’?”
沈默寒的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眼底闪过一丝无法掩饰的慌乱,但多年的商场沉浮让他迅速镇定了下来。他深吸一口气,试图去抓唐甜的手,声音放得极低,带着一种近乎哀求的意味:“甜甜,你听我解释……我是因为爱你,太害怕失去你了!我……我只是想吓唬你一下,让你知道离开我有多危险,我从来没想过真的让你出事!那辆车,我只是让他靠近你,制造一点意外,我算好了时间,我一定会救下你的!”
“爱我?”唐甜猛地甩开他的手,像是碰到了什么脏东西,她看着他的眼睛,泪水终于决堤,却不是因为感动,而是极致的悲凉和愤怒,“三年前,你说你爱我,所以让我放弃光明正大的身份,像个见不得光的老鼠一样,做你沈默寒的地下情人!一年前,你说你爱我,所以我放弃了我热爱的演员事业,像个被圈养的金丝雀,守在那个冰冷的别墅里!半年前,你说你爱我,所以让我给你生个孩子,一个注定要认宋真笙做母亲、连叫我一声妈妈都名不正言不顺的孩子!今天,你还说爱我,然后就用这种卑劣的手段,找人来撞我!沈默寒,如果这就是你所谓的爱,那你的爱,真的太可怕了!我唐甜,承受不起!”
她说完,转身就要走,背影决绝,带着一种心如死灰的疲惫。
“甜甜!”沈默寒慌了,他从未见过这样的唐甜,那种眼神,像是彻底对他死了心。他猛地冲上去拉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我没想真的让你出事!我只是……我只是……”
“只是什么?”唐甜猛地回头,泪眼婆娑,声音却冷得吓人,“只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是吗?沈默寒,你永远都是这样!在你眼里,所有人、所有事,都是你可以算计、可以利用的棋子!包括我,包括我们七年的感情!”
她用力甩开他的手,力道之大让沈默寒踉跄了一下。她不再看他,快步冲到马路对面,恰好一辆出租车停下,她拉开车门钻了进去,声音带着哭腔:“师傅,麻烦开快点!”
沈默寒眼睁睁看着出租车绝尘而去,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慌瞬间攫住了他。他感觉,如果今天不能求得她的原谅,他好像……就要永远失去她了!他疯了一样冲向停在路边的黑色商务车,拉开车门坐进去,声音因为急切而微微发颤:“快!跟上前面的出租车!快!”
出租车刚驶到公寓附近,唐甜忽然瞥见那个熟悉的公园入口,心脏猛地一缩。她几乎是脱口而出:“师傅,前面公园门口停!”她还不想回公寓,至少现在不想。她需要一点空间,一点能让她暂时逃离那窒息感的空间。
初春的公园,像一幅刚刚苏醒的水墨画。枝头嫩绿的新芽怯生生地探出头,阳光透过稀疏的树叶洒下斑驳的光影。因为是工作日,公园里人不多,三三两两的老人或慢悠悠地散步,或坐在长椅上晒太阳,几个蹒跚学步的孩子在草地上追逐嬉闹,清脆的笑声像银铃般洒落。唐甜下意识地裹紧了身上单薄的大衣,沿着熟悉的小径往公园中心的湖走去。那片开阔的湖水,总能让她的心绪稍微平静一些。
然而,还没走到湖边,一阵尖锐的哭喊声就撕裂了公园的宁静:“不好了!有人落水了!快来人啊!”
唐甜的心猛地一跳,循声望去。只见湖边围了几个人,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奶奶瘫坐在地上,捶胸顿足,哭得撕心裂肺:“我的孙子!我的乖孙啊!救救他!谁来救救他!”她浑浊的泪水顺着满是皱纹的脸颊滚落,手指颤抖地指向湖面。
湖中央,一个小小的身影正在冰冷的水里拼命扑腾,水花四溅,孩子的哭声断断续续,越来越微弱。水边的青苔在初春的阳光下泛着滑腻的光,显然是孩子贪玩失足滑下去的。
“救援人员呢?公园的救生员呢?”唐甜挤进人群,急切地问道。
“刚刚还看见在那边巡逻,一转眼就不见了!”
