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下午,罗恣在书房处理一个棘手的海外项目,对方似乎抓住了什么把柄,步步紧逼,沟通极其不顺利。视频会议结束后,他烦躁地将手中的平板电脑摔在厚地毯上,发出沉闷的响声。额角青筋因怒意和压力而暴起,背后的旧伤也开始隐隐作痛,提醒着他身体的不堪重负。
“香。”他用力揉着刺痛的眉心,甚至没有看向坐在窗边矮榻上看书的安润柯,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烦躁和命令。
安润柯的手指在书页上下意识地蜷缩了一下,指节泛白。现在明明是光线充足的白天,而且罗恣似乎也并非因为难以忍受的剧痛,更多是情绪上的焦躁……但他不敢有丝毫违逆,只能默默放下书,起身走向摆放着熏香器的矮几。
就在他熟练地取出香粉,用微颤的手指将其填入香炉,并“啪”一声点燃那特制的香炭,一缕极淡却韵味独特的青烟袅袅升起时,坐在书桌后的罗恣却忽然抬起头,目光锐利地投向他。
“你最近,”罗恣的声音打破了寂静,带着一种探究的意味,“似乎很容易累?”
安润柯正准备盖上山铜香炉盖子的动作猛地一僵,心脏像是被无形的手攥紧了。他强迫自己维持镇定,没有回头,声音尽量平稳地否认:“……没有。罗先生看错了。”
罗恣却没有轻易放过这个话题。他推开椅子,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在厚重的地毯上移动,几乎没有发出声音,却带着无形的压迫感,走到了安润柯面前。他居高临下地审视着眼前这个比自己纤细得多的青年,然后,出乎安润柯意料地,伸出了手指。
冰凉的指尖轻轻抬起了安润柯的下巴,迫使他对上自己的视线。那手指的触感让安润柯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罗恣的目光深邃如同不见底的寒潭,仔细地巡弋着安润柯的脸。他的拇指带着一种近乎狎昵的、评估般的力道,摩挲过安润柯眼下那圈无法用睡眠不足完全解释的、淡淡的青黑色阴影。
“脸色这么差……”罗恣的语气听不出太多情绪,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是照顾我太辛苦?让你心力交瘁?”他顿了顿,指尖微微用力,眼神锐利得像要剖开安润柯的伪装,“还是说……为我点香,太耗神了?安润柯,你记住,我已经对你足够仁慈了,最近没有要求你制香,你也别太得寸进尺。”
他的目光太过锐利,话语中的暗示太过明显,仿佛已经窥见了部分真相的边缘。安润柯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跳动起来,几乎要撞破肋骨。一股寒意无法抑制地从脚底窜起,瞬间蔓延至四肢百骸。他感觉自己像是被剥光了暴露在探照灯下,无所遁形。
“是……是最近夜里没睡好……做了噩梦……”他艰难地寻找着借口,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试图偏开头,避开那令人心悸的触碰和审视。
罗恣却捏紧了他的下巴,力道不重,却带着绝对的掌控意味,不让他有丝毫躲闪。他的眼神变得有些阴沉,里面翻涌着复杂难辨的情绪——有关切?有怀疑?或许,更多的是对自己所有物状态不佳的不满,以及一种不容失控的偏执。
“安润柯,”他缓缓开口,每个字都像是冰珠砸落在安润柯的心上,“你最好给我记住。你的命,现在和我的绑在一起。我还没好利索,还需要你……和你的香。”他的拇指再次擦过那抹青黑,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宣告,“所以,在我彻底康复之前,你不准先垮掉。把自己照顾好,明白吗?”
这话语,听起来像是一种扭曲的关心,但底子里,更像是冰冷的警告和命令。仿佛安润柯的健康,仅仅是他罗恣所有物的一部分,需要被妥善维持和保养,以确保他自身的需求能够得到持续不断的满足。这种将人物化、工具化的认知,比直接的斥责更让人心寒。
安润柯仰头看着他那双冰冷中藏着深沉偏执的眼睛,听着那不容反驳的“关怀”,只觉得浑身血液都冻住了,一种深刻的无力感和绝望感攫住了他,如坠冰窟,连指尖都失去了温度。
而飘浮在空气中的香灵,则兴奋地吸收着两人之间这种紧张、控制、恐惧与那一点点扭曲的“在意”交织而成的复杂能量。它的形态在青烟中似乎变得更加凝实了一些,那模糊不清的、介于虚实之间的脸上,似乎闪过一丝近乎人性化的、诡异的“愉悦”。它享受这种充满张力的滋养,无论这滋养的来源是何等的痛苦与扭曲。