“我们也找半天了,喊破喉咙也没人应!”周围的人七嘴八舌,脸上都写满了焦急和无奈,大多是上了年纪的老人,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显得手足无措。
唐甜的心沉了下去。初春的湖水冰冷刺骨,小孩子体力有限,再耽搁下去……后果不堪设想。她看着湖里那个越来越无力挣扎的小身影,又看了看哭得几乎晕厥的老奶奶,一股热血猛地冲上头顶。
“都是奶奶的错!奶奶这就来陪你!”老奶奶忽然挣扎着爬起来,就要往水里跳。
“快拦住她!”唐甜厉声喝道,几个反应过来的老人连忙七手八脚地拉住悲痛欲绝的老奶奶。
与此同时,唐甜飞快地脱下身上那件略显厚重的大衣,随手扔在岸边,甚至没来得及脱掉脚上的鞋,深吸一口气,“扑通”一声,毫不犹豫地跳进了冰冷的湖水里!
“嘶——”刺骨的寒意瞬间像无数根钢针扎进皮肤,穿透单薄的衣衫,直刺骨髓。唐甜忍不住打了个寒颤,牙齿咯咯作响。但她顾不得这些,奋力划动双臂,朝着孩子呼救的方向游去。幸好湖面平静,水流不急,孩子落水的位置离岸边不算太远。
她记得上过的急救课,知道溺水者会因为求生本能,死死缠住施救者,极其危险。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没有立刻靠近,而是观察着孩子扑腾的节奏,等待着一个合适的时机。果然,孩子的挣扎渐渐变得微弱,四肢的扑腾也慢了下来。
就是现在!唐甜看准机会,猛地潜过去,从背后托住孩子的腋下,试图将他带出水面。孩子一接触到空气,求生的本能让他又开始剧烈挣扎,小小的手臂胡乱挥舞,差点打到唐甜的脸。
“小朋友!别怕!别用手脚缠着我!姐姐带你上岸!听话!”唐甜一边费力地踩水保持平衡,一边大声安抚,声音因为寒冷和用力而微微发颤。她重复了好几遍,但孩子似乎完全听不进去,依旧本能地抓挠。
唐甜咬紧牙关,只能一手死死托住孩子,另一只手拼命划水,朝着岸边艰难地挪动。冰冷的湖水不断灌进她的口鼻,呛得她一阵阵咳嗽,体力在快速流失。
“快快!快接着!”岸上的大爷大妈们早已急得团团转,看到她们靠近,纷纷伸出了手,有人甚至找来了长长的树枝递过去。在众人的齐心协力下,孩子终于被七手八脚地拉上了岸。几乎同时,远处传来了救护车急促的鸣笛声,120已经赶到了公园门口。大家立刻小心翼翼地将孩子放上急救床,跟着医护人员匆匆离去。
唐甜泡在冰冷的湖水里,看着孩子被送走,紧绷的神经一松,脱力感瞬间席卷全身。她感觉手脚像灌了铅一样沉重,连划水的力气都快没了。她挣扎着想要靠近岸边,却感觉身体在不断下沉。
就在这时,一只大手伸到了她面前,手指修长,骨节分明,带着一种她无比熟悉的、令人厌恶的强势。
“唐甜!快!抓住我的手!快上来!”沈默寒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急切,甚至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他不知何时也赶到了湖边,此刻正半跪在岸边,焦急地看着她。
看到这张脸,看到这只手,唐甜心底涌起的不是获救的庆幸,而是一股强烈的屈辱和愤怒。就是他!就是这个口口声声说爱她的男人,刚刚还策划了一场“意外”想要逼她就范!现在又假惺惺地来救她?
“滚开!”唐甜用尽全身力气,猛地甩开了他的手。本就脱力的身体因为这剧烈的动作瞬间失去平衡,她整个人向后一仰,一下子被水流带离了岸边。
“咳……咳咳……”冰冷的湖水再次无情地灌入她的口鼻,呛得她眼前发黑。她拼命挣扎,手脚却像被无形的绳索捆住,越来越使不上劲。刺骨的寒冷从四肢百骸蔓延开来,意识开始模糊,身体不受控制地向着幽暗的湖底沉去……
周围似乎传来众人惊恐的呼喊,乱糟糟的一片。恍惚间,她好像听到“扑通”一声,是有人跳下来了吗?是救援队终于来了吗?还是……又是他?
水下波光粼粼,阳光透过水面折射下扭曲的光影,像一场迷离的梦。她费力地睁开沉重的眼皮,模糊的视线里,一个身影正迅速地向她游来。水波荡漾,那人的轮廓渐渐清晰……墨色的短发在水中飘散,五官深邃得如同精心雕琢,眉宇间带着一种清冷又温柔的气质,比沈默寒那张虚伪的脸好看千百倍。
是……天神吗?是来接她离开这个充满欺骗和伤害的世界吗?也好……就这样沉下去吧……好累……真的好累……唐甜的意识彻底陷入黑暗,最后的感觉,是那只修长有力的手臂,稳稳地揽住了她的腰,带着她,向上,向着那片光亮的水面游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